金太守被带走时,金玉已经走了, 他一步一回头的看着惜玉怀里的人儿, 泪无助的流, 安锦兰连夜判了金太守,所有财产充归国库,押送刑部问罪。
第二天有人发现, 他在牢里面服毒自尽了,留了遗书, 寥寥数语说希望和妻女合葬一起。安锦兰无可奈何,只能薄棺两副, 草草葬了两人。出殡之时寒酸之极, 无亲朋好友来吊唁, 也无有鼓乐佛事荐亡,路过之人听说是金太守出殡,都是一脸高兴。
只有惜玉和荣玉棠, 还有安锦兰三个人,送了她们一路。
路上有小孩子调皮, 追着她们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炸出一串串灰烟, 迷了人眼。
下葬的时候, 惜玉打开了金玉的薄棺,把那天的彩绸送到她手边,心里想着她说,下辈子还要来看自己唱戏, 心里一酸,低声开口:“小金玉拿着…下辈子来找我…别找错了…”
合棺抬起,坑都已经挖好了,土里面一埋,从此人间不在来。
至于柏舟,他那尸体当天晚上就被人丢到江里面喂鱼了。
尘归尘土归土,当真是尘埃落定了。
小寒仙杀了人,被收监待审,穆长生一个人把自己关到房间里面,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哭的慕晚成烦死了,一脚把他踹出门。
惜玉看着两眼哭成桃子的穆长生,想起来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寒仙,突然觉的这两个哭包真的是绝配啊。
穆长生站在衙门门口,死死的盯着那门,那仿佛是生死界,一步就天人两隔,穆长生怀里买了两个肉包,油纸抱着还漏着热气,惜玉不清楚为什么,穆长生对肉包有一种执念:“你买这肉包做什么…”
“给她…要是她活不了了…”穆长生呜呜咽咽,话音未落又泣不成声了。
惜玉:“……”
半晌那门开了,穆长生面色一白迅速低了头,半晌又艰难的抬头,强迫自己忍住汹涌的泪看向衙门门口,他生怕看见小寒仙被人绑着,身后插着画着红圈圈的斩牌。
“惜玉!”他听见一声清甜的声音,小寒仙俏生生的小步跑过来,惜玉一把抱住她,像抱住一个孩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荣玉棠淡淡开口,转身就要离开,小寒仙激动的开口:“本来是杀人偿命,但是安大人说了,查明柏舟就是朝廷一直缉拿的拐卖重犯,我杀人有罪,但将功折罪了…只是日后若是再犯事定要重责…”
“那就好!”惜玉高高兴兴的拉着小寒仙就走,小寒仙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忽然间她一回头,正撞进穆长生眼里。
“你也来了…”小寒仙微微的低了头,淡粉的唇抿成好看的弧度,穆长生点点头,红了脸不说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你…饿了吗?”说着献宝似的拿出那油纸包子:“肉包子…”
小寒仙面颊上飞红,有些难为情的摇摇头,穆长生眼里闪过一丝尴尬,迅速的把包子收回去:“没事…”说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寒酸的衣裳。
他太天真了,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把肉包子当美味佳肴…
穆长生想着,木着脸放慢脚步自己掏出一个放到嘴边,还热乎,能凑合着吃…
突然听见前面声音:“那个…不是要…给我的吗?”
穆长生抬眼,前面的小寒仙微红着脸伸手,他赶紧把肉包子递给小寒仙,小寒仙的手五指纤细如玉洁白,香喷喷的肉包子到她手上都瞬间上了一个档次。
穆长生有些自卑的缩回自己满是老茧的粗手,忽然手上一阵冰冷,那纤细手指触着他掌心,盈盈一下如蜻蜓点水,在他手里放了一块糖。
“谢谢…”小寒仙冲他一笑,又回了头不再看他。
穆长生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遍,从荣玉棠的角度能看见,他脖子下面还算白的地方,都染上了飞霞。
惜玉看着这一幕,眼里有感动有羞涩。荣玉棠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人,面无波澜。
“你说三爷是不是不满意这两个人啊…板着个脸…”筱三在后面嘀咕:“慕姑娘那表情都巴不得两个人赶紧成亲了…”
“他不是不满意…”筱四鄙夷的看一眼筱三:“他是嫉妒。”
“哎?”筱三震惊了。
“榆木脑袋都开窍了…一个包子就拐个姑娘…”筱四语气幽幽:“咱三爷现在连个糖都没有拐到,那能不气吗?”
筱三点点头:“也是啊…”说着嘿嘿一笑:“想不到三爷也有吃瘪的一天哈哈哈!”
筱四怜悯的看他,委婉的开口:“三爷再吃瘪,他早晚能成…你呢?”说着不管筱三突然垮掉的表情,扬长而去。
从天上到地狱,往往只要一句话。
回到晏府,晏先生看着平安归来的小寒仙,红了眼眶,骂两声死丫头,说着气呼呼的冲荣玉棠发火:“明天收拾你的铺盖滚吧!自从你来了烦心事不断…懒得看你那脸…”
荣玉棠面上呆滞了片刻,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他眼角微红似渐染桃花,沉默的站在那里,修长的身子凝滞在那里,风也静了,不敢去招惹他的衣袖,他身旁那柱滴水观音爱怜的凑过宽大的叶子,替他滴落清泪沾衿。
“师傅是要赶徒儿走了吗…”荣玉棠清冷的声音响起,飘散在风里。
晏先生看见他那般伤心模样,又看看小寒仙,咬牙叹口气:“你们快些上京去吧…都是好孩子,在金陵待着没有出路…你们要去天津…去京城唱啊!咱们戏子,身子是父母生,命是戏给的!在我这里待着你们无忧无虑什么不缺…唱不出好戏啊…”
荣玉棠勉强的一笑,凤眸含着泪雾,声音悲戚:“那先生…明天送送徒儿吗?”
晏先生点点头,也不忍的喟叹一声:“为师自然要送你一程…再怎么说…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荣玉棠嘴角微勾:“一言为定?”
“师傅骗你这个做什么?”晏先生好笑的摇摇头,忽然看见荣玉棠嘴角一抹笑,心里升腾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徒儿也不多要了…您就把戏班给我吧。”
晏先生:“……”
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晏先生所有的感动都化为嘶吼:“滚!没的说!滚滚滚!”
“半个戏班?”荣玉棠在晏先生发疯的边缘疯狂试探。
“滚!”
“那给我十个孩子吧…”荣玉棠语气仿佛菜场讨价还价的老嬷嬷一样坚定:“不能少了师傅…”
回复他的依旧是咆哮。
“给五个总成了吧…您看我们几个人去京城,连个草台班子都搭不起来啊…不是要挨饿吗?”荣玉棠语气诚恳,可惜有了前车之鉴晏先生再也不会相信荣玉棠的一个字:“你饿死在街头也和我晏昆山没有一点关系!”
“可是小寒仙还得跟着玉成班呢…”荣玉棠淡淡开口。
晏先生呼吸一窒,颓废的倒到椅子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荣玉棠恨不得戳出洞来,半晌他喘过气来,幽幽开口:“滚…带上人今天晚上就给我滚…”
“好…”
晏先生家的五颗大白菜就这样被荣玉棠讨价还价的坑走了,顺带着坑走了好两箱子旧戏服。
惜玉是连夜走的,还没吃上口热乎饭就上路了,不过小时候经常的东奔西跑唱戏,她也习惯了夜里出门,坐在马车上,荣玉棠清点着人,除了玉成班四个和小寒仙,还带上了五个晏先生戏班的好苗子,有大花脸有小花脸,玉成班怎么说也能算是生旦净丑聚齐了。
小凌波出来送她们,小寒仙又哭红了眼眶,她细细的叮嘱着小凌波好好照顾晏先生,事无巨细她都说了一遍,惜玉静静的看着小寒仙抽泣的背影,有些心酸,她和晏先生情同父女,晏先生放她走也是不得已。
小寒仙在金陵已经待不下去了。
换个地方,她才能重新的展开新的人生。
荣玉棠也静静的看着晏府的门,似乎在等什么,但是等到最后晏先生最终还是没有来,他失望的叹口气,等小寒仙上车,他终于放下车帘:“走吧…”
穆长生驾车要走,荣玉棠又喊住了他,跳下车来,恭恭敬敬的对晏先生的府邸大门一拜,然后沉默的看着那门良久,回身准备上车。
“等等…”门咿呀的开了,他等着的人走出来:“送的人还没来…你倒走了…”
“师傅…”荣玉棠轻轻一笑。
“给你!”晏先生面无表情的往他怀里塞了包东西:“带着…走你…”说着把荣玉棠推上车,荣玉棠冲他一笑拱手:“多谢师傅…弟子去了…”
“去吧!”晏先生眼神复杂,穆长生也对晏先生一行礼,策马扬鞭,马车辘辘的远了,晏先生一直送他们直到看不见,才揉着眼睛回府。
“先生…”小凌波看见晏先生揉着眼睛,上前递过一个手帕,晏先生摆摆手:“门前风尘太重,明天叫人扫扫…”
门又合上了,马车碾过的积水,碾碎了一片月,摇摇晃晃的又复圆了,清辉依旧,不曾被任何人占有带走。
惜玉坐在马车里,小寒仙一直低着头,这么大她第一次离开金陵,前途渺茫她心里也一片渺茫。听着荣玉棠和惜玉商量着戏班的事情,她心里也十分不安。
“我给你们打下手吧…给你们洗衣做饭…”小寒仙低头摆弄自己头发。
“这种事情不用你做…”惜玉握住她手笑:“你给我们抱本子,还做你老本行就好…”
“可是…”小寒仙有一些犹豫,她也只是和惜玉一个人熟悉,贸然到另一个戏班她也怕别人不能容她…毕竟抱本子是重要的位置。
“没事…”慕晚成打个哈欠爽朗一笑:“你是大戏班来的…我们都是粗人不懂那精致玩意,没人比你合适!尽管管!”
荣玉棠点点头,轻轻一笑:“我们都是跟着慕班主混,听她安排。”
“你当然要管本子…”惜玉笑:“要不账你也一并管着?现在缺人手…一个人我得掰成两个人用…”
小寒仙有些不知所措:“管账吗…”
荣玉棠淡淡开口:“目前玉成班缺人,你一并管着…”
惜玉摸摸她手,在她耳边低声笑:“拜托了…玉成班身家性命钱押你那里了…”小寒仙腼腆的笑:“那以后就暂时我来管吧…等有人来再让贤如何?”
“成…”慕晚成打个哈欠:“长生啊…驾车稳点…颠颠簸簸的…怎么睡啊…”
“是…”穆长生乖乖答应:“我放慢些…”
话音未落,只听见有人哀叫一声,声音又娇又媚带着淡淡的沙哑,马车猛的刹住停下,惜玉被撞到荣玉棠怀里,好不容易坐正过来,就听见前面的哭泣声。
“奴家一个人夜行…被你们撞着…现在奴家腿伤着了…你叫奴家怎么赶路啊…”前面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穆长生下车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奴家好命苦啊…”
惜玉总感觉那声音有些熟悉,一下车愣住了。
青年男子清瘦的身影一把扑倒自己,那一颗泪痣在夜里看犹如墨痕,误入了百花画卷,栖身桃花笑靥,他红唇在惜玉脖间呢喃,带着暧昧的温度和香:“撞到我了,你总得带着我走吧…慕班主。”
作者有话要说:荣玉棠:谢谢,有被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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