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夜未央, 落月如霜,相辜还在南厢房里,又堆来了许多的奏折在墙角,等着他一本一本的看,茶已经凉了三巡却无人饮,小太监轻轻敲门低声唤一句大公公。

    “何事?”相辜声音越发沙哑, 疲倦的丢了一本奏折。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姑娘说睡不着, 一直闹腾…您要不要去瞧瞧?”

    “我知道了…”相辜面色不变, 依旧落笔不停, 小太监只能弯腰离去, 听不见脚步声了,相辜放下湖山笔,披衣秉烛,掩门而去。

    惜玉穿着丝衣趴在床上,小脸埋在瓷枕上感受那冰冷寒意,两条腿晃来晃去没半分文静,露出白净脚踝晃人的眼。门无声无息被推开, 那人身影挡住月光, 缓步进来。

    惜玉眼角挂着泪痕, 朱唇上好多咬牙印咬痕, 她撅着嘴哼一声扭过头去, 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凶巴巴的眼神却有着说不出的可爱,相辜嘴角微勾, 摸摸她的头:“睡不着?”

    “不要你管…”惜玉甩开他的手摇摇头,泪珠子说掉就掉,滴滴答答在瓷枕上,牡丹凝露海棠暗香,衬的枕上花似乎活了一般。

    相辜面色微冷,冰冷的手扳过惜玉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指尖滑过她红唇摩挲着要深入,看见她害怕憎恶的眼神却蓦然收住,他把她抱在怀里说:“不要我管要谁管?睡不着吗?”

    “睡不着…”惜玉垂眸,他身上龙涎香的气味胁迫着她,忽然天翻地覆一般她被人一抛,倏忽又落入那人怀抱,他上了床,她趴着他身上两个人紧密挨着,心却离了不知道多远。

    “小东西…要我哄你睡吗?”他在她耳边呢喃。

    “嗯…”惜玉想到自己计划,不得不委曲求全点点头,把头挨着他胸口靠了,还轻轻蹭几下,相辜身子马上就僵住了,他手微颤,缠住惜玉秀发不放。

    “你一定要娶我吗?”她闷闷开口。

    “是…”他抚摸着她秀发。

    “三天后?”惜玉闭着眼。

    “是…”

    只有三天啊…惜玉忽然觉得有些绝望,三天之内她不保准能逃出来。她要是嫁给相辜,就算再被荣玉棠救出去,她的名声放在那里,她再也不能和荣玉棠在一起了。

    想着她语气一软:“再等两天可以吗?”说着相辜怀里人眨眨眼睛,把下巴轻轻放在他肩膀处,细碎鬓发扫着他侧脸,鬓边花一颤一颤时不时偷亲一口相辜,似是在撒娇一般。

    “为什么?”相辜揉着她的小拇指,漫不经心道。

    “我还没准备好嘛…”惜玉娇里娇气的小声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对我好,但是我心里总归不踏实,你看看谁家娶人不是三媒六聘的,你就这么不清不白的把我抢过来…”说着她眼泪说来就来:“本来别人就瞧不起我了,你又这样不给我个名分,藏在后院连个小妾都不算,我心里难受…你给我一个月,让我心里缓缓好不好嘛…”

    说着她拉住相辜的手:“人家也想通了要和你在一起嘛,我们慢慢在一起好不好…”

    “好。”相辜一笑:“那我就多…等你一个月。”

    他中间的停顿很生硬,好像把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刹住了,再重新换了个语调一样。

    相辜干净利落,反手握住惜玉玉手,十指相扣紧不可分。

    惜玉想过得软磨硬泡费一番嘴皮子,却没想到他这样好说话,她杏眸微瞪有些没反应过来,相辜勾起她下巴,两个人不齐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小东西,你骗人得骗到底,骗就骗我一辈子,知道吗?”

    惜玉有些心虚的低头。她的话其实不用脑子想都是假的,她连自己都骗不了。

    相辜闭上眼,只是说了句话就再不言语:

    “小东西,我的一辈子不长的,你放心。”

    呼吸渐渐平缓下去,惜玉也闭上眼在他怀里躺着睡了,两个人呼吸声音轻而柔,月光透过轻容纱窗飞上枕间,相辜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披散下去了,柔柔的穿过衣裳抚弄着惜玉的脸蛋,惜玉有些痒的皱眉,阿嚏一声,相辜下意识把被子朝着她的方向拢的更紧。

    睡了很久,惜玉被尿意憋醒了,她今天喝了太多汤,皱眉起来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她掀开被子爬起来,穿上小鞋子去了茅房。

    出来时候,明月不见,清风满园被夜色吞噬着,看不见一丝亮,惜玉沉默的走在回廊,摸到锁着的铁门,平时锁的撼动不得丝毫的门居然松动了一下,错出细缝,漏进微小的光。

    惜玉呼吸一窒,心一硬,颤巍巍的推开了那扇门,光引诱着她向前走着,仿佛走向虚幻的飞蛾扑火般的自由。

    有两个小太监快步走着,端着木盆子健步如飞,盆子时不时漏下几滴似飘雨,惜玉躲在草丛里面避开他们,温热液体带着熟悉的血腥气味,惜玉一摸,想看清时候小太监已经走了。

    惜玉眼前一片黑暗。

    刚刚明明看着是光明的,怎么这里也是暗的吗?

    惜玉说不出的失望,站起来悄悄走着,她隐隐约约看见两个小太监走进了一个门就不见了,她只想找出路,转了一圈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跟着那两个小太监刚刚进去的门去了。

    进得园去,先是花香,说不出的香味带着夜里凉霜气息沁人心脾,仿佛清酒酿了花一般,惜玉轻步步入园来,有一个石灯幢里面静静燃烧着蜡烛,映着整个院子如仙似幻,院子里面枫叶尽染,层霜欺艳,不知名的花香充溢着庭院,惜玉不由得脚步一轻,忽的想起来了牡丹亭里那两句花。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花园里面只有一个黑洞洞的木屋,投下厚重的阴影,惜玉轻轻靠近了那木屋,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惜玉吓的魂不附体,躲入了木屋后面。她绕到木屋后面,一下子愣住了,木屋后面是黄梨木雕花窗,雕着姹紫嫣红一片春意。

    窗棂里,映出一个人傲然站立的身影,他慢悠悠的绕着什么转着走,背过身时候,惜玉看见他负手而立背后的鞭子,垂下长长的尾巴。

    惜玉心里一缠,轻轻舔开窗户一个洞,向里面看去,只看见地上跪着一个人,他喘着气说不出话,颤抖着身子似乎是非常害怕,他背后一片血肉狼藉,衣裳破绽狰狞血渗着那锦绣衣裳滴下,那人青丝垂腰,在仓皇发丝间露出苍白侧脸。

    惜玉僵住了。

    荣玉棠!

    相辜漠然的丢了鞭子,鞭把落地声音重而闷,打在人心上。他垂眸从旁边架子上拿起一把刀,擦的一声拔出刀刃来,惜玉心都快跳出来了。不管不顾的尖叫一声跑到前面,一头撞到门上,凄厉的喊一声:“荣玉棠!”

    门吱呀开了,惜玉甩开小太监踉踉跄跄走进去,相辜正拿着刀架在荣玉棠脖子上,神色漠然眼角下溅了滴血,浓密眉毛遮住他眼里幽深神思,修长的手刀漫不经心的在他脖子上滑弄着。

    惜玉不管不顾的扑上去,一把推开相辜,抱住了荣玉棠,荣玉棠身子一僵,似乎因为惜玉推怂他而疼痛,怒目看向来人。

    惜玉恨不得杀了相辜了,她气的时候的不稳:“相辜!你王八蛋!”说着一把扑向相辜。

    脖子一凉。

    惜玉一愣,默默坐回去抱着荣玉棠。

    相辜垂眉看向她,他是拿刀背砍向惜玉的,冰冷的刀背拍打着她春酣才醒的粉嫩脸颊,声音沙哑里带着玩味:

    “小东西,看清楚你抱着的什么野男人…”

    惜玉皱眉,看向抱着的人的脸,那人转过脸来下巴削瘦,看向她的目光里淬着毒,惜玉愣愣的放手了,不知所措的站起来。

    不是荣玉棠。

    那他是谁?刚刚关心则乱一眼认错了。但是那一眼他真的太像荣玉棠了,无论是跪着的姿势,抬头动作,还是侧脸。

    惜玉懵了,相辜一把抱住她,放下刀坐回到椅子上,居高临下看向跪着的人:

    “今个饶你条狗命了,荣玉棣。”

    惜玉心里一动,荣玉棣不就是那个荣玉棠的师弟吗?

    荣玉棣咳嗽两声,满是恨意的眼眸一转,低声谢了恩。惜玉坐在相辜怀里,扯扯相辜衣袖:“怎么回事…你们…”

    “犯了错,略施惩戒罢了。”

    相辜轻描淡写开口,丢了刀,拿起桌子上的玉扇轻轻挑起惜玉下巴:“倒是你,怎么摸来的?”

    “我想去哪里你怎么拦得住我,晚上醒来看不见你我睡不着…”惜玉眨眨眼睛,把脸往他怀里一埋,撒娇一样的开口。

    相辜怀里味道,还蛮好闻的…

    相辜手一顿,嗤笑一声小骗子,二话不说扔了扇子,抱起惜玉就离开了满室血腥。

    荣玉棣跪坐在地上,看向相辜扔下的那把御赐的扇子,又看向相辜离去的方向,他怀里抱着的少女,柔顺的头发顺着他肩膀滑下宛如瀑布,他低声笑了。

    相辜抱着惜玉离开,走在花园里面惜玉看见个小亭子,她低声开口:“相辜相辜…我想看花…”

    相辜闻弦知音,抱着惜玉到了那亭里,小太监连忙点上亭子旁边的石灯,点了一盏相辜就挥手示意退下:“一盏就够了,莫要扰了花眠…”

    惜玉心里一动,看向相辜,相辜脸上那滴血痕还在,恍惚泪痣点在眼角下,他神色平淡放眼看着花,亭边枫叶浓密,有枫树红袖翩翩探进亭来,相辜红衣映在枫叶里,灯火阑珊里枫叶剪影做花,相辜整个人半隐在夜色里,半明在灯火花影里,说不出的美和凄凉。

    他摘了片枫叶,插到惜玉鬓边,抚平惜玉微蹙的眉头:“好看…”

    “为什么要杀人…”惜玉闷闷开口,不适应的摇摇头。

    相辜靠在柱子上,让惜玉靠着他曲起的大腿,被他圈在怀里:“该杀。”

    “那你岂不是更该…”惜玉小声嘟囔。

    “是。”他想都没有想,漫不经心点头:“你放心,善恶终有报,苍天不饶谁…”

    惜玉反倒说不出话了,这人是十足的恶人,可是却恶的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十恶不赦还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真的让人不解又不寒而栗。

    “你知道还杀这么多人,做这么多坏事,你说说你们太监,天下坏事你们什么还没有做?”惜玉打个哈欠,花香的凛冽和相辜温暖的遮挡舒适极了。

    “这么说你很了解?”相辜瞥她一眼,却没有生气。

    “不了解…”惜玉摇摇头。

    “那怎么说我十恶不赦…”相辜摸摸她头:“小东西。”

    “都这么说的,难道不是吗?”惜玉撇撇嘴。

    “是…”相辜低声道。

    “你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进宫当太监,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杀人放火苛虐百姓…搞的人怨声载道…”惜玉想起来了什么:“你不是会唱戏嘛,还有烧陶算命吗,还识文断字…这么多才多艺,做个先生多好呀…为什么做这些断子绝孙的勾当…”

    说完她忽然想到,相辜已经断子绝孙了。

    相辜忽然笑了,他手帕攀着枫叶细枝,从阴影里凑过来,灯光明了他惨白薄唇,他嘴角噙着笑,不紧不慢开口:

    “使我有洛阳二顷田…”

    惜玉乖巧接下去:“安能佩六国相印?”

    这是爹爹告诉过她的一句话古人言,他非常喜欢这句话,还曾经写了挂在堂屋里面。

    相辜摇摇头,叹出口气随着散在枫叶里,惊了枫叶上白霜如雪,露出枫叶上细密纹脉似血丝:

    “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身向血海刀戮间…”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得马上安排男主出来了,不然我怕我变心呜呜呜。

    头上绿绿的荣玉棠:等我出来就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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