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公主与姜太后不对付人尽皆知。二人年纪差了一辈,却是嫂子与小姑的关系。
华阴公主看不惯姜太后娇柔做作、奢靡无度,姜太后则看不上华阴公主高傲如斯,不将她放在眼里。
二人一对上,恨不得撕得你死我活。姜太后嘴皮子不如华阴公主利索,往往悻悻而归。
姬幼宜进来后也不行礼,径直找了姜太后右手边的靠椅缓缓坐下,微微扶了扶发髻,端的是仪态万千。
“好端端的站着做什么?快坐!”她抬袖招呼姬亥和殷却暄,俨然一副主人模样,丝毫不将这座宫殿真正的主人姜太后放在眼里。
姬幼宜自幼得宠,我行我素惯了,不给先帝请安都是常事,何况姬亥这个侄子,所以也无人指责她是否失礼。
姬亥笑容真诚了许多,不易察觉多了几分神秘莫测,带着殷却暄在下首落座,期待好戏开场。
殷却暄敏锐的意识到,自华阴公主进来后,整个殿内的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她心里打鼓,也不多事的往里头掺和,随着姬亥一同坐下,双手交叠在膝上,异常端庄,下意识朝着身侧的男子看去。
姬亥替她扶了扶发上的金簪,小声道:“看着就是。”
殷却暄不习惯与人亲昵,她没有太多的长辈,父母早亡,祖母不善亲近人,兄长是男子,兄妹二人自然也不会过多有肢体接触。所以除却辛幼娘与皎皎这样自小贴身侍奉的,殷却暄对旁人的触碰都有些抵触。
姬亥这扶簪子的举动,着实有些过于亲昵了,让她为微微有些不自在,但想着二人的关系,硬生生忍住了向后退的欲望,只是身体依旧僵硬。
姬亥敏锐的觉察她的不自在,识趣的将手收回来,心里暗暗好笑,骂她小没良心的。
刚才打雷的时候害怕知道往他怀里钻,现在就扶个簪子都拘谨抗拒成这样。但一时也不好强求,时间长了,她总能习惯。
想起方才打雷作闪的一幕,姬亥抬眸,发现外头雨势渐小,雷电也停歇了。
姬亥看她安静的坐在那儿,眉眼精致,想要同她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若是问正事,未免显得过于生疏,那说些旁的……
姜太后那边有华阴公主来应付,全然不用他多费心。
思来想去,姬亥幽幽的开口问道:“昨夜睡得还好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脸上腾起红云,不自在的握拳轻咳了一声,目光游移。
反观殷却暄身体僵硬,大脑也一片空白,心里轰的一声像是火山岩浆喷涌,灼的她脸如春花嫣红。昨夜她睡得好不好,姬亥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两个人都装作若无其事,只是却没人再开口说话了,一时间陷入了莫名的尴尬。
姜太后与姬幼宜那边局势颇为紧张,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无人注意这头姬亥与殷却暄的悄悄话。
姜太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了头过去。
“这还下着雨呢,太后把人家小姑娘叫来折腾做什么?你老人家半截身子入土觉得寂寞,想找个人说话,也不看看天儿。若是今后觉得深宫寂寞,不妨遣人来找本宫,本宫倒是十分乐意跟太后话话家常。”
姬幼宜半歪着身子斜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闲散,素白的广袖半垂在地,迤逦拖延,周身的气势教人无法忽视。
姜太后抚着自己如同二八少女一样娇嫩的脸蛋,气得表情接近失控。
姜太后这辈子在乎的事儿仅仅两件,一是她倾国倾城的容貌,恨不得永远韶华,二是荣华富贵,奢靡至极的生活。她整个人冷血自私到了极致,当初儿子们和丈夫死了,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宫人们见怪不怪,华阴公主总是有能耐直击要害,让姜太后气得跳脚。他们虽然都是姜太后的宫人,但华阴公主得罪不起,况且忠心护主也得看这主子值不值得护。
“姬幼宜!哀家是你长嫂!”姜太后被踩了尾巴一样气急败坏的尖声道,放弃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后之姿。但她克制住自己拍桌的欲望,她一身细皮嫩肉,手掌的皮肤也娇嫩,拍红了多丑!
姬幼宜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傲慢的拉着长音:“是,长嫂,长嫂如母,您四十多岁的年纪了,是能生出本宫这么大的女儿来。都一把年纪了,脸上的细纹比衣衫上的褶子还要多,却对人家年轻小姑娘刻意刁难!”
她顿了顿,缓了口气继续:“你不就是见人家生的美貌,又年轻活力,心里妒忌,故意磋磨的?哦,还有就是陛下没乖乖听话立你姜家的女儿为后。太后娘娘针眼儿大心本宫看得一清二楚!”
姬幼宜一口一个年纪大,都是在往姜太后心口上捅刀子,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却让姜太后心口被豁开了个大口子,嗖嗖的冒冷风。
姜太后满脑子回荡的都是姬幼宜说她年纪大,褶子多,年纪大,褶子多……她素来对自己的美貌抱有极大的信心,此刻却不由得抚上自己雪白的脸颊,心中升起恐惧。
“那哀家依旧是太后,母仪天下,岂容你如此无礼!”姜太后嘴唇颤抖,声音也颤了几分,捧着胸口不甘的叫嚣。
“那你还知道你要母仪天下?五个儿子没一个教的好!谋逆弑父!骄奢淫逸!你配母仪天下吗? ”姬幼宜咚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不咸不淡的反唇相讥。
姜太后说不出话来,只有起伏剧烈的胸脯和铁青的面色昭示着她的愤怒。
姜太后几个儿子谋反,以及姜太后威逼陛下立姜氏女子为后被拒之事,在宫里算是人所周知的辛秘,人人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也就姬幼宜丝毫不避讳,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殷却暄吃惊的捂着唇,没想到华阴公主一张嘴这么厉害!
“谋逆弑父?”姬亥眼底暗光流转,微微垂下眸,嘴里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
因着生长环境的缘故,姬亥心思敏感细腻且阴暗。姬幼宜那“谋逆弑父”四个字刺激了他,让他不自觉深思,姬幼宜是在含沙射影他。姬幼宜心知肚明,他父皇和他的那几个兄长究竟是怎么回事。
姬亥深深看了一眼慵懒倚坐的姬幼宜,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又被他悄悄压了下去。
姜太后已经开始与满满发难,难保今后生出更大的事端,姬幼宜的存在,是满满除却他之外的另一重安全保证。
姬幼宜看在殷却骁的情分上,也会对满满多加庇佑。就如今日,他分明已经跟来隆寿宫,满满不会吃什么亏,姬幼宜依旧放心不下,冒着雨赶来和姜太后呛上。
隆寿宫请安的闹剧在姜太后宣太医中匆匆告终。
众人心中升起果然如此的想法,姜太后再怎么能折腾,对上华阴公主照样还是得缩着。以往先帝尚在,姜太后有先帝护着,二人勉强能打个平手,如今先帝不在,两个姜太后加在一起也呛不过华阴公主一个人。
但是没人希望姬幼宜常驻宫里。一个姜太后已经足够难缠,若加上华阴公主,这偌大的后宫就得炸开锅,小皇后看着又是个软乎的性子,估摸着摆平不了这两座大佛。
陛下仁善恭孝,两个都是他的长辈,他哪个也不好偏心,最多只能在中间说说好话。
“凤和宫本宫也许久未曾去过了,皇后不介意本宫前去叨扰,讨杯热茶喝喝罢?” 待姜太后抚着胸口,有气无力的被人搀扶下去,姬幼宜方才起身,理了理衣摆,亲切的同殷却暄开口。
“欢迎至极。”殷却暄的潜意识远远比她的脑子反应的要快,立刻就做出了回应。
华阴公主这个人,以她愚钝的脑子,实在有些看不懂。她虽然失了六年的记忆,却也是知道,华阴公主因爱生恨与他们殷家处处不对付,但近来处处袒护。
哥哥教她做人要恩怨分明,华阴公主对她来说,暂且是有恩的,她自然不能冷言冷语的。
姬幼宜笑容和煦的看着她。
不过两年不见,就已经脱胎换骨成了大姑娘,出落得愈发好看,再长两年,恐怕姜太后容貌最盛的时候都较她略显逊色。眼睛生的最好,与殷却骁一般,盈盈清澈,黑白分明,长而不狭,可惜失了大半神采。
另一边,姜太后对着水银镜,将脸贴得极近,一寸一寸细细的打量自己完美无瑕的脸,除却因年纪渐长,皮肤有些松弛外,依旧娇艳。
她对自己的容貌素来在意,因华阴公主的话,心中愈发芥蒂,一分的缺点放大到了十分,皮肤松垂就好似天崩地裂毁灭性的瑕疵。
“若生!若生!取珍珠白芷粉来!哀家要敷面!”姜太后殷红纤长的指甲狠狠扣着水银镜,面目狰狞。
她想起今日殷却暄来请安时那张年轻艳丽,不输于自己的面容,终于慌了。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只能是她姜姒!就算她七老八十,也不允许有人比她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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