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

    辛幼娘见状,赶忙捂了皎皎的嘴把她拖回来,低声责骂道:“你做什么凑上去?”

    皎皎理直气壮的挽了袖子:“我上前去给他们夹核桃啊!”

    辛幼娘屈指一个脑瓜崩弹在皎皎的额头上:“瓜兮兮的,人家好好相处的要你管。”

    皎皎冷不丁又听见了这熟悉的话,忍不住一愣,辛幼娘也觉得自己失言,勾起了过往的伤感,纳了纳衣袖:“你好好守着罢。”只说过这一句就转身走了。

    皎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如何也快活不起来。

    多少年前,流光和茫茫姐姐也时常弹她的脑袋,说她瓜兮兮的。流光和茫茫是主子原本的大丫鬟,川渝人氏,这一句都是她们两个常说,最后被幼娘和她记住了。

    当年主子被送来做质子,是流光和茫茫跟着的,她年纪小,所以没能随行,若是两个姐姐还在,也该有二十五六的年纪了。

    可惜姐姐们都在两年前的大火里丧了命,跟着主子来建康的一批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殷却暄隐隐约约听见皎皎与辛幼娘小声交谈,只捕捉到几个字眼,忽觉得脑袋一阵刺痛,精神恍惚,身体软倒下去,手中的核桃仁洒了一地。

    “满满,怎么了?”姬亥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异常,见她面色苍白,赶忙命人去请太医,凤和宫忙成一团。

    殷却暄昏迷着,又走入了一团迷雾中,迷雾中站着四五个人,皆是女子,年轻的年老的都有,打闹嬉笑声融成一片,她再往前走也无法靠近半分。

    “老臣上次诊脉的时候就怀疑娘娘脑中有淤血,所以压迫了眼中神经,导致视物不清,兴许是受了刺激,才造成此次昏迷。” 殷却暄半醒之间只听见于太医语重心长的说道,剩下的就听不见了,再次陷入昏睡。

    姬亥蹙眉,好端端的凤和宫,怎么会受到刺激?看来他今后得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的盯着才行。

    隆寿宫里,姜太后对着杨司药大发雷霆,有人禀报杨尚膳求见。姜太后冷冷的瞥了一眼杨司药,弹了弹指甲,教人把杨尚膳带进来。

    杨司药捂着被砸的满头包的额头,松了口气,姑姑怎么样也会保下自己的。

    “皇后呢?哀家教你们去把皇后请来,她人呢?她管着的后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不过来给哀家个解释?”姜太后冷艳的眉头微挑,带着几分逼人的气魄。

    “凤和宫那边传话,皇后娘娘病了,恐怕来不了。”底下人讷讷答道。

    姜太后以为殷却暄是仗着有华阴公主和姬亥撑腰,刻意轻慢她,心中怒火翻涌,只是嘴角却挑起了笑来:“好啊,她可真好!”

    说着起身,暴怒的将面前的小几推翻,上头摆着的琳琅珠翠与茶具器皿碎了一地。

    飞溅的瓷碎划在若生脸上,带出一道恐怖的血痕。若生却只是恭敬的弯着腰,不见异色,好似伤的不是自己的脸,根本察觉不到痛处一般。

    杨尚膳好说歹说,舍了自己的一张老脸,额头都磕青了,才保下杨司药的性命,只是杨司药的司药一职是保不住了,被罚去浣衣局做低等宫女。

    姜太后的怒火全都集聚到殷却暄头上,仔细论起来,殷却暄的确无辜,她才大婚第二天,连凤和宫的几个大总管都没弄清楚姓甚名谁,说她指使杨司药苛待太后,未免也说不过去。

    但是姜太后苛刻惯了,哪里管这些,加之原本就对殷却暄心怀偏见,所以请了姜家家主入宫一趟。

    尚功局没想到杨司药的事儿败露的竟是这样快,不等她们运作,姜太后就自己发现了珍珠粉末缺斤少两。她们必定是不能告诉别人她们早早就知道杨司药珍珠粉不够之事,不然被扣上个欺瞒不报的帽子,可吃罪不起。

    刘司珍心中暗暗惋惜,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她怎么能甘心,眼睛一转,就私底下去了凤和宫,却被告知皇后身体不适,让她改日再来。刘司珍觉得此事不能再等,好言好语的央求守宫侍卫让她见正则姑姑一面。

    正则从刘司珍那儿知道了事情原原本本的经过,面色如旧,嘱咐刘司珍回去,便着手开始查探珍珠粉一事。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严苛的宫规下总有人顶风犯案,偷了宫中物品倒卖出去更是常事,但是既然此事已经惹得姜太后不快,那必然要彻查。

    方才隆寿宫的人来请皇后,没见到人,脸色十分难看,若是凤和宫不将此事彻查,给姜太后一个交代,怎么也不是回事儿。

    殷却暄醒来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姬亥不在,只有来往的宫人搬着东西,十分忙碌。

    她屈起眼睛,不解的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添置起东西了?”

    辛幼娘用手背贴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并没有发烧,语气温和道:“陛下将东西从承泽殿都搬过来了,今后与娘娘同吃同住,现在陛下正在西偏殿召见祠部尚书,等会儿就来了。”

    “搬来同住?”殷却暄直起身子,睁圆了眼睛反问一遍,不免惊恐。

    “是啊,搬来同住……”辛幼娘点头,在她看来这是好事,说明一段时间之内,主子是不会失宠的。

    殷却暄发愁的揉了揉额角:“那陛下他打算什么时候选妃,什么时候搬出凤和宫?”她对大婚晚上的惨痛经历依旧记忆犹新,全然不想过多重复。

    辛幼娘急了,戳了戳她的脑袋:“这不是正好,陛下在这儿住着,主子有孕的几率不就更大,若是能早早生下嫡长子……”

    殷却暄垂眸,若是嫡长子时她所生,殷氏就是嫡长子的外家,那影响力必定会更上一层楼,对现在岌岌可危的宣王一脉来说,是好事。如若她生的儿子有幸成为太子,其中益处不言而喻。

    况且如是生下嫡长子,有子嗣傍身,也能保得自己安稳,至少在宫里有一席之地。

    “可是,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一个母亲……”以她的愚蠢,就算生下孩子也不一定能护得住,她一个人跳进火坑里就算了,不能带着自己的孩子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孩子生下来就知道了,谁还不是从第一次当父母亲开始的。您和善,陛下也看着不像是绝情之人,有了父母庇佑,这个孩子会好好长大的。”辛幼娘言语中不乏暗示。

    “幼娘,你是说,若陛下有心护着,这个孩子就会平平安安的长大?”殷却暄抓住关键词。

    辛幼娘讳莫如深的点头,拍了拍她的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没有说一个皇帝护不住的人。您与陛下好生相处,总归积累些夫妻情分,陛下不会不念旧情的。”

    “可是我又些害怕,我自小就不聪明,又骄纵,最不会讨好人,最近与陛下相处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陛下搬来凤和宫与我朝夕相对,若是我不小心把人得罪了怎么办?”殷却暄不由得苦恼起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人的性格千种,不一定要伏小做低战战兢兢来讨好,您与陛下是有一辈子要共度的,伪装也伪装不了一辈子。您的小心思也瞒不过陛下,倒不如适当坦诚些。”辛幼娘摸着殷却暄的头发细声劝慰。

    姬亥从外进来,示意众人噤声,不预备打扰殷却暄歇息,却不小心听到了二人的交谈。

    他的心情说不出来,有些复杂。

    他爱满满至深,却不敢言语中表露,满满本就对他怀有戒心,他若是情真意切的诉说真情,定然是要吓到她。

    早年宫中发生的事,他更是不欲再提,眼下就陷入了僵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一步怕唐突把人吓跑了,退一步实在不甘心。

    他原本想要循序渐进,但这样磨人的进度简直要把他逼向疯狂的地步,他面对满满,一切都要克制。

    姬亥敛眸,长长的睫毛如扇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眼尾上挑的弧度此番都显得有些落寞。

    “江从,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让一个人喜欢上朕,朕也不知道朕的本性之中,到底有什么是值得别人喜欢的。”姬亥与江从自幼相伴,他什么模样江从都见过,此刻也无需避讳。

    姬亥端坐在榻上,半阖着眼眸,墨发披散,阳光只透过菱花窗照在他半边的脸上,另半边脸藏在阴影下,俊秀的面容显得既颓靡又魔魅,有些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危险吸引力,黑暗且欲望。

    江从不忍的看向姬亥,胸中上上下下想了个遍,也实在想不出姬亥有什么优点。

    他这个主子,外人看来如谪仙一般完美,温文尔雅,雍容大度,实际上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心思阴暗,自私凉薄,世界上所有的贬义词用在姬亥身上都显得恰到好处。

    他斟酌了半刻,方才缓缓开口:“主子您生的好看,大梁几十万的男子,没有一个如您这般丰神俊朗,翩翩如玉的了,单是这副相貌,都能让所有女儿家倾心,皇后娘娘也是人,不能免俗。”

    姬亥嘲讽的嗤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再艳丽的皮囊也有化为土灰的一天,何况满满也看不见,要它又有何用?”

    江从一噎,顿了顿,继续搜肠刮肚的想着姬亥的优点,许久才道

    “主子您可是救了皇后娘娘一条命,险些把自己搭进去,这救命之恩,怎么不值得皇后娘娘倾心?况且于太医不是说,皇后娘娘的眼睛已经有结果了吗?娘娘早晚能看到您的脸,还不愁勾引……”

    江从觉得此话不妥,扇了自己个嘴巴,改口道:“还不愁能让娘娘倾心吗?”

    “朕倒是宁愿她一辈子想不起那个救命之恩,她也能过得痛快些。”当年的当事人,除却江从这个心腹,其余的都被姬亥灭口了,他宁愿殷却暄一辈子都想不起那场噩梦。

    江从静默不语,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寻思,他的陛下,除却一张脸算是优点,救命之恩能在皇后面前得点儿好感,旁的品格看起来都面目可憎。现在又想做好事不留名,皇后娘娘眼睛又不好,看不见陛下的脸,陛下是打算拿什么让皇后倾心?

    他虽是个以拍马屁为生的阉人的,但是做人最后的底线和良知还是得有,他实在昧着良心夸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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