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一如昨晚一般,沉默了老半天才吐出了一个词:“理由呢?”
那根戳窗帘的枝条又伸了过来,这次进犯的是他的胸口:“你在开玩笑吗?你好歹也是个猎魔人吧?”
猎魔人杀死吸血鬼是不需要理由的。
或者更精确地说,无论猎魔人是为了名誉、赏金、私人仇怨或是别的什么缘由,他们在举起武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自己此后的命运:要么是他们摘下妖魔的头颅,要么就是看着自己逐渐冰凉的胸膛里被掏出心脏。
杰森以为自己懂得这条金科玉律。至少他曾经懂得。
“倒是看不出你有这么软的心肠。” 埃斯梅从栖身的树枝上站起来,像一只鸟儿一样轻巧地钻进了他的窗子,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一圈他的房间。她捞过书桌上的酒囊嗅了嗅,毫不犹豫地饮了一口,又转回来把他往窗台的方向压了压,苍白的手指就点在他的心脏上方。
挤压了整个上午的阴云在此时被一缕阳光钻了个空子,不偏不倚地往他们方向扫射而来。而少女的侧脸却没有符合常理地被照亮,反倒沉进了身后那片阴影里,在光线的对比下显得更为暗沉。
吸血鬼是光明不愿接纳的生物。
“如果一定需要理由的话…” 埃斯梅的指节收了回来,或许是错觉,杰森竟突然觉得她的指尖刚刚仿佛在触碰的地方留下了些余温:“我也好想在哪个晴天正大光明地走进笨熊酒吧,去点杯黑麦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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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没有回答。不是因为他突然失去了独有的机锋,而是因为他突然思考起了一个哲学问题:
人类是什么。
一个努力把自己往人类的模子里套的吸血鬼又是什么呢。
人类眼里的美味佳肴在吸血鬼的味觉系统里犹如盛大放送的腐食套餐。猎魔人的手册上写得明明白白:蒜可以被用作针对吸血鬼的刑讯工具,不是因为有什么驱邪的作用,纯粹是因为它对于吸血鬼来说实在是太熏了。
一味调料都尚且如此,更别说她每天吃的被层层调料处理过的菜肴,偏偏她还要在面上装作风平浪静的样子,一口一口地咽下那些“犹如像在污水道里腐烂了一年的尸体”。
假如他走过的地方再多一些,他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地方存在着某些奇怪的家族。北边的狼人家族在月圆之夜显出原形,然后成双成对地帮同伴梳理毛发。那些在打理中脱落的毛发就以高价卖给第二天登门拜访的人类,由他们做成大衣上的毛领点缀或者以品质闻名的毛笔。西边的树妖则交给人类自己用不上的根茎枝叶,来换取肥料和几只能把农舍搅得天翻地覆的家禽。树妖的生命太过漫长,没有这些莽莽撞撞却生气勃勃的小动物,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无聊了。
再或许,只要他知道埃斯梅其实并不是个纯血的吸血鬼,他也不至于陷入这段深刻的思考太久,以至于在看到埃斯梅的白裙子沾染上了血色的时候,差点误以为自己的手比脑子先行动了。
埃斯梅低头往下一看,轻轻嘶了一声:“啊,我来例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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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当当的羊心羊肝羊肺被填塞在一块,捧在手上是分量结实的一团。浓浓的血腥味从这一团让人闻而生却的羊胃包囊中飘出来,足以让厨房里刚入门的小学徒都跳起来怒发冲冠指责这毫无常识的烹饪手法。
但这却是现下的满分答案。
虽然是猎魔手册上没有指示的突发情况,对于杰森来说却像是道送分题。家里那些鸡飞狗跳的兄弟们即使嘴上不松口,但也知道在料理和照料人这两方面上头,他们实在是大大不如杰森的水平。
“没有放血,但是是熟的。”
杰森严肃地继续补充:“野生动物不要直接食用。”
这年头连吸血鬼都能来例假,谁知道吃野生动物会不会染上什么莫名其妙的疾病。
还是彻底熟食,安全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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