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胡秋风”的说法,这六层石塔上有一间暗室,那面石墙只是障眼法,若真有傻子试图用蛮力破开,只会引出墙后无穷无尽的蟒蛇。
马四娘听着,心里一跳,这背后竟是这样可怕的东西,一条还好,要真掉进蛇窟里,没地哭去。
可一想起才死去的同伴,她又忍不住挤兑起来:“我真该把墙撬开,好叫你尝尝毒蛇缠身的滋味。”
现在谁也不比谁厉害,不都是绑在绳子上自身难保的蚂蚱吗?
“胡秋风”冷冷说:“除非你想让他死!”
“他”一死去,那么胡秋风的身体自然也得死,马四娘下得去这个手么?只有冷戈……他们毫无瓜葛,最不需要犹豫。
他们的争端冷戈也不过问,只是摸摸阿翠的脑袋,继续问道:“那你说那间暗室到底在哪?你们要找的又是何物?”
“胡秋风”:“三经镇域图。”
张吾:“那是啥?”
“胡秋风”解释,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支支吾吾模模糊糊。
冷戈看看宋夔广,想起他博览群书:“师兄……靠你了!”
宋夔广皱眉,他觉得若是往后自己眉纹变重也该是因为冷戈这样的无耻之徒:“是一件法器,据说是有人在江城用它镇压了前来攻城的三万妖修,只是事情是许久以前的。”
“江城……多久?”
“也不算太久,那个时间赵师叔才声名鹊起。”宋夔广提起冷戈的师傅,倒收起傲慢,露出几丝敬意。
冷戈的师尊赵尊者几乎是天门最顶尖的战力之一,即使冷戈本身也算出类拔萃,但比起其他几位师兄师姐还是稍逊一筹。
冷戈开脉只开了五脉,后天门那几位师兄师姐却是六脉。五脉人中龙凤,六脉可通天地,这一线差距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赵尊者收下她是破格的。
宋夔广心里当然有不服气,可被冷戈坚如磐石的态度磨练后,他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几乎是痛恨而无力的。
冷戈走到石墙旁边,伸出手抚摸起来,目光在石缝里打量:“照你的说法,这法器当真是厉害的宝物了……”
见她手指一摸,“胡秋风”等人面色一白:“别!”
冷戈转过头:“我只是吓吓你们。”
众人松口气,可不想被毒蛇淹没……
下一刻,她的拳头攥紧,势不可挡地轰碎一整面墙壁。石块飞溅,众人的笑容甚至还未完全散去。
这……
张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上一秒,他还思考着如何为冷戈出谋划策以提高地位,放松她的警惕云云,现在么……
“你说的不全对,毒蛇是有,可是密室也在此处。”她再次挥出拳头,拳风将碎石里盘缠的蛇群碾碎,断裂的蛇身飞舞。
宋夔广并不意外,只是拔剑削断一片蛇网。
偶尔有几条毒蛇落在“胡秋风”脚边,苦于被缚的手脚,她吓得往后缩去:“让它们滚开,滚!”
冷戈将手中的蛇身扔出窗外,问:“你很怕蛇?”
“胡秋风”抿抿嘴,试图用怨毒的目光刺死她。
可是她现在的身子到底不是闭月羞花的小姑娘,一个长胡子老男人做出小女儿姿态是件非常微妙的事情。
冷戈默默转过头,又按住张吾的眼皮:“别看,伤眼。”
“胡秋风”怒不可遏。
想她堂堂炼魂宗一峰圣女,倾慕者不计其数,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她咬咬牙,狠狠瞪住冷戈:“我让你看着我!”
冷戈:“哦。”
她这才想起“胡秋风”本身是个小姑娘,大概脸皮薄,不禁怜惜两分,伸手去扶。
冷戈的手抓过蛇,“胡秋风”只要一想到这双手将要攥住她的胳膊肩膀,就浑身泛起疙瘩。她僵着脸笑,放缓口气:“还是不了吧……”
冷戈摇摇头:“这是一定的。”
她这样舍己为人的,见义勇为的好人,怎么可以对跌倒的小姑娘不管不顾呢?
扶她!
对,扶起她!
“胡秋风”:“真的……不要。”
冷戈:“可以的!”
说罢一双手抓住她,“胡秋风”像只被雷劈死的落汤鸡,当即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我难道太用力了么?……看来见义勇为也该量力而行。”冷戈看着张师兄,张师兄正将脚边都毒蛇清理干净,没注意到她要命的打量。
她一把抓住张吾的胳膊。
张吾浑身一颤,转过头,“师妹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脑子里想想罢了,没敢报信!”
他是想跑,可知道自己跑不掉,也只是想想。
冷戈没问他这:“我的力气……很大?”
张吾说:“不是大不大的问题,真的就是很特别那种……”
冷戈:“不是,这个力道呢?”
张吾:“和力道没有关系,就是……”
很凉很软,和力气不相符的是,她的一双手纤细而富有弹性。张吾又偷偷瞧她洁白的下巴和嫣红的嘴唇,白的像玉,红的像血。
冷戈看他有些飘了,只当自己力气太小,又加了两分。
张吾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两眼一翻,晕过去。
冷戈明白了,果然自己下手没有分寸,人小姑娘晕过去是因为她力气太大。她便呼唤着亲爱的宋师兄:“师兄,张吾晕过去了。”
宋夔广正低头查看什么,头也不回:“扔出去。”
冷戈:“不,不行!你不能折了我的翅膀!要是张师兄被蛇咬了,被人杀了,我们就到不了江城!”
这是实话,宋夔广心怀鬼胎,路上使绊子也够她喝一壶了。
宋夔广从密室墙壁上拿下几张纸,一一比对:“那你把他挂到屋顶上去。”
冷戈:“有道理。”
两手托住张吾的肩膀和腿弯,神色惆怅,将人温柔而深情地……平放在塔顶。
她看一看平躺的张吾,又觉得少了什么。
抓起张师兄的一双手,交叠在胸口,又语重心长拍拍张吾手背,“师兄,安好。”
收拾好一切,冷戈一颗心落地。
说完便一个翻身从边沿跳进窗口,几步走到宋夔广背后,弯腰,低头,吹气,一气呵成。
宋夔广:“你吹什么?”
冷戈:“头发。”
宋夔广卷起面前的图,一把放进角落,和其他排除的卷轴放在一堆里。这一堆的卷轴只是寻常的心法,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所谓的“三经镇域图”连影子也没见着。
他怀疑过炼魂宗那个小丫头说谎,可现在人晕过去了,也不好核实。
宋夔广便问冷戈:“你怎么知道密室和蛇窟是一处的?”
当然是……原九千在识海里叮嘱的。
冷戈眨眨眼,“我难道不是很强吗?”
宋夔广不好直接否认她,不然这个疯子能和他厮打起来:“……我不是说这个,修为和直觉是两码子事情。”
冷戈:“你不是女人你不懂。”
宋夔广看着她,“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冷戈也捡起一张卷轴,卷轴上记录的是烂大街的心法,甚至还不如天门外门最基础的五行之术。
宋夔广终于放弃询问这一点。
他是疑心病很重的人,要让他不细思,只有两件事情能做到,一是宋夔广死了,二是宋夔广被冷戈气死了。
“师兄你看这个。”
冷戈从一堆卷轴里抽出一只没有区别的卷轴,打开,里头是另一种烂大街的心法。
只是刚好应和五行。
宋夔广:“再找找,应该还有别的功法,放在一起能看出什么。”
他们又找到三张功法,摆放在一起,没有发生变化。
宋夔广忽然问:“你还记得石塔的形状么?”
冷戈当然记得:“六角。”
“密室也是按照塔顶的布置,方才打碎一面墙壁,现在还剩五面。”环视一圈,五面石壁笔直光洁,宋夔广用手指摸摸,比起石塔外的结构要坚固太多。
……就是寻常破障境修士也难以留下痕迹。
宋夔广口中念道:“石塔……墙壁……坚固……”
“……还有五行心法。”
“一共五面……”
他腾的一声站起来,差点撞到冷戈的下巴,“原来如此!”
“冷戈!试试用枪,看看能不能留下痕迹——按照这上面的字迹刻下去!”他举起一张卷轴,从金开始。
没成。
冷戈的铁枪再次折断一根,让她两眼满是心酸。
她这一身可怕的力气没能在石壁上留下只言片语,冷戈看着宋夔广怀疑的目光,大声辩解:“我没有放水,我是那样的人么?”
宋夔广难得给予一次信任。
他抬起胳膊,指尖忽然转化成坚硬光滑的质地,原本白皙的手指变得如同琉璃。
琉璃体。
冷戈只见识过两次,一次是用霸王鼎砸断宋夔广的左腿,一次是宋夔广和姜三打成平手。听说还有一次,不过那是宋夔广拜入山门的时候,冷戈没见过。
“我再试试。”
宋夔广的手指按住石壁,狠狠压下,缓慢而坚定地留下一个方正的字体。
冷戈拍手叫好。
“不愧是我有力的翅膀!”
要比硬度,自然是宋夔广的身躯更坚硬。五篇心法写下来也是耗费心力的事情,宋夔广一气呵成默写出三篇,休息两刻钟,又站起身继续。
每一面石壁上都出现一篇对应的心法,工整得如同雕刻。
宋夔广顺口气,感受着冷戈难得的“孝心。”
她拍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的胳膊,目光深邃:“宋师兄果然比姜三还要厉害。”
宋夔广以为她在夸赞,正要纳头同意。
“都是机关算尽,姜三的头发还没有师兄多!”
宋夔广默然。
五面石壁在短暂的黯淡后光芒大亮,一整片白芒填满塔顶,倒像是涌出的洪水,以石塔为中心,不断向四面八方涌去。
淹没二人,也淹没塔中塔下的几人。
一阵天旋地转,冷戈才逐渐适应视线里的事物。
宋夔广不在旁边。
而她仰面躺在一张盖着破棉絮的矮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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