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醉酒

    月光皎洁,银沙般倾泻在付丧神身上。

    三日月宗近沿着屋脊缓步向她走来,漫天星云都及不上他眼中的新月。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

    审神者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又把头转了回去。

    三日月宗近并不在意,他展平衣角,在审神者身边坐下:“月色虽好,可吹久了冷风,人也是会生病的。”

    审神者看起来很是认真地想了想,道:“不会生病。”

    三日月宗近失笑,她口齿清晰,眼神却已经失了往日的清明,看来还是醉了。

    “都说月是思念,小姑娘也有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吗?”

    这次审神者回答得很快:“有。”

    “哦?”三日月宗近注意到审神者左手中摩挲着一枚玳瑁勾玉,不由神色加深:“是家人?”

    审神者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三日月宗近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被这样问起。愿望说不上,我可能,在期待某种着变化……也说不定。”

    “变化?付丧神之所以由器物成为付丧神,就是因放置过久、吸取天地精华或人类百种情绪才慢慢获得神格,即使被召唤至现世得到人身,付丧神依旧是‘不变’!”

    若不是内容无理,审神者现在目光炯炯,凭这语速和咬字没有人会相信她已经醉了。

    三日月宗近哑然,知道跟醉酒的人辩也无用,他悠然道:“以不变之身,看着万物朝更好的方向变化,不也是一种乐趣吗?”

    夜凉如水,这位付丧神嘴角的浅笑却令月光也温柔起来,在他的注视下,仿佛灵魂都要被他眼中的深邃夜空吸引过去。

    “三日月,你……”审神者张了张口,话到舌尖又忘了。

    三日月宗近眼中含笑:“嗯?小姑娘想说什么?”

    突然,一道黑影斜刺里窜上屋檐,卷过审神者身侧,朝绀色太刀头上蹦去。

    三日月宗近及时偏头避开黑影,黑影落在另一边房檐上,是许久没出现过的大黑猫。

    审神者呼地站起身:“混蛋快还给我——”

    大黑猫口中叼着一枚玳瑁勾玉,正是从审神者手中抢走的,它呲着獠牙摆出威胁的架势,朝三日月宗近低吼。

    审神者拎着瓶酒要去抓它,大黑猫姿势一收,掉头窜下房檐,溜了。

    审神者怒道:“别跑!!”

    她还要去追,脑中想走直线,脚下却根本掌握不了平衡,凉鞋的小高跟滑进瓦片的凹陷处,整个人歪斜着倒向一边。

    “小心!”三日月宗近眼疾手快地展臂拦住,审神者一头栽在他臂弯里,手中的半瓶酒溅了出来,沾湿了狩衣的袖摆。

    “站住啊你这个混蛋!”

    审神者还在挣动,手中酒瓶乱挥,三日月宗近弯腰勾起她的腿弯,把她轻松抱了起来。

    他叹道:“小姑娘,还是去休息吧。”

    “不!”审神者怒吼道,“抢冰激凌抢球抢鸡腿!现在连、连这个,都要抢……”

    她哥总喜欢欺负她,两人从小抢玩具抢零食抢到大。

    审神者说着说着,挣扎的幅度小了,声音也低了下去。

    三日月宗近无奈道:“还是明天再找吧,本丸的猫不是野猫,一定能找回来的。”

    审神者脑袋靠在他臂弯里,放弃了似的,闷闷道:“我不要了。”

    ——反正那枚勾玉里放的是他的朋友,想要就拿走吧。

    三日月宗近失笑,审神者这点脾气在他眼里,跟小孩子没多大差别,反而真实得可爱:“那就回屋吧。”

    三日月宗近抱着怀里安分下来的人,从顶层的飞檐飘然而下,落在三楼外的千鸟破风上,从敞开的窗户进入四楼内室。

    “冒犯了。”

    与一层大广间不同,四楼属于审神者的私人空间,被装修成西式风格。其中两面墙都被做成立柜,透过玻璃,还能看见里面摆放的物件。

    三日月宗近就看见了几样在下午礼物时间见过的东西,现在都被整齐摆在架子上,还挨个标了送礼物的刃的名字。

    一张床放在窗边,借着月光依稀能分辨出米色的床单。三日月宗近走到床边,把怀里的人轻轻放了上去。

    他正要直起身,袖子被一股大力拉住,审神者死死抓着三日月宗近的袖摆,不让他离开。

    审神者神情严肃:“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三日月宗近哑然,他还没回答,审神者自顾自地继续道:“关于你的愿望,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实现它的。”

    三日月宗近有些惊讶:“小姑娘是要实现我的愿望所以才问?”

    “是啊。”审神者把右手还提着那半瓶酒,这会儿她把酒递给三日月宗近,因为控制不住力道,几乎是把酒瓶摔在三日月宗近胸口,“喝吧!委屈你们了,用命战斗什么的……你们有什么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实现!”

    “这可真是……”三日月宗近拿着被塞进怀中的酒瓶,一时间五味杂陈。

    审神者还在说,她眼睛在黑暗中发亮:“还有,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是在干什么。”

    三日月宗近半阖的眼微微睁大:“哦?”

    审神者肃声道:“我知道你前主人对你不好,毫无疑问用言灵逼短刀寝当番什么的都是人渣!”

    “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在黑暗中低声笑了:“小姑娘说得是。”

    审神者:“现在你是我的刀了,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所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好,不用委屈自己来讨好我。”

    三日月宗近朗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审神者被他笑得十分困惑:“我说的是真的!就像江雪他不愿意出阵我从来都不逼他啊,倒是他经常在人手不足的时候主动帮忙……所以你也不用勉强自己。”

    “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好不容易收了笑意,他伸手摸了摸审神者的额头,揉了下她的刘海,长出口气:“好的,老头子我知道啦,小姑娘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审神者胡乱扒下三日月宗近的手,眉头皱得死紧:“不许摸!还有,虽说不会勉强你做不想做的事,但你的畑当番太可怕了,连江雪都来找我抱怨!所以你以后还是多出阵吧,刚好也能分担下一期的压力……”

    “嗯嗯,出阵吗,我知道了。”

    三日月宗近含笑点头,轻轻掰开审神者抓着他的手:“老头子我去把今日近侍唤来,小姑娘先睡吧。”

    他站直身体,拿着审神者给他的半瓶酒,转身要向楼梯走去,视线却登时对上一双金色还带着敌意的眼睛。

    三日月宗近:“哦呀……”变短了隐蔽也能变高?

    小寸无不知道已经在黑暗中站了多久,他跑向审神者,经过三日月宗近时还哼了一声。

    小寸无在审神者的床前停下,担心道:“主人你还好吗?一期殿问你需不需要醒酒汤?”

    三日月宗近目光微闪,他拐入楼梯口,一振水蓝发色的太刀正站在楼梯拐弯的位置,蜜金色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自己。

    身后审神者还在说她那清晰的醉话:“寸无,为什么你们男人的头发那么软,好凉好滑,而我的头发干硬得像稻草。”

    小寸无:“主、主人!”

    三日月宗近抬步走下楼梯,嘴角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经过一期一振时点了点头:“一期殿。”

    一期一振冷静道:“三日月殿,天守阁四楼是主人的寝间,除了主人特许,任何付丧神不得入内。”

    三日月宗近歉意道:“啊啊……真是抱歉,明天我会向主人请罪。”

    一期一振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示弱,怔愣间,绀色太刀已经越过他,下楼去了。

    “一期?一期?”审神者在四楼叫道:“来了就上来吧。”

    “……是。”一期一振快步上楼,来到审神者的床边。

    审神者看着一期一振,神情格外严肃:“谢谢,但我不需要醒酒汤,我没喝醉。”

    “主人……”一期一振哭笑不得,“那就准备就寝?”

    审神者认真想了想:“也好。底下他们想玩就继续玩吧,明天除了跟我去延享的队伍要按时出阵外,其他出阵远征的,或者内番,都可以晚两小时开始。”

    喝醉了还想着出阵去延享呐,一期一振无奈道:“是,主人。”

    一期一振:“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吗?寸无殿可以先和我去粟田口院睡一晚。”

    审神者答得飞快:“有。”

    一期一振:“……”

    审神者:“今天晚上,我听见歌仙叫你来跟我喝一杯。”

    “是,是的……”一期一振结巴道:“抱歉主人,我……”

    审神者直接道:“别害羞啊。”

    黑暗中,一期一振瞬间红了脸庞。

    审神者继续道:“如果不想喝酒,果汁或者茶也行……重要的是,嗯……重要的是?”

    她重复了几次,脑子里后面半句始终挖不出来。

    一期一振见她真醉了,半是松了口气半是叹息:“主人还是早些睡吧。”

    他伸长手臂,越过审神者把她身侧的被褥展开,往审神者身上盖去:“来,主人盖好被子,人类的身体脆弱,受凉容易生病。”

    审神者很自觉地扯过被子往自己身上盖,口中还道:“不会生病的,本丸里除了我一个人类,你们都是不会生病的神,所以没有病原体存在。”

    “好的主人,被子要盖好哦。”一期一振发现她脚上还穿着凉鞋,便半跪下来帮她把鞋子脱掉。

    审神者乖乖等他解开系带,鞋子一脱下,两只细白的脚丫子伸展着脚趾头活动开来……然后就不动了。

    一期一振等了两秒,终于无奈地给她把脚也盖上被子。

    刚盖完,审神者脚尖蹭了蹭,脚趾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热。”

    一期一振:“…………”

    他在黑暗中与审神者认真的眼睛对视,一会儿后,扑哧笑出声。

    一期一振:“哈哈哈哈对不起,主人非常对不起,哈哈哈哈——”

    虽然知道笑话主人不对,但想起刚来时那个不近人情的主人,和现在小床上认真蹬被子的少女一比,他就忍不住想笑。

    审神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脚收回被子里,心里打定主意,等一期一振走了就把脚再伸出来。

    ……

    三日月宗近从二楼下至大广间时,楼梯口有一个紫发身影正拿着壶酒自斟自饮。

    失误,他不该从楼梯下来的,不过……嘛,也无所谓,三日月宗近漫不经心地想。

    歌仙兼定听见脚步声,回过头:“一期桑,主人怎……”

    三日月宗近对上歌仙兼定惊讶的眼神,含笑道:“歌仙殿,一期殿在上面,主人已经睡下。我原来想找今日近侍去……现在看来不用了?”

    歌仙兼定:“……不用了。是我拜托一期桑去看主人的,今日近侍——骨喰被乱他们缠住了。”

    三日月宗近点点头:“那么,我先离席了。”

    绀色太刀臂弯中抱着瓶甲州酒,缓步走出天守阁,歌仙兼定在阁中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开,眉头紧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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