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你也收到消息了吗？”郑明旭故作镇定的和父亲打招呼。
心里却在苦笑,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郑国公伸手抹了把脸，“我在你娘这里放了人。”
他直接坦白。
郑明旭恍然。
难怪来得这么快。
“爹, 昭昭她没恶意，她就是想要顺着娘, 帮娘换身衣服。”郑明旭讪讪说。
很担心父亲会因为妻子的没大没小而感到不悦。
作为儿媳妇，昭昭是没资格评判公爹的。
郑国公一眼就瞧出了郑明旭的想法。
他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 “你别担心, 我没生你媳妇的气，相反, 我还很感激她。”
郑明旭错愕。
“老道长说你娘心里存了很多郁积, 再不渲泄出来……很可能于寿命有碍, ”郑国公声音低沉而干涩，“一次不忠，百次不容。阿旭啊，你媳妇这句话算是说到你娘心坎里去了。”
“爹……”郑明旭神情纠结而挣扎。
“人只要做错事，就一定会付出代价, ”郑国公又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脸, “阿旭, 你媳妇看着也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你要认真吸取爹的教训，千万别走爹的老路，省得日后悔之晚矣。”
郑明旭不知道郑国公是不是在擦眼泪。
他沉默片刻, 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爹，你明明这么在乎娘，为什么当年在……在任上会……会做出对不起娘的事情？”
以前他对爹虽然也很不满，但到底没有妻子让他换位思考后来得如鲠在喉。
终归在这世上人的眼里，他爹也不过是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郑国公表情呆了呆，才用一种近似于自嘲的语气说：“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我的狂妄自大，二十多年前，我和你大哥一样……”
“是世袭罔替的超品国公府继承人，生得也是风流倜傥、仪表不凡。”郑国公夫人木着脸在自己最信任的儿媳妇面前追忆往事。
“那时候的我，可没你大哥稳重，做事说话都十分张扬，我爹，你祖父怕我惹祸，特意央求陛下，给了我一个官职，去江南历练。当时我和你娘正值新婚，感情正笃，真真是半点都不愿意分开，只是没用，你祖父说一不二惯了，他容不得别人对他的安排推三阻四，就这样，我带着一干随从护卫去了江南。”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南是个好地方，你公爹一到那就彻底沉湎了进去。他是京城来的顶级贵公子，多得是不要脸的贱人想要与他一响贪欢，甚至被他带回京。”
“我郑国公府每代都出情种，虽然那些女人都发了疯似的朝我扑过来，但是我从来就没搭理她，甚至为了避开她们，将所有心思都沉入工作中。”
“岂料有那些见不得他好的人激他，说那么多漂亮女人自荐枕席他都不愿碰，可见是个有难言之隐的……”
“没有男人能够承受得住这样的诬蔑，更何况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一恼之下，我就突发奇想的收了当地一个名声非常不错的清倌做挡箭牌，我和她约法三章，我提供她庇护，她假装成我的情人，替我挡掉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他自以为这步棋走得极妙，却不知人家老早以前就盯上了他，还一步一步顶着他外室的名头，走到了我面前。那时候的我，虽已生了三个孩子，却依然骄傲的很，我见我丈夫毫无预兆的就带回了这样一个女人——”
昭昭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难道爹从没告诉你，在他任职的地方，有这样一个女人存在吗？”
依照丈夫的说法，婆母应该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啊。
还是说，当年丈夫还小，对于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的很。
她边问边在丫鬟婆子的帮助下，给郑国公夫人换身上湿透的衣裳。
“他没有，他觉得那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物件，根本就没必要让我知道。他身边那些狗东西也忠心的很，连起手来帮他瞒着我这个容不得丈夫纳妾的河东狮！”
郑国公夫人冷笑一声，继续接上了刚才未尽的话茬。
“——还口口声声说以后她就是府里的姨娘，要在府里终老！我如何甘心？我感觉我的家庭，我的人生都被这对狗男女毁了！”
虽时隔多年，但郑国公夫人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丈夫身后，如同菟丝子一样的纤弱女人。
“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向我曾经信任有加的丈夫示弱，我如同这京城所有贵夫人一样，冷静克制的给那个女人安排住的地方，那段时间……我真的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在油锅里煎！”
郑国公夫人用力捶了捶心口。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却不知道，她还会给我带来更多、更痛苦的伤害！”
“在她暴露真面目以前，她一直都非常老实的缩在我让人给她辟出来的小院里。她的安分守己取得了我的信任，在我接到京城来的调令，准备回京的时候，我甚至还在心里盘算着要给她找一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反正我也要走了，就算那群混蛋再编排我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听不到了。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在我离开的前天晚上，我遭遇了刺客，她为了救我，伤了小腹，这辈子都不能做母亲了。”
“那个刺客……会不会是她找来的？”昭昭和郑明旭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
“你出事后，我也想过这种可能，”郑国公叹了口长气，语气里的自责简直溢于言表，“怪只怪我当年太过傲慢自负，这样明显的伎俩居然也没察觉到。”
“因为她是为我受得重伤，还没了生育能力，我特意去见了她一面，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说要跟您回京。”郑明旭满脸了然的接腔。
郑国公点头，“是的，她说她既然已经失去了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也不想再嫁给别人，被夫家嫌弃了，她求我带她回京，求我给她一个名分，就像过去七年一样，依附着我和你娘生存。她说她绝不会妨碍到我们夫妻俩的感情，她只是希望能够得到一席之地，她只是受够了颠沛流离的苦楚。”
郑国公满脸悔恨，“我答应了。”
“虽说他和那个女人从来就没有肌肤之亲，但是他引狼入室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他们也确确实实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整整七年！我只要想到，我每次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面的丈夫，居然被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如此觊觎，我就心如刀绞！我就恨到骨子里！”
郑国公夫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这些年来，很多知道内情的人都劝我，劝我别为了一个贱人和自己的夫君生份，还说，你公爹对我已经仁至义尽，终归这世上很难再找出一个像他这样肥肉送到了嘴边，都不吃的人，可我依然觉得恶心，恶心透了！”
“既然觉得恶心透了，就不要再勉强自己原谅他了。他当年既然能够为了所谓的自尊视娘的一腔赤诚于无物，娘自然也能够放下他，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昭昭像拍小孩儿一样的拍着郑国公夫人的脊背。
“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郑国公夫人神情怔忡的重复，“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昭昭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在您成为一个妻子和母亲之前，你先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思考有感情的女人。”
郑国公夫人的眼泪再一次下来了。
“昭姐儿，这么多年来，你是头一个和我说这些话的人，难怪旭哥儿冷心冷肺了这么多年，看到你就走不动道了。”
郑国公夫人眉眼弯弯的看着昭昭笑。
脸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其实我也知道我这些年做了很多错事，我不该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去胡作非为，哪怕有旭哥儿他们在后面帮我补偿，但这不是我伤害别人的理由，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我只要一看到他们父子仨那觉得我是在是小题大做的表情，我这心里的愤恨啊，就一个劲儿的往上蹿，总想做点什么去折腾他们！”
郑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我年纪大了，也累了，不想再折腾了。只是我希望，你们以后不会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埋怨我，毕竟，就像你刚刚说的，昭姐儿，我真的很想为自己活一次。”
“娘，我们不会埋怨你，我们只会支持你，只会为你感到高兴。”昭昭满脸鼓励的看着郑国公夫人说。
郑国公夫人疑惑，“这么善解人意的你，外面的人怎么舍得诬蔑你是什么鬼见愁。”
她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我知道你公爹肯定在外面，昭姐儿，你去把他叫进来吧，我要和他谈谈。”
昭昭应声而出。
郑国公看到昭昭出来，身形居然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脸色发白地说：“是不是你娘让我进去？”
昭昭点头。
郑国公用力攥紧拳头，大步流星地走进寝卧。
整个人看上去脱胎换骨的郑国公夫人满眼平静的望着曾经爱到骨子里都尤嫌不够的丈夫，“今天你找到我说，希望能够与我和好，因为旭哥儿的身体已经好了，我们之间最大的心结已经没了。”
“你不愿意，是吗？”郑国公哑着嗓子说。
“是的，我不愿意。”郑国公夫人口齿清楚的回：“常言道，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我既已决定弃了你，就不会反悔。如今，三个儿子都已成家，国公大人，我们和离吧。”
郑国公猛然抬高脑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去阻止泪水从眼眶溢出来。
良久，他才颤声说：“这句和离想必已经藏在你心里很久了，老道长说，你这些年压抑太深，早已形成顽症，让我顺着你，方不会造成终身遗憾……夫人，我答应你，跟你和离，但郑国公府的女主人永远都只有你一个，至少，在我这代，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财源滚滚，长寿无极！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