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掉脸上易容的昭昭悄无声息的回了家。
至于那两匹马又被她在折返的路上低价转手了。
这样一来, 任谁也发现不了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骑着快马从昌明县跑到了昌德县，又从昌德县跑回了昌明县。
昭昭刚进家门, 就听到自己四弟在用一种近似于撕心裂肺的哭腔咆哮：“牛姑娘，你千万别做傻事啊！在我心里, 你从来就不是什么专门坑害娘家的扫把星！不怕你笑话！我已经想你想了好几年了！只要你愿意点头，我、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娶回家！”
昭昭呆愣原地, 半晌都没回神。
听到门口动静的江四弟就着月色扑通一声跪倒在昭昭面前, 恳请她为他说合这门亲事。
“呃，你……你和小妹？”昭昭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
她终于知道江四弟为什么一直犟着不肯娶妻了。
原来他是心有所属啊！
属意的人还是她的小姑子！
“不, 不行, 老四啊, 你千万别犯糊涂，你爹，我亲家公是不会同意你娶小妹的。”这时候的牛老爹也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
牛老娘也惋惜的不住点头。
他们老俩口都是踏实人，哪敢高攀这样的好事。
“牛叔，我是个笨嘴巴, 我也知道这事儿要是让我去跟爹说, 指定不成, 但我大姐能行啊！她从小就不怕爹，还一肚子坏……不，好主意……大姐！算弟弟求你，你就帮弟弟这一回吧。”江四弟又砰砰砰地冲自家大姐磕响头。
“你既如此喜欢小妹，当初小妹还没嫁人时, 你为什么不说？”昭昭不解的问。
以江屠夫对繁衍的重视，没道理儿子动春心了，他还拦着不让娶吧。
牛老爹老俩口也满脸纳闷的看着江四弟。
江四弟垂下眼帘，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小妹喜欢读书人……”
昭昭恍然，“所以你连争取也不争取一下，就自动退出了。”
江四弟没作声，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有多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
昭昭静默片刻，转脸去看手里抓着一段白布，神情震惊的牛小妹。
“小妹，我四弟的心思你也了解了，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想法，又愿不愿意与我娘家结这门亲事？”
牛小妹不可置信地望着昭昭，“大嫂，我嫁过人了，我还有儿子。”
“这还用你告诉我吗？”昭昭摆摆手，“我现在要问你的是——”
“大嫂，你当真一点不嫌我？”牛小妹头回大着胆子打断自家大嫂的话，“如果我嫁过去的话，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要怎样编排你娘家呢，他们会说你的娘家没规矩，说你娘家明明没穷得揭不开锅还换亲，他们还会说……”
“小妹！我不在乎这个，你知道的，”昭昭也依法炮制地打断了牛小妹的话，“你只告诉我一句，你中不中意我四弟，愿不愿意嫁给他，做我的弟妹！”
江四弟也目光灼灼的紧盯着牛小妹不放。
他已经错过了心爱的姑娘一回，委实不愿再错过第二回了。
牛小妹红着耳朵把脸撇到了一边。
她没作声。
昭昭一看她这模样，心里就有数了。
从儿媳妇问女儿，心就提到嗓子眼的牛老爹老俩口一看女儿这表情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花儿娘，你好声好气和亲家公说，要是亲家公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们不怪他。”牛老爹说这话的时脸上火辣辣的。
“公爹，您别担心，我保证我爹他一定会答应的，而且还会很快就过来给我四弟提亲。”昭昭语气里充满笃定的味道。
在敲定好这件事后，昭昭又把目光放到牛小妹手中的白布上。
“小妹，我觉得你很有必要和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锐利。
牛小妹身形一抖，那白布就落到了地上。
“大嫂我……”
“你哥已经没了，你怎么忍心让你爹娘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有没有想过当他们发现你吊死在房梁上的尸首时，会有多自责多痛苦？！还有噜噜！他才六岁，你就要抛弃他吗？”
从看到女儿上吊，心就一直处在巨大惊惶中的牛老娘听昭昭这样一说，顿时崩溃。
她猛然把女儿拽到怀里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猛揍，“小妹！你糊涂啊！你糊涂啊！你怎么能这样做！你这是要爹娘跟着你一起去死吗？”
牛老爹也忍不住用袖口抹眼泪。
他是真没料到女儿居然会想不开……
如果不是两个孩子正好去找她要吃的，老四又刚巧在院子里打水……
他简直不敢想。
牛小妹呜咽着任由母亲那后怕又慌乱的巴掌不停落在自己身上。
良久，她才哑着嗓子说：“大嫂，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不会再犯傻了。”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错了，”昭昭意味深长地看着牛小妹，“就算你和李三保之间真有一个人要死，也只能是他知道吗？”
牛小妹郑重点头。
事实上，刚刚踢翻凳子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她这样做，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外，毫无意义。
江四弟从昭昭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猫腻，他满脸震惊地问：“大姐，难道今天那几个地痞无赖真的又是李三保那个狗东西指使的？”
昭昭点头。
牛老爹老俩口怒火冲天。
“他究竟要阴魂不散到什么时候？我们都背井离乡躲到这边来了，他怎么还不放过我们？！”
“别生气，公爹、婆婆，像他这种忘恩负义又狼心狗肺的人，迟早会遭报应的。”昭昭安慰牛老爹老俩口。
牛老爹老俩口虽很想说一句明明是祸害遗千年，但看儿媳妇难掩疲色，到底转了口风，“如今时候也不找了，花儿娘，你带着花花去歇息吧，她也等了你好长时间了。”
昭昭点头，又问店铺里的账房和伙计安排的怎么样了。
牛老爹连忙告诉她：“都是些皮肉伤，已经抓了药回去休息了，我还给他们发了几吊钱算作补偿，今儿这事他们也算受了我们的连累。”
昭昭高兴的点头，“您老考虑的很周到，明儿记得提醒我把钱补给您。”
昭昭知道以牛老爹的老实是不敢动用柜台里的钱的。
牛老爹刚要开口拒绝，就被昭昭出言打住了。
“公爹，您和婆婆身上总要留点闲钱的，这样带着花花他们出去，也可以给他们买点喜欢的吃食和玩具。”
一说到孙女和外孙，牛老爹立刻没意见了。
昭昭又把那几个地痞无赖和癞子头的下场说给他们听，“以后他们休想再来祸害咱们家了。”
牛老爹他们闻言高兴的不行。
尤其是牛小妹在得知癞子头的下场后，很是出了口郁气。
第二天一大早，昭昭就带着四弟往江家沟去了。
她之所以去得这么急，是担心她在李家湾做的‘好’事已经被人发现，李三保由此失了那县令千金的宠爱，想掉过头来吃回头草。
“等到家后，你什么话都别说，什么事都别做，一切看我眼色行事。”昭昭叮嘱江四弟。
江四弟点头如捣蒜，“成！都听大姐的！”
昭昭满意点头，带着江四弟进了自家肉铺。
正在给猪脚烫毛的江屠夫看到长女回来大吃一惊。
在他印象中，这个女儿只要一回来就没什么好事。
其他几个弟弟也满脸紧张。
被当成洪水猛兽的昭昭嘴角一抽，无奈的说明来意。
然后一点都不意外的看到江屠夫拎着把大火钳一蹦三尺高。
“你跟你四弟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他娶个二婚头！”
“我这也是想成人之美，如果四弟自己没这个心，我干嘛脑子犯抽的跟你提这个？”昭昭瞄江四弟一眼。
江四弟心领神会地扑通一声跪下，“还请爹开恩，成全儿子！”
江屠夫差点没被这对姐弟气死。
“你做梦！且不说那牛小妹是个二婚头，还带了只拖油瓶，就算她不是，我也不会让你娶她！江家沟这么大，我就没见哪家行过换亲之事！我们家更丢不起这个人！”
“爹——”江四弟急得刚想和他爹再掰扯掰扯，就被他大姐一个眼神给定在原地。
“爹，你以为我想让四弟娶小姑吗？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昭昭叹了口气。
“现在店里的酱料全是我小姑一手调配出来的，你说……倘若她嫁给了别人，咱们这买卖是做还是不做了？”
最近跟女儿赚了个盆满钵溢的江屠夫顿时噎住。
昭昭又说：“我也知这事委屈了四弟，可咱也没逼他，是他自己愿意的啊！再说了，你和我都有家要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小姑嫁到别家去和我们打擂台吧！等到那时，您还好，可以继续做这屠夫的买卖，可我呢？我总不能带着公婆他们没事有事就跑来娘家打秋风吧？”
江屠夫被长女的假设骇出一脑门汗。
“你确定要娶牛家那个二婚头？”他抖动着扫帚眉瞪儿子，“你可还是个黄花儿，都没碰过女人的手指头呢！”
“爹，我确定。”江四弟脸红红的，“我……我就喜欢小妹……就乐意碰她一个。”
江屠夫被江四弟怄得直捶胸口。
昭昭面不改色的看着他，她相信以他对金钱的热爱，很快就能转过弯来。
“难得老四有个喜欢的人，我也不是那等喜欢棒打鸳鸯的坏心肠。”
果然，在经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斗争后，江屠夫阴沉着脸开口了。
“不过那拖油瓶不准跟你小姑子进门——我省吃俭用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家养小崽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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