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平时看着一点都不显眼, 可当她离开后, 却会给留下的人带来巨大的怅惘感。
无疑,牛小妹正是这种人。
“也不知小妹现在怎么样了。”牛小妹出嫁后的第二天, 牛老爹一边往嘴里刨饭,一边闷声说。
“老四是个好的, 咱小妹嫁给他,就相当于嫁进了福窝, 没什么好担心的。”牛老娘想都不想的说。
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她有多挂念自己的女儿。
至于花花和噜噜就更别提了。
他们耷拉着眉眼, 不管吃什么都是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
显然,他们的嘴巴早已被牛小妹养叼。
特别是噜噜。
他自从被牛小妹生下来, 就没和她分开过哪怕是一天……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哭出来惹人厌烦, 他早就哭厥过去。
昭昭满脸无奈的看着他们, “小妹嫁的地方并不远,以后也会带着我四弟常住咱们家,我委实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这么伤心。”
“常住咱们家?!”牛老爹等人不约而同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昭昭。
噜噜的反应虽然较其他人慢一拍,但他也很快意识到昭昭话里的含义, 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昭昭。
“难道我没和你们说过吗?”昭昭唇角上扬, “咱们店里的配料可全倚仗着小妹, 她要是不回来,咱们这店还怎么开得下去。”
“那……那亲家公和亲家母……他们……他们也乐意让小妹和老四来……来咱们家住吗?”牛老爹激动地直苍蝇搓手。
“他们当然乐意,”昭昭说:“公爹您也知道,我娘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和儿媳妇,就算四弟跟着小妹住到咱们家来, 我爹娘也还有我大弟他们在跟前尽孝呢。”
牛老爹最羡慕的就是江家这一点。
他老泪纵横地说:“花儿娘,今年回老家祭祖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和你娘去一趟常媒婆家,我们要去重重的酬谢她一番,如果不是她把你说进了我们家门,我们如何能……如何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啊。”
牛老娘也被牛老爹提醒了,“不止,我们还得好生谢一下亲家公和亲家母,谢他们愿意把这么好的女儿嫁到我们家,又让我们的女儿也有了这么好的归宿!”
昭昭咳嗽一声,“公爹、婆婆,你们再这样夸下去,儿媳就要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了。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为他们小俩口拾掇出几间房,省得他们过日子过得不趁手,还不好意思和我们说。”
牛老爹和牛老娘连忙点头,又和昭昭商量起把哪几间房给小妹和女婿。
昭昭很高兴自己转移了二老的注意力。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委实不忍心看二老被常媒婆和江屠夫卖了还帮他们数钱。
就在昭昭他们琢磨着给新人布置以后住的居所时,远在李家湾——伤口因为过于羞耻,压根就不敢给大夫看,只能自己胡乱抹点伤药,此刻已经化脓——的李三保也终于从过来给他送饭的侄子嘴里得悉了前妻再嫁的消息。
同时也想明白了癞子头那边为什么至今都没给他答复了。
她都嫁人了,癞子头就算坏她名声又怎样?
难道他还能以此为借口,让她再一次和离吗?!
“她怎么敢!怎么敢背叛我!怎么敢当真给我戴绿帽子!”李三保几乎可以说是扯着喉咙在咆哮。
在院子里准备鸡食的李婆子听到李三保的叫声,连忙扔下已经生了好几层铁锈的菜刀就往儿子房里冲,“怎么了,怎么了?”
至于其他人都去地里收花生了,就连几个大孙子也不例外。
整个人趴在床榻上的李三保见李婆子进来,铁青着脸质问她,“娘!你为什么不把小妹改嫁的事情告诉我?为什么?!”
李婆子呆了半晌,才硬着头皮道:“你听哪个乱嚼舌根的瞎说,牛家那个贱妇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还带着个拖油瓶,哪里嫁得出去。”
李三保半信半疑地看着李婆子,“她真没嫁人?”
“真没嫁人!”李婆子斩钉截铁的说。
李三保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自己满脸认真的母亲,哼声说:“既然这样,娘你就替我二哥二嫂好好教训五狗一顿吧,刚刚就是他告诉我,说小妹嫁人的。”
“什么?是五狗说的?”李婆子扭头去看自己排行第五的孙子,“你没事干嘛冲你三叔乱说话?你不知道他现在需要静养吗?”
李婆子扫了两眼周围,随手抓起一把笤帚就往孙子身上抽。
李五狗被抽得一脸懵逼。
他说的明明是大实话,为什么奶奶却这样对他?
小孩最受不得激,被李婆子抽得嗷嗷乱蹿的李五狗也学着他三叔刚才的模样,扯着嗓子大叫:“奶奶冤枉人!我才没乱说呢,三婶明明就嫁人了,不止三婶嫁人了,就连噜噜也被过继出去了!”
后面这句话他是学他娘的。
比噜噜大不了几岁的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过继。
“什么?!”李三保犹如五雷轰顶地从床榻上滚下来,一把攥住李五狗的衣服,“五狗子,你告诉三叔,噜噜他、他真的被你三婶过继出去了?”
经过张萱这段时间的冷暴力,他已经充分意识到噜噜在张萱心里的地位,一直都琢磨着等伤养好了,牛小妹的名声也给他彻底搅坏了,就顺势把噜噜要回来!
可谁知……
可谁知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止给他戴了顶绿帽子,还把噜噜也给过继出去了!
这和断他前程,要他性命有何区别?!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行!噜噜是我儿子,我必须把他带回来!”李三保不等满脸愤慨的侄子回答,径自强撑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李婆子忙过来拦他,“三保啊,去不得啊,你现在伤还没好,你……”
“娘,你别拦我!现下萱儿因我办事不力,已经跑回娘家,我不能再让她失望,我必须把噜噜带回来!”
否则倾家荡产娶县令千金,又没了牛小妹这棵摇钱树供应的他这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
“就算你要去也得等伤好了再去啊,”李婆子急得脑门直冒汗,“你现在这样别说是去昌明县,就是走出李家湾都难啊!”
李三保身形猛地一僵。
与此同时,那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也再次如同噩梦般浮现心头。
他在自己家!
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被人打昏还……
还……还给……
奇耻大辱!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噗……”李三保在李婆子大惊失色的目光中,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我打死你个口无遮拦的小畜生!”眼见儿子吐血昏迷的李婆子抓起刚刚扔在地上的笤帚,就死命往李五狗身上抽。
李五狗吓坏了。
不管不顾的闷头往外面跑,边跑还边扯着嗓子喊:“我三叔吐血了,我三叔要没命了。”
他喊的时候,李家湾的村长正由于小孙子昨夜踢被发烧,带着当日给牛小妹检查的老大夫往他家门口经过,如今听李五狗这样一说,自然先进了他家大门——不管怎么说,李三保都是他们湾里唯一的秀才公。
其他人也听到动静,关切的过来一探究竟。
李婆子见他们进来,脸都吓白了。
“我家三保一点事都没有,你们别听这杀千刀的乱说。”
李五狗年纪虽小,但也知道杀千刀的是一句很恶毒的话。
以前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的他呜咽着说:“村长爷爷,我没撒谎,我三叔是真吐血昏倒了,我亲眼看到的,他现在就躺在屋里的地板上。”
“根本就没这回事!我打死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孽障!”李婆子见孙子还嘴巴没把门的乱说话,气得三尸神暴跳地又挥舞着笤帚朝李五狗冲来。
被神情凝重的李村长拦住了。
“三保娘,”他目光锐利的注视着面前老妇,“你这样藏藏掖掖的,该不会是三保他染上了什么了不得的病症吧?”
“没有的事!您别瞎说。”李婆子直觉反驳。
“既然没这回事,你家三保为什么吐血?”李村长让老大夫赶紧进屋去给李三保检查,李婆子的含糊其辞让他很担心李三保是不是得了什么传染病,会祸害一整个湾的人。
“不行!你们不能给我家三保检查!你们不能!”李婆子反身就要去抱老大夫的腿,被其他村民七手八脚的按住了。
他们也有点被吓到了。
因为李婆子的激烈态度。
老大夫心里也怕得紧。
但医者仁心,他现在不进去,还能指望谁?
抱着英勇就义的念头,老大夫硬着头皮进了李三保的房间。
一阵几乎让所有人为之窒息的漫长等待后,老大夫浑浑噩噩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村长满脸紧张的问:“老二,三保他怎么了?”
老大夫欲言又止的看着李村长,没吭声。
“老二!你倒是说啊!”李村长急得脸都涨红了。
其他人也纷纷催促。
“不能说,二叔!你不能说!你要说了,我家三保哪还有脸见人啊!”李婆子面色惨白的拼命阻拦。
老大夫重重地叹了口气,“三保娘啊,我明白这事不论落到谁家都没办法接受,可……可这个真的不能拖啊!你知道吗,三保的伤势因为你们的拖延已经严重感染,你们再不把他送去县城,他性命难保啊!”
“二叔,我胆子小,你,你别吓唬我……我……我……我……孩他爹,救命啊!!!”李婆子惨叫着奔出家门,直往地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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