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姓周, 自幼父母双亡。
十七岁那年, 看中了郑明旭附体的年轻秀才张朝东。
满心觉得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不惜带着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好些年的体己钱,风风光光的嫁了过去。
只可惜, 张朝东是个穷秀才还不思进取,原主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帮扶他, 也没能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官太太生活。
原主十分沮丧,再加上她的丈夫还有点花花肠子, 心中充满怨恨的她把自己的这份不如意, 迁怒到了一些无辜的女孩子身上。
每当看到她们,因为自己而掉进火坑, 生不如死的时候, 她的心里就会说不出的痛快和得意。
也正因为如此, 一些疼女儿的人家是万万不会把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交托到她手里的。
然而,这世上更多的则是不疼女儿的人家。
像那种把女儿当做赔钱货的人家,对于原主这种官媒婆就格外的欣赏了。
对他们来说,只有把女儿卖出高价的媒婆才是好媒婆。
因此,尽管原主的名声非常糟糕, 但是她赚的钱财也是整个官媒署里最多的。
“……还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修桥补路无尸骸啊!”吸收了原主的所有记忆后, 昭昭神情颇为唏嘘的吐了口长气。
520分城的任务者绝大多数接的都是劝人向善的任务。
这次向昭昭夫妇求助的任务者也不例外。
比如说这个世界,就是让穿越过来的任务者尽其所能的去阻止战乱的发生。
因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只要一发生战乱, 最倒霉的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不过刚刚才吸收完原主所有记忆的昭昭却没那个闲工夫去琢磨战乱不再乱的问题。
事实上,她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以最快的速度去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
三天前,原主利用自己官媒的身份,做了一桩丧心病狂的媒。
把一个刚及笄没多久的小姑娘说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鳏夫。
这老鳏夫孙子孙女都有一大群了,居然还想着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美事。
为了促成这桩所谓的命中注定的大好良缘,原主就差没把那个老鳏夫夸到天上去。
什么一点都不显老啊,什么年轻的时候,攒了很多钱以后都准备存给小媳妇和小媳妇的娘家花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小姑娘的爹娘被老鳏夫拿出来的五两银子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嫡亲姐弟,如今难得做姐姐的有能力给弟弟做贡献,凭什么在这里推三阻四的惹人厌烦?”
“就是!女婿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是他不显老又疼婆娘啊,要不然,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再娶,跟了他,咱们的女儿只有福享没有苦吃!”
虽然原主和小姑娘的父母把那个老鳏夫夸得天花乱坠,但是从原主的记忆里,昭昭还是能够清楚的从她那绝望的眼神里。看到一丝丝死意。
坦白说,昭昭真有点想不明白,人三岁小孩都知道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为什么这些大人却能够好似被猪油蒙了心一般,一个劲儿的把自己的亲人推入火坑,还美其名曰,他们这样做是为她好。
原主是个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昭昭却不是。
倘若,那个小姑娘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寻了短见,她恐怕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的昭昭站起身,收拾东西,朝外走去。
然后,发现这里的其他官媒都把她当瘟神一样,看到她走过来就远远避开。
昭昭嘴角直抽抽地翻找了下原主的记忆,发现原主就是个讨人嫌,但凡有点良知的官媒都不愿意和她走到一起,就怕被不知情的人将她们当成了一伙,把她们的名声也弄坏了。
昭昭咳嗽一声,故作淡定地走出衙署。
昭昭现在呆的地方是大盛朝的陆洲。
原主自从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这里。
小时候,她在朝廷开办的慈幼院长大,因为自幼就能说会道,被陆州官府挑进了衙署做官媒。
原主也确实非常适合吃这碗饭。
刚进衙署没半月,就牵了了近十桩良缘,把带她的师傅都吓了一跳。
她也因为这样顺利的留在了衙署里,吃起了公家饭。
原主刚开始保媒拉纤的时候,还做得非常不错,因为她怕自己没表现好,被师傅赶出去,流落街头。
等到后来,在衙署待得久了,她就试探性地开始做起了坏事,渐渐的,就成了陆洲府出了名的坏媒婆。
一些不安好心的人都喜欢跑过来找她说媒。
只要银钱到位,原主什么媒都敢做……
哪怕是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说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鳏夫。
回想原主的那些‘丰功伟绩’,昭昭的眼皮忍不住的就是一阵乱跳。
“你先待在家里给我煮好吃的吧,我暂时还有事,要晚一点回家。”昭昭通过系统对郑明旭说道。
郑明旭有些惊讶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昭昭苦笑一声,把原主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一一说给郑明旭听。
郑明旭听得一阵砸舌,“她也不怕天打雷劈?”
“如果她怕的话,就不会这样做了!”
昭昭用力磨着后槽牙。
她语气里更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无奈。
“现在我比较伤脑筋的是……小姑娘和那个老鳏夫的婚书已经在衙署备案,如果想要取消,就得由她的父母亲自来衙署摁手印,可是你觉得他们会舍得那五两银子,会愿意过来吗?”
“肯定不会愿意过来了啊,他们既然已经把脸皮踩在脚底,就证明他们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女儿给卖出去了。”郑明旭眉头微皱,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卖儿卖女还并不觉得自己错了的人。
“是啊,所以我仔细想了想,与其打小姑娘父母的主意,还不如从那个老鳏夫的儿孙们身上下手。只要那个老鳏夫的儿孙们愿意站出来阻止,相信这门荒谬透顶的婚事就成不了了。”昭昭一边走一边说。
老人们再蛮横也犟不过儿孙们的坚持。
尤其是古代的老人。
他们怕自己时候无人给他们烧纸,帮他们拾掇坟茔。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先给小姑娘找个合适的归宿,否则,她的父母一定会再给她找个买家的。”
“我倒是想啊,”昭昭又是一声苦笑,“可这原主一肚子的坏水,别看她手上掌握着许多未婚男子的资料,却全都是一些歪瓜裂枣,根本就算不得半点台面!这样的人,我要是把他们介绍给小姑娘……岂不是把小姑娘又推进了另一个火坑吗?”
郑明旭听到这里想了想,“那个小姑娘长得怎么样?性情又如何?”
“你问这个做什么?挺眉清目秀的,家里家外的事情更是一把抓,总之非常的勤劳朴实。”昭昭下意识的回答。
“既然这样,我给你推荐个人选吧。”郑明旭说。
“你给我推荐个人选?”昭昭地声音下意识拔高,“难不成你也想要尝一尝保媒拉纤的滋味?”
“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我若不是想帮你,又怎么会多管闲事?”郑明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推荐的这个人选是真的非常不错,他现在才十八岁,就已经是童生了,长得也仪表堂堂的……”
“打住!这些贴金的话你别说了,直接告诉我,他有什么缺陷吧。”昭昭直接说。
因为小姑娘有那样一对爹娘的缘故,昭昭百分百可以断定郑明旭推荐的这个人选一定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问题。
毕竟她和郑明旭都是门当户对的忠实拥趸。
从不会擅自给人做媒。
要知道,这对被介绍的男女双方而言,都是一件关系着自己大半辈子的事情。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郑明旭失笑,“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父母双亡,早早背了个刑克双亲的名声,所以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昭昭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想到了原主的遭遇。
三观非常不正的原主为什么会想不开的嫁给一个穷秀才,不就是因为她也父母双亡,才找不到合适的好人选结亲吗?
对她来说,张朝东简直就是矮个子里拔高个子的最优选择。
再加上张朝东长得也很不错,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的嫁给对方。
谁知道,她千挑万选还是赌错了。
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原主做了这么多坏事,才得到的报应。
昭昭摇了摇头,“既然他也早早没了父母,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出得起五两聘礼?”
这对寻常人家来说,无疑是一种非常沉重的负担。
“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他虽然因为出身的缘故,在婚姻市场上没什么优势,但是,他父母尚在人世时,为他准备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家产,他家里又有一对忠心耿耿的老仆帮他打理,只要你能够说服那个小姑娘嫁过来,我想他们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郑明旭信誓旦旦的说。
昭昭一边往那个小姑娘家的方向走,一边带着几分揶揄地问:“那孩子的童生功名应该不是你这具身体的原主教导出来的吧。”
“怎么说呢,”郑明旭也有几分哑然,“真要计较起来,那孩子的童生应该是自己考出来的,你也知道,考童生最重要的就是记忆力要好,能写会背,那孩子自幼没有双亲,小时候更是没少被人欺负,因此,他早早立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算得上是我这具身体的原主私塾里最用功读书的人。”
“听你这样说,这个孩子应该非常聪明吧?”昭昭一脸的若有所思,“他和你这个先生朝夕相处,怎么就没有看出你是个半吊子呢?”
“他也是没办法,”郑明旭叹了口气,“他是商户之子,除了我这里肯收留他以外,他根本就找不到别的私塾得以容身,至于书院什么的他就更别指望了。”
这个世界的读书人都非常清高,十分看不起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尽管商户之子可以科举,但到底比其他的应试同窗要矮上一截。
昭昭恍然,“这样一来,他与那个倒霉的小姑娘倒是非常相配了,一个父母双亡又出生商户,一个双亲厌恶又要高额彩礼……”
五两银子在陆洲府是寻常人家足足两年半的生活开销,一般人还真出不起这个银钱。
“不过他们若是想要过好日子,你那个学生的脾气必须要厉害一点,否则我怕他们被小姑娘的父母拿捏的死死的……到时候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那个学生的脾气十分敦厚老实,”郑明旭轻笑一声道。
“是吗?那可就麻烦了。”昭昭大皱眉头。
“一点都不麻烦,”郑明旭话锋一转,“虽然我那个学生的脾气敦厚老实,但是他那两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可不是吃素的,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扶持着年幼的小主人长大,还把老主人留下来的家产打理的妥妥当当呢。”
郑明旭出身世家大族,对于这些忠仆他非常的欣赏,说起他们来,也充满着浓浓的赞许之意。
“总之你就放心的把那个小姑娘嫁过来吧,我保证,她嫁过来以后一定会过上非常舒心且幸福的生活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昭昭长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问一问那个男孩的名字,就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攀附在一棵大樟树下,嘤嘤啜泣着往井边走去。
乍然看到这一幕的昭昭汗毛都竖起来了。
“徐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快站住!事情还没糟糕到到寻短见的时候!”她大声吼叫道。
此时正值下晌。
大家都缩在屋里,躲避足以把人晒脱一层皮的炎夏酷暑。
因此,井边并没有其他人。
“你管我在这里做什么?!”徐姑娘的声音非常好听,就如同黄鹂出谷一样,不过此时她的声音里却充满了浓浓的恨意,“今儿个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踩在我的尸骨上吃香的喝辣的!”
相比起自己的父母,徐姑娘更恨眼前这丧了良心的恶媒婆。
如果不是她上门来怂恿她爹娘把她嫁给一个老鳏夫,她又何苦年纪轻轻就行如此短见。
“等我死了,你也休想好过!我会变成厉鬼,夜夜站在你床头拔你舌头!直到你再也没有办法利用这条三寸不烂之舌害人为止!”
徐姑娘明显已经下定了自我了断的决心,她一边说一边搭单脚跨上了井沿,眼瞅着她就要义无反顾跳下去的昭昭连忙开口说道:“整个陆洲府这么大,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家里来的?”
徐姑娘削瘦的双肩因为昭昭这堪称一针见血的话止不住的就是一僵。
“想必即便我不说,你也猜到了是你的父母亲自把我找过来的吧。”昭昭叹息着说。
“你撒谎!我爹娘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徐姑娘扭头冲着昭昭咆哮,眼眶里的泪水就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不停的往下滑落。
昭昭一面不动声色地接近徐姑娘,一面继续道:“我没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对你撒谎,毕竟,你都那样诅咒我了。事实上,五天前,你爹亲自来衙署找到了我,他对我说他有个及笄的女儿,长得貌美如花,托我给他的女儿找个有钱的好人家。”
“然后你就把那个老鳏夫介绍给我爹了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个老鳏夫比我爹还大!你会下地狱的!你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徐姑娘的声音就如同杜鹃啼血一样,充满了恨意和绝望。
“你错了!”昭昭摇头道,“你爹过去的时候,正好葫芦巷的老曾头也在那里央求我们给他找一个年轻点的小媳妇,他说自己年纪大了又没了老伴,想要找个勤快温顺的贴心人安享晚年,为此他愿意出五两聘礼!你爹站在旁边听他这样一说,高兴极了,一拍即合的就把你们的婚事定了下来。”
昭昭这话还真不是胡编乱造。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么巧,要不然,原主当时也不会一口一个的命中注定,天作之合。
“你撒谎……你撒谎……我爹不可能这样对我的!他不可能这样对我的!”徐姑娘喃喃自语,泪水比起刚才落得更凶了。
“起初我见你爹信誓旦旦的,以为你对这门婚事真的没有意见,虽然觉得你有点傻,为了孝顺爹娘,把自己的终身都耽误了,但到底还是给你们办了婚书上了档案,毕竟,这本来就是我们官媒的责任所在。”
昭昭叹了口气。
“后来我又去了你家两回,虽然表面撮合的紧,实际上心里却越想越不对……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怎么会想不开的和一个老鳏夫结亲?因此今儿个才急慌慌的寻了过来,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昭昭一边说,一边又往前走了几步。
“得亏我觉得不对劲,急忙赶过来了,要不然,我岂不是要害了一条性命!”
徐姑娘就如同一个木偶一样,僵坐在井沿上,泪如雨下。
如果是恶媒婆坏心,她还能够安慰自己,爹娘从没有要把她卖钱的意思,如今知道……这出所谓的婚事完全是她亲爹主动争取来的……
一时间,她真的觉得整个人都有点万念俱灰。
她刚及笄……
她不甘心……
她不想嫁给一个年纪比她爷爷还要大的老鳏夫!
眼中划过一抹凄绝的徐姑娘将另一条腿也放入井内,就要滑入深井,被终于靠近井边的昭昭一个箭步,将人用力抱翻了下来。
“你别拦着我……让我去死吧……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活了!”徐姑娘大声哭叫,拼了命的在昭昭的怀里挣扎。
总而言之,她是绝对不会嫁给一个老鳏夫的!
“够了!”昭昭一声大喝,制止了徐姑娘的拼命挣扎,“我既然意识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走向绝路?!”
徐姑娘泪眼婆娑的望着昭昭,“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还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虽然,还对昭昭抱有着浓浓的戒心,但是她的本能还是让她对昭昭生出了几分奢望。
不管怎么说,昭昭都来找她了,不是吗?
而且对方还冒着生命危险救她!
要是她刚才真的滑到井里去,牢牢抱住她的媒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定然会跟着一起被带下去……
可对方明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危险,还是义无反顾的把她给救了下来。
“你爹娘不就是要钱吗?区区五两银子还不值得你去牺牲自己!”昭昭在徐姑娘充满希冀的目光中说,“在来之前,我已经为你找到了一个好对象,那人是个童生,比你大两岁,在我相公的私塾里求学,家资还颇为丰厚,五两银子对他来说压根就算不得什么,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就能够让你们见上一面!”
“您确定您不是在逗着我玩吗?这样的好良缘……我怎么配得起?”徐姑娘哭的和核桃有一拼的眼睛,因为昭昭的话猛地睁大了。
虽然徐姑娘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但是从她的语气里,可以感觉得到她对这门亲事的满意程度。
要知道,老鳏夫和年轻童生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大得……徐姑娘都有些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了。
“你看你现在都难过成什么样子了,我就是逗自己玩也舍不得逗你玩啊!”昭昭从袖袋里摸出手帕给徐姑娘擦眼泪,“放心吧,这个小伙子你一定配得起,他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别的不说,徐姑娘长得是真漂亮。
也难怪她的父母敢狮子大开口的一说聘金就是足足五两银子!
“真真是劳您费心了。”徐姑娘惭愧不已地拿过昭昭的手绢,胡乱抹了把自己小花猫似的脸,挣扎着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对着昭昭行了个福礼,“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我本来就没有怪过你,何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昭昭也跟着站了起来,拍了拍徐姑娘身上的尘土,徐姑娘见状也连忙帮她拍了起来,“说来说去,我这事也没做周全,应该找个机会单独和你谈谈的,这样我就知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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