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皇帝要立明华公主做太女一事, 相较于民间的震惊, 朝上的大部分官员却适应良好。
因为他们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听皇帝念叨着说要立自己的女儿做太女。
起初,他们满心觉得自己效忠的陛下是在开玩笑。
归根结底, 历朝历代可从来就没有出过什么太女。
即便,陛下执意要一意孤行, 也没有人会真的愿意附和他。
谁曾想,他们以为的荒诞却在今天成为了事实。
陛下直接给他们来了个先斩后奏, 不管他们答不答应, 这太女他都立定了。
大家在满心无奈的同时,也不得不想方设法的给他擦屁股。
没办法, 谁让他是君, 他们是臣呢。
正所谓,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效忠的陛下被外面的人笑话吧。
当然他们之所以如此冷静,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看到了陛下拿出来献宝的那把功德伞。
那把功德伞变相的告诉他们,太女也不全是一个笑话, 最起码, 她已经得到了小部分百姓的认可。
这样的认可, 对百官们非常重要。
如果陛下执意要推明华公主上位。
他们至少也要弄清楚,明华公主是不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如果她是,甭管陛下再怎么一意孤行,他们都会拼命反对!
如果她不是,看在陛下对他们的知遇之恩份上, 他们也会尽其所能的成为陛下的忠实拥趸,为说服其他人而贡献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官员都是这么想的。
还有一小撮人因为皇帝的恣意妄为,已经在心里生出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异想。
在他们看来所谓的太女压根就是大逆不道的代名词。
与其放任陛下倒行逆施,还不如与他的幼弟定王联系着怎么让定王的子孙成为太子。
要知道,相较于皇帝的子嗣艰难,定王现在可是连孙子都有七八个了,子嗣不是一般的丰茂。
定王是皇室中,目前与皇帝血缘关系最近的人,也是皇帝的死对头。
之所以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是因为他有个好母妃,在定王争夺皇位失败以后,用自己的生命,阻止了皇帝的斩尽杀绝。
而皇帝之所以会对定王的母妃投鼠忌器,则是因为定王的母妃和他的母妃是亲姐妹,他不仅要叫对方一声姨母,对方还对他有过抚育之恩。
事实上,在上辈子就是定王捡了侯国公父子的漏。
明华公主被侯国公杀害后,在民间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大盛朝皇室更是对此殊死反抗。
定王见此情形,一边勇敢地站了出来,成为了皇室的领头羊,一边又在私下里,派手下到处串联一些对大盛皇室充满忠诚的边关将领们,鼓励他们带着千军万马反杀回来拨乱反正。
这时候的侯世子已经死在了秦安蕊的手里,因为后继无人而心灰意冷的侯国公眼见着大势已去,放弃了反抗,就这样横刀自刎了。
是以,倘若定王真的如同上辈子一样掺合进来,战乱有极大的可能又会发生。
不过这辈子的定王注定没有办法像上辈子那样搅弄风云了。
因为,在上辈子孤立无援的明华公主身后,多出了两个让她脱胎换骨的变数。
在朝上丢了一个惊天炸雷,就迫不及待地带着皇后和女儿去张宅拜访的皇帝终于见到了客先生夫妇本尊。
他虽然对客太太不感兴趣,但是对客先生这位字字珠玑堪比圣贤的隐士可是思慕久矣!
“早先听闻先生要教授小女帝王之道的时候,朕可真的是羡慕极了!恨不得插翅飞到先生住的地方,听候先生的教诲。”皇帝把姿态摆得很低,“好在老天有眼,到底让朕见到先生了!”
皇帝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对着郑明旭作了个长揖。
郑明旭虽然早就从明华公主平时的交谈中得知,皇帝对他颇为推崇,但是对方此时的热情态度,还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好在郑明旭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
在最初的错愕以后,很快就镇定下来,上前两步,将皇帝给扶了起来。
“陛下不用如此多礼,事实上,我之所以愿意出山,除了是为了给这世间的女子一点希望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陛下值得我出山,我也知道陛下绝对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花花轿子人抬人。
皇帝已经充分的在他面前展露出了自己的礼贤下士,他怎么着也要好好的配合一把……
再说了,早在来京城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要和帝后打好关系,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摆一些没必要的臭架子。
郑明旭的表现,让皇帝心头一乐。
他就知道写出了那种优秀话本的客先生不可能让他下不了台。
“朕也很高兴先生能这样看得起朕,只是不知先生对朕今天的所作所为有何看法?”
别看皇帝离开的洒脱,实际上他心里也不是一点都不慌的。
“对此我一点看法都没有,”郑明旭用一种很是坦然的语气对皇帝说道,“即便陛下今日顾及百官的想法,没有把立明华公主为太女的事情说出口,以后也是要说的。”
皇帝对此大有感触,他连连点头,“没错,即便朕现在不说,以后也是要说的,朕总不能因为顾虑他们的想法,就委屈自己不立皇儿为太女。”
“所以陛下与其在这里问我有没有什么看法,不如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让大家认可您的这个决定,甚至让他们和您站到一起来说服那些反对的人。”郑明旭提醒皇帝。
皇帝对于自己在朝臣们中间的威望还是颇有信心的,他点了点头,“还是先生考虑的周到,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更多的人站到朕的这边,而不是带着几分赌气味道的跑到先生家里来,这既是对先生的不敬,也是对皇儿的不慈!”
如今女儿已经因为他的缘故,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他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笼络他能够笼络的所有人,而不是自以为是的跑到这里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皇帝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就要带着妻女离开。
皇后本来和昭昭、徐氏聊得好好的,如今突然要走,哪里舍得,她还想多听一点和女儿有关的事情呢。
皇帝心生愧疚。
他把皇后带来,本来是想要让她放宽一下胸怀,不要为女儿的事操心劳累的,谁知这种想法才刚冒出来没多久就被他自己亲手打散了。
不过即便心里再愧疚,他也要把妻子带回去。
因为妻子是一国之母,是除了他和皇儿以外,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笼络诰命,影响百官的人。
皇帝把这里面的厉害说给皇后听。
皇后并非那种不讲理的人。
如今听皇帝这样一说,即便心里再怎么不舍,也二话不说的站起身打算和他一同回去。
不过在离开以前,眼瞅着女儿把徐氏带上的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居然将充满恳切的眼神望向刚刚和她相谈甚欢的昭昭。
尽管,她和昭昭今天还是头回见面,但是她的本能却告诉她,眼前这位客太太极不简单,对方一定能够帮上自己的忙。
明华公主对于自己母后的性格十分了解,她一看皇后的眼神就立马猜到了自己母后在想什么,。
连忙用充满祈求的眼神望着昭昭说道:“师娘,如今,徒儿正处于紧要关头,还请师娘伸出援手,助徒儿一臂之力。”
昭昭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为了阻止战乱的发生,如今眼瞅着就要成功完成任务,自然二话不说的点头答应下来。
皇帝受到了皇后和明华公主的启发,略一斟酌,也将充满希冀的眼神望向郑明旭,巴望着他也能够像客太太一样祝自己一臂之力。
郑明旭轻笑一声,在皇帝望过来以后,主动开口道:“自从我与太太结缡以来,就一直唯她马首是瞻,如今,她愿意趟蹚这趟浑水,跟随娘娘和公主进宫,我自然也要妇唱夫随,还请陛下不要嫌弃才是。”
皇后虽然早就知道客先生对客太太一往情深,但是她还是被对方这副理所当然到了极点的模样给深深镇住了。
与之同时,一股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也不知道客太太到底要优秀到何种地步,客先生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唯太太马首是瞻的话。
皇帝此时心里的震惊也不比皇后的少。
只不过,如果是别人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训斥对方一句软骨头、粑耳朵。
郑明旭这样说,他却只能感慨一句,隐士就是隐士,为人处事一切随心,从来就不顾及他人眼色。
就这样,除了王秀才以外的张家人通通进了宫,不过王秀才不去也好,毕竟,他和徐氏还有个孩子要照顾呢。
昭昭和郑明旭这辈子附身的原主都可以用两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无赖。
作为无赖的他们,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帮助帝后和明华公主,都不会引起这个世界天道的反弹,所以,昭昭他们对此几乎无所顾忌。
在他们的帮助下,本来就倾向于皇帝这一边的人,都不约而同的表示要支持明华公主做太女。
“太女小小年纪就已经得到了许多人的拥戴,甚至为她送上功德伞,这样优秀的未来主君我们不去追随难道还去追随那些失败者吗?”
皇帝与他兄弟的诸多恩怨,虽然已经事隔多年,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清楚的记得的。
如今陛下身强体壮,有他在背后扶持,明华公主别说是做太女了,就是她现在想要做女皇,又有几个人敢反对?!
意识到这一点的大家越发的在帝后和明华公主面前表起了决心。
皇帝脸上表情颇为复杂的看着这一幕。
他扪心自问。
倘若他没有回来,这些人又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字字铿锵的表明立场?
以他对这些官员们的了解,即便他们出于职责愿意站在他这边,心,恐怕也被这个久久不曾露面的他君主给伤透了吧。
深刻意识到这一点的皇帝在外人通通退去后,很是诚恳地再次对着郑明旭作了个长揖,“还是先生有远见,朕差点就大错特错了!”
如果他继续留在客先生家里当鸵鸟,即便,最后他能够如愿以偿,明华登基后,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归根究底,人的心要是伤了,再想要补回来就难了。
更别提这些在官场上打滚的人尖子了。
他们随便在他驾崩后,给刚刚登基还有点手忙脚乱的明华施几个绊子,明华别说发怒了,就是能不能够察觉到都是个未知数。
现在好了,他们君臣谈开了,和解了!
此时的皇帝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后怕和如释重负。
“迷途知返,犹未晚也,陛下今天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郑明旭用肯定的语气对皇帝这样说道。
他这话发自肺腑,毫无半分为心之处。
要知道,他见过的皇帝也不算少了,但是却罕有像眼前这位似的虚怀若谷、大肚能容了。
不可否认,他对这位皇帝有着很深的好感。
想来,上辈子的他若不是突兀驾崩,大盛朝也不会陷入战乱之中吧!
以他的能力,即便没有自己和昭昭的帮助,也能够带着女儿闯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就在皇帝忙着安抚人心的时候,那些满肚子小九九的人也找到了定王。
定王对于他们的到来颇为意外。
尽管此时的他也已经获悉自己皇兄想要把皇位传给侄女的事,但是,他却从不曾想过以此为契机,夺了自己皇兄一脉的江山!
他可不像他的皇兄一样,为了个老来女,拼命的保养自己的身体。
别看他的年纪要比皇兄小个好几岁,但是真让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还真分不出到底是谁年纪小,谁年纪大。
再说了,他的命是他母妃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当时他也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向列祖列宗发誓:
除非皇兄无嗣,否则绝不会觊觎他的皇位。
如若违背诺言,必被天打雷劈!
如今他侄女还活得好好的,他哪来那么大的脸去和她争皇位?
再说了,为了不引起自己那位皇兄的忌惮,这些年来他没少把儿孙往蠢里教。
就算他真的把皇位抢过来了,他又能够传给谁呢?
定王这个想法并不是一点根据都没有的。
事实上,上辈子的他也是在登基以后,才重新挑选了个孙子仔细培养的……
如此,才勉强保住了大盛朝没有断代。
心里对这一切考虑得异常清楚的定王用一种要多干脆就有多干脆的口吻,否决了那些人的提议,不仅如此,他为了避免皇帝秋后算账,还把那些过来怂恿他的官员名单都一股脑的上交了上去。
皇帝对此还算满意。
“总算姨母没有白白为他牺牲。”
皇帝在给郑明旭讲解完了他和定王这些年来的诸多恩怨以后,很是感慨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相较于皇帝的感性,郑明旭却看得非常透彻。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定王对于他皇兄坐的那张龙椅不是不心动,而是不敢心动。
因为皇帝还活着。
因为他早已经被他的对手给彻底神化了。
但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和皇帝说了。
省得他受打击。
甚至因为这样恼羞成怒的影响了他们的最终目的!
定王不出头,其他人就算想出头也名不正言不顺。
不知不觉间,大家已经就明华公主成为太女一事达成共识。
数日后,远在陆洲府——正准备和父亲一起动身前往京城——的秦安蕊看着特地从衙署里要来的邸报,激动地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变了,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她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女。
上辈子的皇帝这时候还龙精虎猛的掌控着朝政,明华公主也无忧无虑地做着她的公主殿下,压根就没有所谓的陆洲府一行。
至于太女什么的……
不过是皇帝的口头禅,压根就当不得真。
因为皇帝很清楚,他捧在掌心里娇养大的女儿压根就做不了皇太女。
真要拔苗助长的把她推上那个位子,也是在害她!
只是,瞻前顾后的皇帝做梦都想不到,自诩精神矍铄的他会在十多年以后,没有丝毫预兆地突然驾崩……
连带着他的妻女也因为他的突然崩逝,死得凄惨无比。
“什么变了?”已经过了那个兴奋劲的秦举人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自己的女儿问道。
“没什么,爹爹,我们赶紧动身吧!”秦安蕊弯了弯眼睛,将手里的邸报递给旁边的乳娘由她收好,“如今京城里可热闹的紧,咱们也得追上师娘他们的脚步啊!”
虽说现在还谈不上什么从龙之功,但是能够和未来的明华女皇多靠近一点总是好的。
虽然爹爹嘴上从来不说,但是她心里知道,他是真的很想金榜题名,成为一位为民做主的父母官的。
“嗯,咱们确实得快一点。”秦举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多亏你当初坚持要拜先生为师,否则这样的好事,说什么也不可能轮到我们了!”
“明明是爹爹知恩图报,因为师娘帮了我们,才带着我去师娘家里拜访,如若不然,我们又怎么有机会认识先生,又怎么能拜到他的门下呢?”秦安蕊奶声奶气的说,一副并不愿居功的模样,
秦举人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儿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冲动,一把将她抱起,“爹爹的心肝宝贝,你可真的是爹爹的小福星!”
秦安蕊咧着一口小米牙,抱着秦举人的脖子,“爹爹才是我的大福星!”
真要说起来,她和明华公主的遭遇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她们都是在父亲在世的时候,被父亲宠成了掌上明珠,也都是在父亲突兀身亡后,相继落入了地狱里。
她比明华公主要幸运,她的爹爹给她找了一户好人家,让她有了个幸福的童年;明华公主却因为皇帝宠她太过,又识人不清的缘故,反倒落入了侯国公父子的魔爪,彻底跌入泥淖。
想到这里,秦安蕊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今她只盼望着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有着先生和师娘的存在,苦尽甘来了。
有的时候,秦安蕊真的觉得她的先生和师娘简直就是天上下凡的神明,如若不然,上辈子她为什么从来就不知晓他们的存在呢?
就在秦安蕊在心里对昭昭他们歌功颂德的时候,明华公主也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正式出现在了朝堂里。
虽然因为那把功德伞的缘故,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对她还颇有几分好感,然而,是骡子是马总要亲自遛遛,才知道究竟有没有真本事!
在大家充满好奇的注视下,明华公主将郑明旭交给她的那一套帝王之道毫无保留地在满朝文武面前展露出来。
她在满脸难以置信的大家面前,用自己的实力告诉文武百官,她的父皇为什么坚持要立她为皇太女。
她的优秀让文武百官在心惊的同时也忍不住怀疑……
眼前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真的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娇憨公主吗?!
他们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若她不是真正的明华公主,陛下又怎么会得罪整个大盛朝的风险,坚持要立她为太女呢?!
亦或者,陛下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偷偷的培养明华公主了!
要不然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出现如此堪称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
面对百官们的疑虑和不解,皇帝心中就好似在三伏天喝下了一杯冰水一样,真的是说不出的畅快!
同时,也越发的感激客先生夫妇!
因为正是他们的精心教育,他的女儿才能够理直气壮的站在朝堂上,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文武百官,她是多么的优秀!
等到大朝会结束以后,皇帝走路带风的径自去了皇后的。寝宫,眉飞色舞的和她说起了女儿今天的表现。
“真可惜你没有亲眼看见,梓童!”皇帝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遗憾,“如果你也和朕一样看到的话,你一定会以我们的女儿为傲的!”
“实际上,我现在就已经以她为傲了,”皇后满眼温柔地望着紧随而至的女儿,“我真高兴,她没有让你失望,也没有让百官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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