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旭被叶昭的举动吸引。
他刚想问她在写什么，昭昭已经先他一步，指着那半个用茶水写出来的字问他与合德长公主有没什么关联。
郑明旭定睛看着那半个快要被火红炭盆暖得消失不见的字迹。
“这是王驸马表字的一边吧，”他同样伸手沾了沾茶水，将另半个字补全，“据说是当年在殿试上，由陛下亲自所赐。”
王驸马的家世只是寻常，如果不是他长着一张格外出色的面孔，又高中状元，当今是不会把自己的长女许配给他的。
尽管昭昭已经猜到这半个字必然与合德长公主府有着不小的关联，但郑明旭的话还是让她瞳孔紧缩。
居然是王驸马的表字？
难道对方额角上的伤口真如她刚才所猜测的那样，压根就没让人处理过
只是……
怎么可能呢？
就算合德长公主与王驸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外界所认为的那样亲密，她也没必要放任自己的丈夫自生自灭吧！
像这样寒冷的天气，把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抬到外面来挨冻受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
莫非王驸马额角上的伤口另有隐情！
昭昭若有所思的将自己的猜测说给郑明旭听。
郑明旭眼睛猛地一亮。
“你是说，王驸马并不是因为我娘催促车夫加快速度赶路，才受的重伤？”
“嗯，”昭昭认真说：“要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王驸马额角上的那半个字从何而来。”
郑明旭连连点头。
昭昭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王驸马应该是被人用类似于印鉴的东西重重砸伤的。因此，才会机缘巧合的在额角留下半枚残字。”
郑明旭表面淡定的看着她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心中却在惊讶于她的观察和分析能力竟然如此出色。
“叶小姐，”他定了定神，“你的这个发现对我们郑国公府很重要。不过，在事情的真相没有调查出来以前，还请你暂且保密，不要往外说。”
“这点你大可放心。”昭昭答道。
郑国公夫人因为心情不好，逼着车夫闹市纵马确实不对，但这不是她被人栽赃的理由。
郑明旭感激地再次道谢。
紧接着，他从马车座位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套笔墨纸砚，对着外面王驸马额角上的那半个残字耐心临摹起来。
昭昭看着那半个逐渐成型的残字感慨：“三公子，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如果说自己刚才描的那个是鬼画符，郑明旭临摹的这个就像是从王驸马额角上扒下来似的，简直一模一样。
“叶小姐过誉了，若非叶小姐提醒我，只怕我现在还在为我娘的事伤脑筋呢。”
郑明旭捏起那张临摹好的纸张在炭盆上烤了两烤，直到上面的墨迹彻底凝固在宣纸上，才耐心将之叠好，塞给马车外那个小厮，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放他离开。
这次郑国公夫人的事情闹得很大，虽然百姓们并没什么损失，但单单长公主驸马被她撞得昏迷不醒，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如今，事情好不容易在叶昭的敏锐观察下，有了些许转机，郑明旭怎么能不打从心底的感激叶昭对他的帮助。
就在郑明旭为昭昭的发现心潮起伏之际，还在郑国公府门口与那管家掰扯的王宏杰终于在一众狐朋狗友的提醒下，发现了郑明旭等人的存在。
他大大咧咧地迈着八字步走过来，抬手将马车帘子用力拽下。
一股冰寒蚀骨的雪风扑面而来，让猝不及防的昭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王宏杰过来找茬的时候，万万没想到首先映入自己眼帘的居然会是一张动人心魄的芙蓉玉面，玉面的主人还与他的死对头郑明旭肩并肩、腿并腿的靠得极近……
就像是正躲在马车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
“啧！”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王宏杰直觉讽刺道：“郑三啊郑三，你可真是你娘的好儿子！连我这个混不吝的在我爹出事后，都知道抬着他来你家讨公道呢，你倒好，放着自己摔断大半骨头的亲娘不管，就知道躲在这里玩女人！”
郑明旭性子清冷，向来不喜与王宏杰这样的无赖过多纠缠。
他看都不看满脸挑衅的王宏杰一眼，直接把昭昭拽到他身后吩咐道：“回家。”
收到指令的车夫“吁”的一声，面无表情的驱策骏马前行。
王宏杰脸色大变，“郑三，你敢！”
他的狐朋狗友们也吓了一跳，急急让开，生怕被马车撞上。
他们身后还有个车祸受害者在时刻提醒着他们，被马车撞上后的悲催下场呢。
王宏杰不肯走。
他双目猩红的攥拳立在原地。
不信郑明旭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命车夫撞飞他。
马车不疾不徐的继续往前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大冬天的，王宏杰脑门上却有晶莹的汗渍在闪烁。
郑明旭从头到尾都没开口制止车夫的举动。
那车夫也是个唯命是从的。
郑明旭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眼见着王宏杰就要被马车狠狠撞飞，他的狐朋狗友们再也站不住了。
“大少，好汉不吃眼前亏，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伯父，为长公主着想啊！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我们要怎么向长公主交代啊！”
“没错！大少！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他郑国公府的人抵死不认，还有陛下、还有顺天府给伯父做主呢！”
他们不顾王宏杰的反对，七手八脚的将他硬拽到一旁，让开了道路。
心里也开始有点慌的王宏杰在半推半就被大家拉开后，睚眦欲裂地瞪视着郑明旭带着那个女人从从容容的驶进郑国公府的大门内。
“坐在郑三身边的那个女人，有没有人认识？”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问。
大家面面相觑。
良久，才有人带着几分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叶家那个因为嫁不出去，差点抢了自己妹夫的鬼见愁。”
“哪个叶家？”
在京城姓叶又当官的人家多了去了。
“时任御史台正四品中丞的那个叶家。”
那想起来的人连忙补充。
“对了，就是和刑部尚书秦大人做亲的那家。”
“哦，原来是在郑国公府闹了好一场笑话的那家啊。”
这样一说，王宏杰就立马想起来了，他对郑明旭的事情一向上心。
“来人，快给本少爷去查查这郑三和那鬼见愁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两人男未婚女未嫁的，居然大半夜的一起跑到郑国公府来了。这要是传出去，郑三身为男人还没什么，那鬼见愁……恐怕就没活路了。”
回想刚刚看到的那张绝丽面孔，王宏杰心里直发痒的舔了舔自己嘴巴里的牙齿。
郑国公夫人的行程在有心人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更别提，她今日还在朱雀大街捅了那样一个大篓子。
因此，王宏杰很快就从自己的小厮嘴里得知，郑国公夫人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朱雀大街，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小儿子郑明旭提亲的。
“原来如此，他们一个短命鬼，一个鬼见愁的，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哈哈。”
王宏杰恍然大悟。
“不过，那样的美人儿落到他那个病殃子手里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些。”
他摩挲下巴，脸上表情颇有几分邪恶的环顾四周。
“你们说，我把那鬼见愁从郑三手里夺过来怎样？那一定非常有趣！”
王宏杰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郑明旭那如丧考妣的模样了。
昭昭和郑明旭进门后，果然如郑明旭起先在马车上所说的那样，遭到了冷遇。
不论是郑国公也好，还是郑明旭的大哥也罢，都满脸漠然的无视了昭昭的存在。
至于郑明旭的二哥则奉父兄之命，去给母亲郑国公夫人善后了。
好在这次受重伤的只有郑国公夫人和王驸马两人。
否则想要快刀斩乱麻的处理好这起事故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单凭一个国公府二公子是不可能办到的。
反倒是也受了点皮外伤的世子夫人给了昭昭一个笑脸。
她是清楚婆婆有多盼望着能将眼前这位姑娘娶进门的。
“小弟可真厉害，居然把你给请过来了，相信娘看到你一定非常欢喜。”世子夫人亲自领了昭昭去见郑国公夫人。
果然。
原本躺在床榻上难受的直哼哼的郑国公夫人见昭昭过来，欣喜若狂，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也变得闪闪发亮。
昭昭在心里暗叹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我的旭哥儿……他……他是个好孩子……他……你别嫌弃他……”郑国公夫人眼巴巴的看着昭昭断断续续的说，手也尝试着往昭昭这边探。
郑明旭眼眶濡湿的握住她不住上抬又因为剧痛颓然放下的手，“娘，您好生将养着吧，叶小姐她已经同意和我在一起了！我还等着您早日康复，带我再去叶府提一次亲呢！”
“真……真的吗？旭哥儿你……你莫要哄娘。”郑国公夫人不可置信的将眼珠子费力瞥向昭昭，向她求证。
昭昭明白现在不是矜持的时候，含笑点头，主动将手放到郑国公夫人母子交握在一起的手里。
郑国公夫人喜出望外的看着毫不犹豫给了她正面回应的昭昭，只觉一股无形的暖流随着对方的这一个握手，源源不断的朝着她的四肢百骸奔涌而来，让她飘飘然的险些把自己的伤势都忘个精光。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郑国公夫人情难自禁的想，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容光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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