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下落

    秦骏的告白来的那么忽然。

    他的表情极度认真,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胡娇的脑子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秦骏的目光直视着她，仿佛能穿透人心。

    更让她觉得胆战心惊的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居然有一丝的窃喜？！

    这一丝窃喜就像是什么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一般, 连欲望也张开了血盆大口。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耳边道：“秦骏其实也很好啊！”“秦骏既然喜欢你，那你就接受他啊。反正你和赵梓豪约定早晚要分手的！”

    今晚实在不太平。

    外面的海浪声翻滚, 她的内心也在翻滚。

    她这是怎么了？！被陈娇附身了吗？！想要脚踏两只船吗？！

    不不不——

    她对自己拼命摇头说不！

    她不是陈娇, 那些虚荣、窃喜、欲望都不属于自己！

    “秦老板……你……你这是……”她瞬间变得结巴起来, 咽了咽喉咙。

    秦骏眉眼一顿：“娇娇, 人生可以走一段的弯路，却不能一直走弯路。赵梓豪不是你的良配, 放弃他吧, 到我身边来，我会给你更好的保护。”

    ——这是他的态度, 也是他的决心。

    胡娇深吸一口气, 她驱赶走那些蚊蝇一样的念头, 坚持道：“秦老板, 我和赵总他……目前并没有分手。请你不要……”

    她想说请你不要掺和进来。要不然，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话到嘴边，却被秦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赵梓豪他是名门世家的子弟，上有父亲母亲，下有两个弟弟，家中还有无数的长辈。这种书香门第, 个个都有尊卑的观念。你觉得他违抗那些人的命令，娶你的几率是多大？！”

    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豪门贵族继承人，会娶一个渔民的女儿吗？妈妈还在坐牢？!得从实际出发来思考问题!

    顿了顿，秦骏实话实说：“赵梓豪想和你在一起，首先就过不了家庭那一关。”

    “……”胡娇沉默。

    没错，她也知道赵家人接受自己的希望渺茫。

    月光的余晖淡淡透了进来，给她的脸庞上镀上一层晦明的剪影，胡娇侧过脸去，把半张脸的情绪隐藏在黑暗中。

    秦骏再抛出他的优势来： “但我不一样，我就是个贫民的出身，我的父母双亡，爷爷奶奶也早就过世。家里的亲戚都是农村的庄稼汉，要不就是在我的企业里打工干活的堂弟堂妹们。这些人都听我的命令，我想娶谁，没有人敢反抗我的旨意。”

    ——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他上头什么长辈也没有，出身也低微的可以，就算是娶个名声狼藉的女子，也不怕引起什么舆论压力。

    那么，胡娇跟着他，就不必考虑这些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压力。

    ——这仅仅是第一点。

    他的优势还有另外两点：

    他年纪老大不小了，现在再谈恋爱，肯定不是玩玩，肯定是奔着结婚成家的念头去的，所以她不必等，就能很快收获幸福美满的婚姻与家庭。

    秦骏很明白，在她之前，他也曾遇见许多女孩想待在自己身边。《朝歌》的女主角金镁就是一个。但他不喜欢这些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女孩，因为他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骨子里还是那个朴素单纯的乡下小伙子，向往的，就是同样淳朴又单纯的邻家姑娘。

    这么多年来，只有胡娇给了他这一种感觉。

    或许同样出身低微、同样努力打拼，同样想念家乡的缘故，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实在太多。多到怎么数也数不完。

    所以他道：“娇娇，都说知音难求，千金难买知己。我们之间的共鸣很多很多，兴趣爱好也相仿，我想，你也是这种感觉吧？”

    “……”

    胡娇紧紧拽住了拳头。

    秦骏这个人呐，不说则已，一鸣惊人。

    他和她的共同点确实很多，甚至说是蓝颜知己与红颜知己都不为过。

    秦骏还有第三点理由，他明白她内心深处的坐困愁城。

    他看胡娇，就像看一只原本属于蓝天的云雀，被人强行困在了鸟笼之中，可怜可爱又可悲。

    他想打开这个笼子，还给她一片天空：

    “娇娇，打从那天晚上，你抱着我哭开始，我就知道：你一直被一段感情给困住了。那个叫赵梓豪的男人，他不择手段困住了你的心灵。你本该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有一片自己的天空。但那个男人，他却罔顾你的意思，把你圈养在了鸟笼中。”

    “……”

    胡娇沉默不言，她的沉默就是默认。

    她确确实实被赵梓豪给困住了，他说考研她就得考，他说换专业，她就得换。直到她勇敢搬出了枫叶山庄，她才能得到点自由。

    秦骏则道：“但是到了我这边，我不会束缚你的自由。你想当导演，我会利用我所有的人脉关系来帮你完成心愿。你想去远足踏青，我就陪你一起去。不必一天到晚庸人自扰。这样的我，才更适合你。”

    她是潺潺的小溪，他可以指引她大海的方向，让她不必在赵梓豪这座山脉前阻断了溪流。

    这是他的第三个优势，也是最大的优势。

    所以说——秦骏这个男人——真的是个魔鬼。说什么都能切中要害。

    胡娇都能听到内心深处的低吼了——他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对的。

    对吧，女孩子都爱听奉承的话，更何况，秦骏的所有优势，都是对她本人的一种肯定。只有她足够的好，秦骏才会这么中意她的。

    其实，秦骏根本不用说，她早就明白比起赵梓豪来，去确实是秦老板更适合自己。只是，她还是反应慢了一点，根本就没把两人的关系往那个方向靠近过。

    如今，秦骏以势不可挡的阵仗对她告了白，真的是一记炸雷，炸的她有些神游天外。好像理智抉择之下，怎么看，都是秦骏更加适合自己啊！

    不行！

    感情不是买卖，想买就能买。

    她按捺下了那些以利益来计较得失的念头。

    假如抛却这些利益纠葛，那么，仅仅是遵从内心的感情指向呢？！

    她的感情天平的另一端，仅仅只有一个赵梓豪，除了他，没有人能撬动这一端的天平。这一点从未变过。

    她的喜怒哀乐有一半和赵总有关。

    赵梓豪出现的太及时了，秦骏出现的太晚了，远没有前者和她半年之间培养起来的深厚感情。

    不行……

    不能脚踏两只船!

    你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赵梓豪。

    胡娇深吸一口气，她的表情不再犹豫彷徨，因为她做出了决定：

    “秦总，”她第一次用这个称呼：“我……一直以来喜欢的人是赵梓豪，赵总。”

    “……”秦骏的目光些微颤抖。他没料到胡娇还会坚持那个男人不动摇。她还真的是处处都出乎意料。

    胡娇深吸一口气，她豁出去道：“……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赵总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蛮不讲理。他也是个真心为我好的男人。送我去剧组当学徒，就是他的主意。他的本意是让我走上正道，就是使用的手段有点急于求成。但他为人本心不坏的。”

    赵梓豪就是那么一个人，口是心非，其实内心光明正大又柔软的很。

    更何况，她和他早就有了君子协议：“赵总跟我说，他会在我考上研究生的时候放我自由，到时候，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也不会再束缚我。”

    赵梓豪早已明白地告诉过她这一点，所以，他也没有使用那么不堪的手段把她囚禁起来。

    秦骏应该是误会了她和赵梓豪的真正关系吧……

    良久。

    秦骏注视着她良久。

    ——他本以为自己提出来的条件，对她这种女孩来说，是绝不可能拒绝的诱惑。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她对感情的执着。

    ——胡娇就是这样的女孩，她爱一个人就会努力坚持下去，不会三心二意，也不会为利益所诱。

    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单纯和赤诚。

    可是这样的好女孩，却被那个叫赵梓豪的家伙捷足先登……

    心里就像是破裂了一道缝。

    秦骏承认，这种被发好人卡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最终，秦骏叹了一口气，道：“赵梓豪那个家伙，他比我幸运。娇娇，你就当今天我什么都没说过。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嗯……”胡娇想了想，就道：“其实，我也理解你的好心。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女孩，肯定被赵梓豪那种富家子弟欺负。你想拯救我于水火之中，我也很感谢你的好心。但是，赵梓豪他真的没有欺负我，相反的，他经常被我怼的无话可说……”

    秦骏莞尔一笑。她居然是这么理解自己的感情的么？！那好，他也给她一个台阶下：

    “只要他没欺负你，那我就放心了。”

    ***

    吃完饭，秦骏就去了机场，离开了海南。

    送走秦骏，胡娇松了一口气，躺在家里睡了一觉，尽量忘记告白这码事。

    起床的时候，天光大开。她打开窗户，看到清晨的阳光晒了进来，远处的天际线上，点缀着点点白色的船帆，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她伸了个懒腰，回头点了外卖，然后洗了一把脸，刷了个牙，就着外卖开始做后期。

    她要在长达30个小时的素材里，剪辑出最有画面表现力、最有镜头感、最有故事情节的那些画面来。然后按照剧本的逻辑顺序，一一排列、组合好。

    归功于之前给“海南姐妹”做了半年的后期，这项工作她是非常娴熟的。

    忙活了一天下来，微电影的前15分钟开头就搞定了，再配上字幕和免费的BGM，看起来就很像那么一回事了。

    同时，她截图了一张扬帆出海的图，PS上电影的名字和制作方、参演方，就成了电影的海报。放在了海南姐妹的B站首页上——

    【UP主海南姐妹年度微电影《最后的渔民》即将上线！】

    【这次，我们深入拍摄海南姐妹的日常生活、展现最原汁原味的海南风貌！】

    海报一出，顿时收获了无数的好评如潮。

    到了晚上，这一条动态下面就累计了两千多个赞、300多条留言。

    胡娇松了一口气，有了关注、就有了信心。连干活都不觉得那么累了。

    ***

    一连干了一周，微电影《最后的渔民》后期完成。

    在发布之前，她把电影的样片发送给老师陆乙和王志鹏看了看，请他们替自己把把关。

    陆导的回复是：【画面感很好，剧本的矛盾冲突也设置的很合理。就是题材有点冷，现在关注乡土生活的人不多了，担心观众缘的问题。】

    王志鹏的回复是：【我一看这个剪辑，就知道是秦骏拍的。他呀，就喜欢单色滤镜，上次他拍《三峡好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总而言之，两位师父的评价都不错。

    观众缘的问题么，她的观众群体都是B站的粉丝们，50万播放量是打底的。

    当天晚上，胡娇就把电影放到了B站与微博上，然后蒙头睡了个囫囵觉，不去想结果如何。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当胡娇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三个未接电话：赵梓豪、陆乙和秦骏的。她想了想，先从压力最小的那个打起来。

    “喂？陆老师？”

    陆乙一副教训孩子的口吻：“怎么现在才回电话给我？是不是翅膀硬了，想单飞了？！”

    胡娇连忙解释道：“没有啊老师，昨晚我太累了，一觉下去就睡迷糊了。陆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也没什么事，就是祝贺你啊，你的微电影现在在B站的首页推荐上。我看了下，12小时就积攒了50万播放量，不错嘛！”

    “是吗？！”

    胡娇赶紧打开了B站，果然，《最后的渔民》已经被顶在了首页。

    ——B站有它的视频排行制度。其中会有个“一天播放量”和“一周播放量”的榜单。《最后的渔民》先是拿下了日冠，登上了首页，然后被广大的粉丝评论和转发，各种宣传，直接被顶到了推荐页面的首页，人人打开B站都能看到。

    胡娇乐了，看了下后台的硬币数量，已经超过了5千。

    良好的剧本、真实的渔民生活、还有优秀的画面——这些构成了电影的三大优势。

    很多网友都评论转发说——

    【从没见过哪家自媒体可以把微电影拍摄的这么优秀的，每一副画面都唯美极了。】

    【真的没想到渔民的生活这么不容易啊，我还以为海南姐妹出海打渔都是摆拍的，没想到她们的生活真实样貌是这样的！】

    【孙家一家人真的太不容易了，孙蕾蕾坚持当渔民是逆着全家人的意思吧？！妹妹们加油哦！】

    还有感情丰富的网友这么说——

    【看哭了，我爷爷也是渔民，看到孙家爷爷，就想到了我家爷爷。】

    【泪目啊，茹茹十岁才入学，渔民的生活真的太辛苦了，我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

    【我要转发这个视频给更多的人看到！良心UP主，45分钟的微电影都是免费观看的！五个硬币走起！】

    ……

    胡娇一边看一边乐呵，她的处女作算是大大地成功了。

    同时，她拨通了第二个电话，打给秦骏，想先给他报个喜：“喂？”

    但秦骏接了电话，就道：“……小陈，你爸爸的事情，我查出了一些苗头来。”

    胡娇吃了一惊：“怎么了？”

    秦骏道：“你爸爸失踪的那艘船上，有个人叫李普良，他是海南大学机械专业的学生，和王海川的丈人柳井一郎是同窗好友。现在，李普良的家人也全部在日本。巧合的是，李普良全家和王海川全家都住在一个地方，位于冲绳那霸的一个村落里。”顿了顿，秦骏说出自己的推测来：“我怀疑，这艘船的人到了日本以后，都投靠了柳井一郎。”

    “……”

    又是一个全家都搬去日本的！

    胡娇按了按太阳穴：“秦先生，麻烦你把李家和王家的家庭住址发给我。”

    ——她有个预感，要是那18个人还活着的话，可能互相之间还有联系，甚至是住在一块。

    “好。”

    挂了电话，胡娇叹了一口气。王海川、李普良都在最近举家迁徙日本，那么陈父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难道他们活着，但是陈父却……

    不，不能胡思乱想了。

    她拨通了最后一个号码：“喂？”

    赵梓豪谈的也是她父亲的事：“娇娇，你父亲的事情，我有些眉头了。除了王海川以外，还有个叫李普良的人也是举家搬到了日本去。另外，柳井一郎最近要来中国一趟，落脚的地方是上海造船厂，你要是想见他的话，我替你安排。”

    “好。”她是真的想见见这位日本人：“那拜托你了。”

    “娇娇。”

    “嗯？”

    “微电影拍的不错，祝贺你。”

    “……小事一桩啦。”

    她面对赵梓豪就不会说什么谢谢了，只是会谦虚一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