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飞机从海南到上海，只需要短短三个小时。
胡娇下了飞机, 按照赵梓豪提供的地址, 来到了徐家汇商圈的一处迎宾馆里。
因为时间还早, 她进了大厅，就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去了休息间。只见这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都是各行各业的大佬，真正是现代版的“谈笑有鸿儒, 往来无白丁。”
服务员礼貌地问道：“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咖啡, 谢谢。”
胡娇点完了咖啡, 就抽了架子上一份报纸读起来。恰好，翻过一页就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赵氏集团总裁赵梓豪今赴日本访问，拟商谈30亿收购株式会社旗下万彩零件制造公司……】
配图是他的一张半身照片。
穿着他最喜欢的TheFew定制西服，系着一条暗蓝色条纹的领带, 显得俊美非常。
胡娇想：这个摄影师是个会选角度的, 这张照片就是放进世界男模图鉴当中, 也毫不逊色。
等了一会儿, 服务员就走到了她的面前：“陈小姐，您预约的客人到了, 请您跟我来。”
“好。”
她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 跟着服务员进了玻璃电梯——十楼, 日本迎宾包厢。
她走了进去，看到了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头发已经是半百, 正跪坐在榻榻米的地板上。
桌前放着一壶茶，茶杯用的是日本国宝“曜变天目建盏”的高仿品，四周点燃了袅袅的藏香，整个氛围非常的东方化。
她想了想，用日语打招呼说你好，但是老人用中文回复道：“陈小姐，我们讲中文吧。”
“嗯。”
胡娇也盘膝坐了下来。
——赵梓豪说安排她和柳井一郎见面，事先并没有打什么招呼。只是给她套上一个赵氏集团业务代表的名义，从柳井一郎的秘书那边要来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十五分钟，她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得尽快从柳井一郎这边打听到陈燕南的下落。
于是道：“柳井先生，我今天请你过来，是想问您一件事的。”
“什么事？”柳井一郎和蔼地问道，他已经看出来了，对面的中国姑娘似乎心事重重。
胡娇开门见山： “……我是22年前远航H3674号渔船上失踪者陈燕南的女儿，我想知道——您知不知道那18个人的下落？！”
柳井一郎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细致地打量着她——
胡娇是典型的南方美女，拥有无可挑剔的脸型和身材，还有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皮肤又白又嫩，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个普通的渔家女儿。
22年了啊。他叹了一口气。
……当初嗷嗷待哺的娃娃，都长成了美丽的女子。
胡娇看他叹息的表情，就猜了出来：“您知道我父亲他们的下落？！”
“孩子，”柳井一郎怜悯地看着她，道：“你最好不要再问下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对你好，对那些人也好。”
“那些人？！”胡娇想了想，却是道：“可是据我所知，王海川一家迁移去了日本，李普良一家也是。如果如您所说，他们已经全部割舍了和国内亲人的联系，为何还要把全家都迁移过去呢？！”
柳井一郎道： “那是因为他们纵然身在异乡，也割舍不掉他们的家族。”
此话一出，胡娇就知道这老爷爷是变相承认了那些人在日本——只是几个人上了岸呢？！
顿了顿，胡娇咽了咽喉咙：“我爸爸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陈燕南还活着的话，为什么不把陈娇也接到日本去呢？！她想不明白。似乎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死了。
柳井一郎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对这个问题很为难。
胡娇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她可不能让这老爷子拖延下去。就道：“柳井先生，您还是告诉我真相吧。我既然已经追踪到了那艘船的线索，那就会一直追查下去的。如果您不告诉我真相，我照样会前往冲绳那霸去寻找个答案。”
“……”
听到冲绳那霸这个地名，柳井一郎就知道她查的差不多了。知道真相，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柳井一郎吃力地拿起了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落叶归根。还有一种情结叫乡土情节。我在日本遇到的中国人，大多都有这两种思想。但是对他们而言，这里，已经不是他们的故乡。”
虽然柳井一郎并没有明说“他们”和“故乡”是什么，但胡娇已经猜到了——
柳井一郎这是说：那18个人虽然思念故乡。但是他们的根儿已经重新驻扎到了日本，回不来了，也请你别惦记他们。
她叹了一口气，问道：“其中包括我的爸爸吗？”
“是。”
柳井一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胡娇的眼底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这么说的话——陈燕南是活着的！
她接着问道：“那，他们到底因为何事不能回头呢？！”
柳井一郎摇了摇头，很是沉重道：“……茫茫大海上，他们遭遇了地狱与魔鬼，迫不得已才选择了那条路。你不要怪你的父亲，换成是任何人，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胡娇紧追不舍：“魔鬼是什么？！地狱又是什么？！”
柳井一郎告诉她：“魔鬼是人心的魔鬼，地狱就是那一条远洋中的小船。当四周都是茫茫大海的时候，恶念和贪欲，会让人变成鬼。”
“……”
胡娇点了点头。
柳井一郎这话说的其实很明确了。
她似乎能推测出来——H3674号渔船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那一条船上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所以人变成了鬼，船变成了地狱。最后，剩下来的船员迫不得已选择了逃亡日本，并且二十几年都没有和家乡联系。
但最近不知怎么着，王老九和李普良选择了把家人接到日本去，是否意味着，他们面临的威胁已经消失了呢？！
于是问道：“那，他们现在为什么又要和家乡恢复联系？！”
柳井一郎想了想，回复道：“当初负责这起失踪案的最后一名警官，已经在两年前过世了。他们想，是时候和家人团圆了，所以就让我来安排这件事。”
胡娇点了点头，这都是时过境迁的陈年旧案了，负责人的去世，也就意味着案子没了继续查下去的可能。远在日本的那些人觉得安全了，就把家属全部接走。
可她不明白的是：“那，我父亲为什么不把我接到日本去呢？！”
“陈小姐，”柳井一郎严肃了起来：“你的父亲……他在一年前打探过你的消息。很遗憾，和你一起打工的几个老乡都告诉他：你做起了和你母亲一样的生意。你该知道的，你父亲最痛恨的人，就是你那位离家出走的母亲。”
“……”胡娇哑口无言。
这么说来，陈燕南也曾想过把她接去日本。但是打听到的，却是女儿当人情妇的消息？！
想一想，陈娇当初傍上大款的时候，确实够招摇的。她在朋友圈里晒各种名牌包包和化妆品，孙蕾蕾她们几个小姐妹都知道她爬床的始末。这么一来，陈娇给人当情妇的消息，在那个老乡圈子里其实不算什么秘密。陈燕南也不难打听到她的下落。
陈燕南十分痛恨那个跑去广州给人当情妇的妻子，听说女儿也走了妻子的老路……估计是一口老血，然后想：女儿既然这么不要脸，那我干脆也不认了……于是乎，无论是眼下，还是原著中，陈娇从来都不知道爸爸还活着的消息。
胡娇郁闷地想：要不是我这么一穿，主动追查陈燕南的下落，是否陈家爸爸就打算一辈子不管这个女儿了？！
……想想，也真够心寒的。
陈娇失踪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就因为这个理由，彻底抛弃了女儿。
文中那个被贱卖到柬埔寨当军女支的陈娇，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爸爸还活在人世。
胡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原本她是十分讨厌陈娇这个恶毒女配的。但是现在想一想，陈娇的报应也够多的了，多到让人觉得有一丝可怜。
要是陈娇能走正途的话，说不定结局就和王老九、李普良的家人一样，迁移到日本去，荣华富贵下半生，总不至于混成那么惨……
只是，生活没有“如果”呢。就算你是在黎明到来的最后时刻沉沦，那么，等待你的还是漫无天日的长夜。
陈娇没有抵抗住贪念的诱惑力，她选择了堕落，于是和父亲擦肩而过。于是结局就注定了她被亲生父亲嫌弃，又被赵梓豪所抛弃，最后被赵梓磊所算计。这一步步的路，都是陈娇自己作出来的死，她也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价……
胡娇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的，真的为陈娇的命运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惋惜……和同情。
眼下，她并不想为自己开脱什么，只是道：“柳井先生，但请您转告给我的父亲，他不想认我，我也不会去日本打扰他的生活。我只是想确定他还活着。还请他……有机会的话，去爷爷奶奶的坟前拜一拜，他们九泉之下听到这个消息的话，会很高兴的。”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朝着柳井一郎鞠了一躬。
柳井一郎也站了起来，朝着她鞠了一躬，道：“陈小姐，请你多保重。”
***
离开了迎宾馆，胡娇走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一时间思绪纷纷。
其实，陈娇的记忆中并没有父亲的剪影。父亲离开的时候，陈娇才三岁，她对父亲的所有了解，只是从爷爷奶奶的口中所听。
那是全村最孝顺的一个儿子啊。
他的力气很大很大，曾经和150多斤的鲨鱼搏斗，并且把鲨鱼抱上了船。
他的水性很好很好，曾经有外地的游客在涨潮时被卷入海中，他跳了下去救了所有人，当地政府赐予他“见义勇为”的奖状。
他的模样也很好，是村里最英俊帅气的小伙子……
这么一个好好的男儿，直到那一天早上去城里赶集，他遇到了一个被流氓缠住的女人。
他勇敢地赶走了那些流氓，救下了那个女人，哪知道那个女人从此之后就赖上了他，经常跑去乡下找他，他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
可是直到他们结婚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什么酒店服务员，而是舞厅的小姐。
……生活就是这样，一步错，就步步错。
当债主逼上门，家中被欠债拖垮的时候，陈燕南迫不得已出海远行。临走前，他说：“爸，妈，请你们照顾好娇娇。要是我回不来的话，请你们把她养大，教育她做一个诚实、正直、干干净净的女人，千万不要走了她妈妈的老路。”
可是啊……陈娇五岁那年，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回来了，从此以后，就给她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影响。
她最终成为了陈燕南最厌恶的那种女人，于是父女的情分也就到此结束了……
哎……
能让她说什么是好呢？！
似乎怎么说都不对，她也没了继续追查下去的心思。
——就算找到了陈燕南，大概率，陈燕南也是不会认这个女儿的，在他的眼里，女儿等同于死了。还有什么修复关系的可能呢？！
都撒手不管22年了，就是血浓于水，过了这么久，现在也淡的看不到一丝丝的红晕了。
那就……算了吧！
“滴滴滴！”电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赵梓豪来问她和柳井一郎谈的怎么样了，胡娇实话实说：“……确定了……”
赵梓豪听完了她的诉说，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还打算来日本寻找陈燕南的下落吗？”
胡娇摇了摇头：“不想去了，我感觉陈娇父女之间的缘分今生就到此为止了，他不想认我，我在他眼中既然已经那么不堪，那么，也无所谓有还是没有这个父亲。”
她还是看得很开的，那毕竟是别人的父亲，她的感情也没那么浓厚，不认就不认吧！
赵梓豪却叹息一声。他想到的是胡娇还在为陈娇的所作所为背黑锅，但是此娇非彼娇，胡娇可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好女孩。
他想，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于是道：“娇娇，你先别管这件事了，回去好好看书。”
“嗯。我明天的机票回A市，还是住在海天小镇里。你回来以后，有空可以来看看我。”
“我在日本还有一点事，一周后回去看你。”
“好。”
她想的是他要签署什么30亿的订单协议。
但是赵梓豪考虑的是——既然她不想去认，那么，他不妨帮她认一认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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