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之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已经没了余温,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满屋金黄,他缓缓睁开眼,两秒后,彻底清醒过来。
耳边只有山间的虫鸣鸟叫, 孟景之倏地起身, 他的视线落到床上,漆黑的眼眸充斥着寒意。这一瞬, 他脑子里闪过了无数想法, 最终重归于沉寂,他拿上剑迈步出了房门。
“公子!”
走到院中, 呆坐在石凳上坐立难安的月玲和常生便惊喜出声。
孟景之看了眼四周,院中的马已经不见了, 他的视线重新落到院中的两人身上,轻扯唇角,“她呢?”
他那双漆黑的眼眸此时像是浸了冰似的,看得人莫名生寒,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让月玲和常生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咽了咽口水,月玲颤声道:“公子,姑娘、姑娘她……寅时三刻便走了。”
“寅时三刻……”这四个字在孟景之舌尖滚了滚, 他轻笑了声,问:“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月玲哭丧着一张脸,“不、不知道。”
眼眸中充斥着阴霾,孟景之攥紧了手中的剑,一字一顿寒声道:“为何不叫醒我?”
话音落下,月玲和常生终于扛不住他的压力,腿软地跪了下去,“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看着跪地求饶的两人,孟景之没有丝毫的动容,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两人面前,缓缓蹲下身,将剑鞘抵在月玲的下颌上,“怕她杀了你?”
月玲整个人吓得脸色惨白,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一动也不敢动,她嗫嚅了两声,却没能说出一句话。而同样跪在一边的常生更是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他们二人都从未见过孟景之这幅模样,从被买回来开始,他都是那副温润的性子,就算后来发生变故,变得寡言冷漠,也没有如今这般恐怖。
孟景之的视线从月玲脸上移开,落到了常生身上,看着两人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模样,他收回剑缓缓站起身。
院中寂静一片,随即,响起了剑出鞘的低吟声。
月玲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同常生一般伏地,两人颤抖着声音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孟景之神色冷漠,不带感情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下一瞬,握在手中的剑轻轻一挥,在两人的后颈纷纷留下了一道血痕,“再有下次,便自行备好棺材吧。”
后颈的疼痛让差点吓晕过去的两人保持着清醒,听到这话,皆颤声应道:“谢、谢公子……”
没再看这两人,孟景之转身出了院子,马被楚卿恬骑走,他只好运起轻功,径直往魔教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孟景之原就不剩多少的耐心也在路上渐渐消失殆尽,他不确定楚卿恬是否真的回了魔教,毕竟今日月圆之日,那药他也并未给她。但事到如今,他才发现,除了魔教,他也不知她还会去往何处,也不知该去何处寻她。
他不知她手中到底还留着何种底牌,让她在如今这种境况下,依旧能逃出去。他担忧着沈沣霖一行人被她发狂杀害,却连自己都不愿承认,在心底深处,他也担忧害怕着,怕她被正道众人杀死。
太阳高悬,午时已过,孟景之终于赶到了雁峰山,看见山脚下那匹马时,他握着剑那只手倏地紧紧攥起,将心底深处一瞬冒出的庆幸和害怕压下,他牵了马直接往山上赶去。
山上战斗已经停歇,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斑驳的血迹,孟景之紧攥着手,目光四处搜寻着。
“孟公子?!”正处理着伤员的谢蓁发现了孟景之,“你怎么来了?”
孟景之脚步微顿,他紧了紧手,迎上谢蓁的目光,企图在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片刻后,他如愿得到了答案,移开视线,他低声应:“嗯,情况如何了?”
谢蓁不疑有他,“很顺利,阿霖他们在岐院。”
“……好。”留下这句话,孟景之便再也说不出其他什么,转身去往了别处。
教中到处可见尸体和伤员,孟景之找了无数个地方,却都没有看见楚卿恬,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郁,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终于想到了一处地方。
那是当初他与沈沣霖留在魔教,她还是“楚言”时,告诉他的一条可以上山的隐蔽小路。
小路越走越偏,林间沉寂得可怖,终于在孟景之怀疑自己是否猜错了的时候,他鼻尖闻到了丝丝血腥味。神色一凌,他加快了步伐,循着血腥味,终于到了那处地方。
满地的尸体,让孟景之的脚步生生顿住,他看着倒在那一具具尸体中的女子,心里蓦地一空,握着剑的手竟止不住地轻颤。她的青衣已被鲜血染红,面色苍白,那双唇却被血染得艳丽,毫无生气地倒在一片尸体中,让他竟有些不敢上前。
好像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孟景之看到了那人胸口轻微的起伏,如梦方醒般,他疾步上前。
被一股小心翼翼的力道扶起,楚卿恬眼睫轻颤,好半晌,才终于缓缓睁开。她张了张嘴,唇边再次溢出一口鲜血,感觉扶在肩上那只手倏地收紧,她轻咳了两声,艰难地勾起一抹笑,“……你来了。”
顺着唇角留下的鲜血刺目得紧,孟景之紧抿着唇,没说一句话,只是握住她的手腕把脉。片刻后,他放下手腕,将一颗药喂进她的嘴里。
夹杂着血腥味的药着实不怎么好吃,好在一颗药下去,身体里那股难受劲儿有效地缓和了许多,楚卿恬又有了作的精力,她抬手抱住面前人的腰,“这次又是什么毒药?”
这话像是提醒了孟景之,原本难得对她有点心软的人瞬间清醒过来,想到两人之间隔着的血海深仇,他倏地松开了手。
没人扶着,维持着虚弱人设地楚卿恬瞬间倒地,抬眸迎上他暗沉的双眸,她低低笑出声来,眉梢轻挑,嘶哑着嗓音道:“孟公子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呢?”
紧紧攥着手,指甲掐进掌心,轻微的疼痛让孟景之不至于被楚卿恬牵着鼻子走,他沉着脸,寒声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楚卿恬故作娇羞地一笑,“景之怎好意思问这种问题,自然是将你缠得累了,再趁你睡着逃出来的。”
“你!”孟景之一噎,再不复之前冷沉的表情,“今日月圆,你哪儿来的药?”
这话一出,楚卿恬却是微怔了一瞬,随即她避开孟景之的视线,捂着伤处艰难地站了起来,“孟公子如今是准备再将我抓回去?”
面前的人冷眼看着她,“乖乖跟我回去。”
楚卿恬微微抬头,迎上他暗沉的双眸,却是轻佻一笑,“这便看孟公子的本事了。”话落,她顺手捡起脚边一把尸体的配剑,倏地对着面前的人出剑。
现如今的孟景之自然不是当初那个弱鸡,重伤之下,楚卿恬打得愈发吃力,但她依旧不放弃,即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势必要将孟景之刮下一层皮来。
察觉到她想要下死手,孟景之神色越发冷硬,压下心底不分场合又不切实际冒出的疼痛,他紧咬着牙,招式凌厉,一样招招下着死手。
两人的身上纷纷出现了伤痕,看着迎面刺来的剑,楚卿恬不躲不避,依旧对着孟景之的腰腹刺去。
眼看着剑就要刺进楚卿恬的胸腔,孟景之眼眸微凝,手腕轻动,下一瞬,原本毙命的一剑便偏到了一边,腰腹间传来疼痛,孟景之闷哼出声,随即向后退开几米,抬手捂在了流血的伤处。
两人隔着满地的尸体,谁都没有再动手。
楚卿恬轻垂下眼睑,唇角轻扯,【啧,可惜了】
系统还来不及问这三个字什么意思,便见楚卿恬缓缓抬眸,视线不躲不避地看着对面的人,她玩味一笑,嗓音里带了几分嘲弄,“倒是没想到孟公子对我这般痴情,事到如今,竟还舍不得杀我。”
突兀地响起的这句话,将两人之间原本的氛围瞬间毁得干干净净,迎上楚卿恬带着讥讽的双眸,孟景之双目赤红,踉跄着退了半步,他心脏蓦地生疼。
然而他这反应倒像是取悦了楚卿恬一般,她凉薄的视线下移,落到了流血的伤口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捂在伤处,指缝间溢出鲜血,衣袍也被血浸湿了一大片。
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地上画出了朵朵血花,楚卿恬轻蔑一笑,故作不解地接着问道:“就是不知前孟庄主看到孟公子如今这幅模样,作何感想?”
话音落下,孟景之整个人便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抬手封了穴道止血,他漆黑的双眸直直看进楚卿恬的眼里,满目阴郁,却又仿佛带着一丝哀求,一字一顿寒声问:“从头到尾,你可曾对我有过半点真心?”
轻笑了声,楚卿恬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反问:“孟公子觉得呢?”
心痛到麻木,仿佛也就不觉得疼了,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孟景之扯了扯唇角,或许他应该感谢她没有直接否定,而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唇角扬起一抹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对方的笑,轻叹出声,“……这样也好。”
随即,他再次提剑迎了上去。
带着伤的两人再次交手,可这次,原本有所保留的孟景之却没了顾忌,用着比楚卿恬更不要命的打法。
眼看着节节败退,楚卿恬一击不成,趁着孟景之闪身躲避的瞬间转身就逃,看着她运起轻功瞬间便逃远的身影,孟景之生生止住自己想要避开的脚步,拼着被反噬的威胁追了上去。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两人一路打到了山脚下,再次被缠上,楚卿恬已是穷途末路,僵持了一刻钟后,她手腕一痛,手中的剑脱手掉落在了地上。
几乎是瞬间,孟景之手中的剑快速划过楚卿恬的四肢关节处。
手筋脚筋被挑断,钻心的疼痛让楚卿恬喉间溢出了几声闷哼,她面色煞白,额间布满了细汗,彻底没了反抗之力,瘫倒在地上。
绝佳的剑术配上绝好的医术,导致创伤面极小,在手筋脚筋具断的情况下,还不至于失血过多,或者晕厥过去。
孟景之收了剑,面容沉寂,一步一步地走近。
看着人一步一步地靠近,楚卿恬强忍着痛,唇边溢出一抹笑,“孟公子剑法不错。”
终于走到了楚卿恬面前,孟景之半蹲下身,微微垂首看着,许是到了这种境地,她依旧漫不经心的表情终于令他感到不快,于是他扯了扯嘴角,一手按在了她的手腕处。
伤处被毫不留情的按压,楚卿恬疼得浑身一颤,她死死咬着牙,才不至于泄露出痛苦的惨叫。
“为什么要跑呢?”手上黏腻的鲜血让孟景之有些许的不适,他缓缓移开了手,沾满鲜血的手指落到楚卿恬的脸上,指腹间是细腻的肌肤,他眼神寒凉,手指轻动。下一瞬,那张原本白皙的脸颊便沾上了血腥的红。
他眼眸微眯,捏住她的下颌,接着道:“不如将你的内力也一同废了,废了内力,月圆之日阿言便不用再疼了。”
话音落下,躺在血泊中的人终于变了脸色,那已经使不上力的手脚似乎还企图向后爬。
她的动作似乎取悦到了面前的人,见状,孟景之轻笑了声,慢条斯理地问:“怕了?”
挣扎着的动作突兀地停住,楚卿恬扯了扯唇角,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嘲讽一般哑声问:“怎么,孟公子还是舍不得杀我?”
她的问题让孟景之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松开了扣住她下颌的手,转而移到她的丹田处,“我不会杀你。”他动作轻柔,贯入楚卿恬筋脉的内力却丝毫不客气。
周身传来疼痛,楚卿恬忍不住颤抖,浑身被汗浸湿,晕厥过去的最后,她听到孟景之暗哑生寒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响在耳边。
“我要让你活着。”
“生不如死地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在晚9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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