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亮的早,早上六点,楚卿恬准时醒过来。
楚父最近又出差去了,别墅里就楚卿恬一人,她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叫上刘庆丰出门。
路程有点远,这时天还早,街上也没什么人。楚卿恬坐在车里,和系统交流。
【你昨晚说,傅嘉珩把傅强打了?】
楚卿恬昨晚被那样吵醒,心情算不上好,今早醒来,就把系统说的话忘了一大半。
系统说:【对,所以今早傅强醒过来发现伤口时会揍傅嘉珩。】
楚卿恬叹了声,问:【他昨晚能打过傅强,怎么今早就只有挨打的份?】
这么久了,系统也算是看明白了,这狗宿主对任务根本毫不关心,它心累,觉得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宿主,每天都活在业绩不达标随时会被收回总部销毁的恐惧中。
它有什么办法,自己绑定的宿主,只能宠着,【傅强今年三十四岁。】
楚卿恬一惊:【牛批,他未成年生的傅嘉珩?!】
系统一噎,暴躁道:【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傅强正值壮年,而傅嘉珩又矮又瘦,根本打不过他。昨晚只不过是因为傅强喝醉了,他才反抗成功的。】
听见这话,楚卿恬明白了,可同时又觉得傅嘉珩脑子多半有坑,她说:【那他是不是傻,明知道今早会挨打,还待在屋里,他不会跑吗?】
【他又没钱,还是个未成年,能跑哪儿去?况且跑了再回去,挨打只会挨得更厉害。】
楚卿恬叹息道:【唉,真惨。】
车同样停在了上一次的地方,这会儿还早,可这片的人大多是早出晚归卖苦力的人,因此巷子里已经来来往往的有很多人了。
楚卿恬这次没拒绝刘庆丰的跟随,毕竟等会儿可能会对上傅强,带上受过专业训练的刘庆丰,也安全些。
她跟着系统的指示往里走,在这地方待得越久,也就越能感受到这边的脏乱。
逼仄的巷子里,始终萦绕着一股刺鼻的异味,周边不时会有人对楚卿恬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却也都忌惮跟在她身边的刘庆丰。
刘庆丰不知道楚卿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识这里的人的,心里虽然好奇,也职业操守让他忍住了心里的疑问,只以保护者的身份跟在楚卿恬身后。
走了一段路之后,系统催促:【宿主你快点,傅强快醒了。】
楚卿恬也想早点完事离开这地方,她默默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一栋居民楼下。
居民楼很破,灰扑扑的,一看就是那种拥有多年历史的楼,只有六楼高,外面没有镶瓷砖,只有一层水泥覆着,抬头看上去,破旧的阳台上晾着洗的发白的衣服。
楚卿恬进了楼梯,这里的楼梯很窄,外面天已大亮,可楼道依旧昏暗,声控的灯,可六层楼,有四层都是坏的。
楚卿恬拿出手机,开了手电筒照着,好歹看清了脚下的路。
傅嘉珩家在四楼,一路走上去,没碰见什么人。
昏暗的楼道里,隐约能听见外面嘈杂的叫卖声,偶尔汽车路过的鸣笛声,楚卿恬站在门口,吐了口气,缓缓抬手敲门。
寂静的楼道中,敲门声格外清晰。
楚卿恬在门外站了几秒,却不见人来开门,她停了会儿,再次敲了两下。片刻后,她隐约听见门里传来走动的声音,然后,有人低声问:“谁?”
熟悉的声音让楚卿恬怔了一下,她答:“是我,楚卿恬。”停了下,她说:“你先把门打开。”
里面的人像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有事吗?”
这下楚卿恬觉得不对劲了,她问系统:【我怎么觉得不对劲,他是不是把傅强……这孩子不会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系统也有点慌,磕磕巴巴道:【应、应该,不……会吧。】
楚卿恬又敲了下门,沉了声音,说:“开门。”
门里面沉默了两秒,才响起傅嘉珩的声音,“你走吧。”他的声音带了点像是一宿没睡的沙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少废话。”楚卿恬威胁:“再不开门我砸了啊。”
里面依旧没动静,安静得像是没人一般。
楚卿恬眼睛微眯,她退后一步,对身后的刘庆丰说:“刘叔,把门踹开。”
她说话时声音没压,确保能让里面的人听见。刘叔应了声,抬步上前,正准备踹门的时候,门“嘎吱”一声开了。
屋内并未开灯,只有窗户里透进去的日光让屋里隐约有了一层亮光。傅嘉珩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旧且大的黑色体恤,胳膊上覆着渗人的红痕,像是皮带抽出来的伤,短裤下露出来的瘦削腿上交错着新旧不一的伤痕。
鼻尖隐约闻见了血腥味,楚卿恬抬眸,傅嘉珩低垂着头,只能看见他白皙脸上青紫的伤痕。她抬步上前,他便跟着后退一步。
“你爸呢?”楚卿恬直接进屋,屋内逼仄昏暗,一股刺鼻的酒味很快冲散了之前闻到的血腥味。
傅嘉珩眼睫微颤,他身体僵硬了一瞬,抬眸看着楚卿恬,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你来干什么?”
他似乎并不好奇她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楚卿恬的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在了左侧紧闭着的门上。
系统说:【那里面有人。】
楚卿恬抬步向那边走,却被身后的傅嘉珩蓦地抓住了手,然而手臂上陌生的触感不过片刻便脱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楚卿恬转身,便见傅嘉珩被刘庆丰扣住了手压在墙上,活生生一副警察逮捕罪犯的姿势。
“刘叔,放开。”
楚卿恬赶忙上前,从刘庆丰手里解救下了被扣住的傅嘉珩。她拉过傅嘉珩的胳膊,往那扇门走,几步之后,却被他反拉住手,被迫停下了脚步。
“你想做什么?”
楚卿恬能感觉到,傅嘉珩拉着她胳膊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他低垂着头,声音压得很低,透出一丝被逼到极点的防备和阴郁。
楚卿恬放轻了声音,一字一顿道:“我只是想帮你。”她缓缓伸手抬起他的头,看着他低敛着眼睑轻颤的眼睫,缓缓道:“别害怕。”
半晌,傅嘉珩沉默着退后了两步。
楚卿恬看着他,知道他不会再阻拦,静谧的屋内,紧闭着房门的屋内传出来几声闷哼,她抬步走过去。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楚卿恬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没控制住一下捏紧。
这间屋子是整个房子里采光最好的一间,房间不大,此时又清晨的阳光透过紧闭着的窗户照进来,给屋里增加了一丝光亮。房间中间摆放着一张床,此时床尾放着椅子上,而椅子上,还被死死绑着一个人。
被绑着的男人额头上还有伤,但显然被处理过,手法粗糙地包扎着一圈纱布,隐约有点点血迹露出来。他被胶布封着嘴,只能从鼻腔里发出几声闷哼,此时正瞪大了眼看着站在门口的楚卿恬。
楚卿恬惊讶了一瞬,便回头看向傅嘉珩,“他……”
傅嘉珩上前迈了两步,和楚卿恬并肩站着,他眼里没有一丝光,带着渗人凉意和阴鸷的目光扫了眼屋里被绑着的人。
傅强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很快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不仅额头火辣辣的痛,整个人更是被绑在了椅子上,连最都被封住。此时看见傅嘉珩,他目眦欲裂,双目充血,整个人像是要杀人一般狂躁,喉咙深处传出几声嘶吼。
“砰”的一声,房门再次被傅嘉珩关上。
傅嘉珩看着楚卿恬,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抑住了刚才暴戾阴郁的情绪,平静道:“我伤的,我绑的。”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哑,尽管语气很平静,可紧抿发白的嘴唇,以及微微轻颤的手,却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楚卿恬“嗯”了一声,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她抬眸看着面前的人,视线落到他带着红肿血痕的胳膊上。
昏暗的屋内,楚卿恬漆黑的眼眸格外明亮,视线落下的时候,似乎让人无所适从,傅嘉珩的手瑟缩着想往后躲。
被皮带抽过的伤口有多么狼狈丑陋,傅嘉珩不会不知道。
他至今还记得,杨芳刚离开那次,他被傅强吊起来抽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带着全身交错着青紫红肿泛着血丝的伤痕去学校,一路上的人对他避如蛇蝎,好似他是什么病毒一般。
那时候,身体的痛已经麻木,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周围人对他的低声议论,以及避而远之的态度。那种感觉,就好像身陷在泥沼,可周围所有人,却只是冷眼旁观着,听着你绝望的呼救,甚至会像是在看戏一般,发出声声嘲弄的笑。
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傅嘉珩眼里闪过一抹自嘲,他闭了闭眼睛,刚想开口,手腕却突然被拉住。他能感受到女孩刻意地避开交织着的伤痕,轻柔地拉着他的手腕,仿若生怕弄疼他的小心翼翼。
然后,他听见女孩轻声问:“疼吗?”
傅嘉珩的心蓦地一疼,这疼刺得他鼻尖发酸,他眼眶陡然红了。十七年来,没有人在意过他,挨打时只有自己受着,旁人给他的,除了肆无忌惮的伤害,便是肆意的嘲弄讥笑。
从来没有人,会在他受伤后,小心翼翼地轻抚他的伤口,轻声问一句,“疼吗?”
傅嘉珩喉咙哽到发疼,他呼吸轻颤,声音颤抖沙哑:“疼。”
楚卿恬不敢碰傅嘉珩的伤口,这伤看着便触目惊心,她心里有些发酸,听见这声轻颤着的“疼”时,终于第一次有了点心头发闷的感觉。
“我带你去医院。”
楚卿恬拉着傅嘉珩便往门口走,身后的人却突然停下脚步。她回头,却见少年摇了摇头,低声说:“我还有事。”
怔了片刻,楚卿恬恍然:“所以你把他绑起来?”
傅嘉珩“嗯”了声,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说:“我处理过了,不会有事的。”
楚卿恬问:“是去兼职?”
傅嘉珩点了点头。
放开了傅嘉珩的手,楚卿恬说:“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迎上他微怔的双眸,她继续道:“你不能再住这儿了,搬出去。”
傅嘉珩想拒绝,莫名地,他不想接受面前女孩馈赠般的帮助。可身上泛着的火辣辣的疼痛,以及这十七年来陷在深渊的绝望和无助,却让他没有办法开口。
他想离开,想逃离这困了他十七年的地狱。
所以,他选择接受。
傅嘉珩迈开脚步,往他的房间走,手放在了冰冷的门把手上,他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楚卿恬,他眼睫轻颤,一字一顿地承诺:“我会还你的。”
等他有能力,等他不再这么卑微,他会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女孩弯了弯眼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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