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对面都是些无辜的百姓,若她再做过分之事,难免传出去会有人说她嚣张跋扈,仗势欺人。
见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她心里重重舒了口气,示意侍卫们将刀收好,别吓着众人。随后又在菘蓝的搀扶下从高凳上下来,站在什锦阁面前扬声道:“诸位放心,既然事情出现在什锦阁,必定会还给诸位一个公道。”
鉴于此事,唐乐渝命人专门开辟了一处,供那些身体不适之人休憩。带来的大夫在这皇都城里颇享盛名,不少人都识得,质疑的声音也会少一点。
唐乐渝目光微顿,竟是看见了一抹熟悉之人。
那人不是万婉儿还能是谁。
虚靠在丫鬟身上的万婉儿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虚弱一笑,示意丫鬟扶着她过去,“酥酥妹妹,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啊。”
这话奇怪,她的店出了事为什么不过来。
压下心底疑惑,唐乐渝过去扶着她坐下,小声问道:“婉儿姐姐身子可还难受?”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万婉儿苦笑道,“今日就是在妹妹这里买了几块芙蓉饼,吃了没几口,就觉头疼难耐。我虽与妹妹见过几面,妹妹又是唐相爷的女儿,想来不会做出这般不干净之事,又恰巧听说有人在什锦阁污蔑妹妹,便想着过来看看,兴许也能为酥酥妹妹讨个公道。”
唐乐渝盯着她,沉默不语。
她来时问过掌柜,什锦阁最近有人吃坏了身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在今天选了日子过来,倒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还有这万婉儿,什么叫做她是“唐相爷的女儿”,生怕别人忘记了还是怎的。
思绪轻转,心中已有定数。
万婉儿被她看的心里幽幽发毛,另一只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借着咳嗽别过脸去,躲过她的目光。
来的人不多,大夫很快诊断完毕,走过来道:“小姐,他们皆是服用了不等量的夹竹桃粉,夹竹桃生而带毒,故而才会出现不等反应。”
“对身子有害吗?”
“喝几副药,修养几日便无事。”
唐乐渝点点头,正要开口,那边的万婉儿惊呼一声,捂住嘴惊讶的看着她。
这般反应引得众人看向她。
万婉儿慌忙低下头,手指紧紧绞住荷花手帕,做出了恰到好处的慌乱。
那样子,一看就知晓什么。
唐乐渝心里冷笑,这万婉儿果真心里有鬼。
旁边的丫鬟开了口,焦急道:“小姐,奴婢晓得你心地善良,可、可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遮掩了。”
万婉儿眼角含泪,柔弱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说。”
这话都说到这个点子上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知晓这话里有话,纷纷出声让她说出真相,甚至有的人还挽起袖子要给她撑腰。
唐乐渝轻眨眨眼。
她明明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就成恶人了。
她戳了戳菘蓝的胳膊,示意她附耳过来,小声问道:“好菘蓝,你说待会儿,我要不要也哭一哭?”
菘蓝捂嘴轻笑,扫了眼装可怜的万婉儿,压低声音道:“小姐要是哭了,大公子二公子恐怕是要将这什锦阁拆了不成。”
“不行,他们要是敢拆,我就骂他们。”唐乐渝扬起小下巴道。
大哥二哥最宠她了。
这边说着,那边也在说,是万婉儿身旁的丫鬟先开了口:“我家小姐最喜欢什锦阁的糕点,之前就天天来买,就在前几天时,掌柜后堂的门没掩好,小姐和奴婢无意间从门缝中看见后院栽种了夹竹桃,便也没当回事。可是如今,大夫也说是夹竹桃粉,奴婢实在见不得我家小姐为了情分再继续隐瞒诸位,所以才斗胆说了出来。”
众人顿时义愤填膺。
“竟然是这样!”
“就是,哪有做吃食的在后院种毒药,这不明摆着害人命吗?!”
“呸,什么名门闺秀,原来也不过如此。”
万婉儿慌乱起身,柔柔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样的,酥酥妹妹很好的,不会无意害大家的。”
不是无意,就是有意咯。
越来越多的人言语激烈,好在有侍卫拦着没冲上来,却仍是一片混乱。
菘蓝护着唐乐渝后退。
不想万婉儿竟是扑了上来,紧紧抓住唐乐渝的手腕,泪眼涟涟道:“酥酥妹妹,你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我……”
不想唐乐渝直接反握住她的手腕,拉近两人距离,歪头疑惑道:“婉儿姐姐,我突然很好奇,你觉得在你心中,唐乐渝是个什么样的人?”
万婉儿一愣:“你……妹妹这话何意?”
外面的人还在吵闹,唐乐渝皱皱眉,拽着万婉儿往里走了几步,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轻声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唐乐渝生于相府,要什么有什么,做个乖乖闺中待嫁,大方和善的小小姐就好了。一个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心计和胆谋,哪像是婉儿姐姐这种在深院后宅活下来的人见识多,有主意的多,这种小妹妹买些糕点再随意哄骗几句就好?”
“酥酥妹妹,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万婉儿踉跄几步,想要挣脱,可怎么都抽不出手腕。
她们说话时,什锦阁的下人已经自然而然的挡在了两人面前,隔绝掉众人视线。
唐乐渝笑道:“可是婉儿姐姐却忘了,我生来是在相府,起点有可能便是别人一辈子到不了的终点。眼界,见识,甚至是机会,都是我随手可得的东西。说起来,我从未想过恃宠而骄,甚至也没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到哪儿去,可奇怪的是,在你们眼里,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在像你们炫耀。有时候替你们想想,也怪可怜可悲的。”
“尤其是我后来发现,有些人总是喜欢不识抬举,没有这份骄傲却还想着一步登天。临位其高,摔之必惨,有些道理还是早知道为好,以免日后怎么被愚蠢害死都不知道。”
说着,她忽的将万婉儿推倒在地,语气惋惜道:“婉儿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早知道那日梅山过后,我就应该直接在爹爹面前参上万观察使一本,”
要不然,这会儿她还能在闺阁多宵想一下殿下。
“……”万婉儿眼睛猛的放大,只觉得背后发凉,一下子从背脊骨冷到了脚跟,颤声道:“你、你没有证据,没有人会、会信的……”
说话间,有人押着一名小厮走了上来,‘扑通’一下扔在地上。
万婉儿见到她,脸色瞬间煞白无血色。
毕竟是腊月寒天,站久了衣裳上冰凉一片。
唐乐渝拢了拢衣襟,转身坐在靠里的凳子上,手里捧着新沏好的热茶。她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保证众人在能够听清看清的情况下,对小厮道:“你要是招了,最多吃几天牢饭后放出来,还能免了皮肉苦,多好啊。”
小厮跪在地上,颤巍巍瞥了眼万婉儿,又一声不吭的低下脑袋。
看样子是不打算说了。
唐乐渝觉得新奇,她眨眨眼,语气无辜道:“你还跟着她做什么呀,她爹万秦以权谋私,贪污受贿,铁证如山。如今证据都捏在皇帝手里,何必要这么想不开。”
小厮脸色瞬间煞白。
话音未落,万婉儿恍若是受了刺|激,恶狠狠的瞪着她就要扑上来:“唐乐渝,我不准你污蔑我爹!”
“我怎么污蔑了,这都是真相好不好。还有,你刚才哭的梨花带雨那么尽兴,我没哭都算是给你面子了,你个姑娘家怎么这么厚脸皮啊。”唐乐渝语气无辜,说的字字清楚。
菘蓝俯下身,无奈道:“小姐,注意言辞。”
万婉儿气的脸色铁青,手边抓起东西就往这边砸。
“凭什么,凭什么你唐乐渝生来就万千荣宠,高高在上!我爹不过是犯了个小错误,你只要说句话,明明说句话什么事都没有了!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唐乐渝皱皱眉。
怎么会有这般无理取闹的人。
贪污受贿,目无王法,这叫小错误?
菘蓝站了出来,吩咐道:“将万小姐和这名小厮一并送到官府,呈上供词和证据,一切由大人决断。”她顿了顿,望向众人道:“如果诸位有感兴趣,可随意前去观看,当然,若是有人想要继续在什锦阁做客,我们尽数奉陪。”
这般一闹,前后来因也渐渐浮出水面。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嗫喏着没有出声的。
唐乐渝轻哼,那股子傲娇劲又上来了,颐指气使道:“你说说你们,都是大人了,还动不动听个风言风语的就来哀嚎。我要是让你们抓住了把柄,我唐乐渝面子不要啦?相府面子不要啦?你们傻还是我傻啊?我又没惹着你们,整天盯着我做什么……”
“小姐小姐,”菘蓝忙走过来,示意她别再说了,无奈相劝,“等回了相府您再说好不好?”
站在正中间的大汉被说了个面红耳赤,他闷声道:“即便是如此,可是你家种了夹竹桃是真的,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个万一出来。”
也是。
唐乐渝心想是个理,吩咐道:“找人去把后院的树砍了,再重新做些口味的糕点端出来。”
之前这处是座药堂,后院栽了一排夹竹桃,她觉得看着闹心,便让人砍了不少,唯独剩下棵年岁长久的放在那里,没想到却是留了个麻烦。
随着后院传出一声‘扑通’,众人悬着的心才稳稳落下。
半晌,做糕点的大师傅将糕点端了出来。不得不说,什锦阁的糕点无论是从色泽面相,还是味道上来说都是极好的。
精致小巧,香甜腻口,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
不少人忍不住跟着咽了咽口水。
唐乐渝起身,道:“有人想要尝一尝吗?出了事算我的。”
无人回应。
她又道:“既然没有,那我亲自尝了。”
“小姐……”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
菘蓝担心她是知晓的,只是另一人怎么回事。
那人扯着嗓子道:“你是什锦阁的主子,就算是有毒,万一你强撑着怎么办。”
“……”这位大哥,你才是那位该吃药的吧。
“我来。”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唐乐渝抬眸望去,眸子一亮。
是谢衍。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又看见了多少。
他身姿颀长挺拔,着一袭白袍,银光笼罩周身,眉宇面貌间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些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
唐乐渝从未想过在谢衍面前掩饰什么,她心中欢喜,迎上去行礼,道:“酥酥恭迎殿下。”
谢衍轻应了声,上前捻起糕点掰了一小角塞进嘴里,旋即在桌前坐下。
摄政王的面容不少人还是见过的,见他来到,又主动做这试毒之人,便无人敢再多生造次。
一盏茶后,他淡漠开口:“无毒。”
后又经什锦阁掌柜出面,安抚众人,承诺医药费由什锦阁承包,众人这才散去。
“今日之事,多谢殿下解围。”唐乐渝唇角含笑,声音清脆,干爽好听。
“举手之劳。”言罢,他起身便要走。
见他要走,唐乐渝心里有些急了,竟是上前揪住谢衍衣角,咬唇道:“殿下解围两次,可容酥酥将这恩情了了?”
“不必。”语气淡漠疏离,手指从她手心抽出衣角,动作可谓干净利索。
唐乐渝不信邪,她小步上前,转身拦住他的去路,眸底纯真清澈,却是透出异样的坚定:“若是我要殿下今日一定应下呢?”
谢衍面无表情,只是淡漠的看着她,问:“为何?”
“报恩。”
“小小两次,不必挂怀。”说着,他绕过唐乐渝就要走。
“不是两次,是三次,”唐乐渝转身再次揪住他衣角,翘着嘴,眼里的雾气涌了上来,有些委屈了,“殿下,闵元一年,救命之恩,酥酥一直都念在心里,从未忘记过。”
四周一片静谧。
旁边菘蓝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谢衍望着她,有那么一刹那间他眼底的神色难以言描。
半晌,他薄唇轻启:“好。”
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字,却让唐乐渝整颗心都跟着雀跃了起来,她松开手,嘴角扬起了一抹得逞后的浅笑。
“三日后,午时,十方楼,我与殿下不见不散。”
“嗯,本王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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