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苏夫人谈妥之后, 东淑出了上房。
今日雨已经停了, 院中却仍是一片萧瑟, 满地黄叶凋零, 有的给雨粘在地面上,如同残破的蝴蝶义齿, 瑟瑟发抖。
秋风带着湿冷的雨气掠过来,东淑竟打了个寒颤。
甘棠忙走上前给她挡着风,又后悔道:“先前出来的急,都忘了多戴个风帽。”
东淑道:“这么方寸大的地方,再特特的戴那个, 更打太太的眼了。”
甘棠笑道:“那也比给风扑了再病倒捱苦要强。”
东淑也笑了, 想了想说道:“我今儿也想吃点热热的东西, 你去找一找咱们从昆明带回来的东西,还剩了多少。”
甘棠问:“奶奶指的是米线, 火腿, 鸡枞那些?”
东淑道:“我记得还有一个好砂锅,你都去翻一翻, 有的就拿过来我看看。”
于是甘棠先送了东淑回房, 便又去翻箱倒柜,两三刻钟回来道:“原先带了的那些,之前孙姨娘跟王姨娘要做菜,倒给她们用了大半,幸而还有奶奶吩咐格外留下的几包东西,除了米线外, 鸡枞,还有一条宣威火腿,也能吃两顿了。”
东淑打量了会儿,笑道:“你把这些拿到隔院的小厨房里去。”
甘棠睁大眼睛,便试着问:“总不会想亲自做点东西吧?若想吃这些,只吩咐他们去做就行了。”
东淑道:“不要多嘴,只管拿去。”
甘棠只好抱了那些东西,又叫了一个小丫头来帮忙,一并送去了小厨房。
那小丫头也很是好奇,问道:“姐姐,这小厨房自打咱们回来就没有动过的,今儿奶奶要做什么?”
甘棠道:“我怎么知道,都不跟我说。”
小丫头道:“奶奶总不会是想亲自做点东西给侯爷吃吧?我记得当初在昆明的时候,三五不时还做上几次,可那一场大病后就再也没有下厨过了……”
甘棠想到那一场生死攸关的病情,不由叹了口气,当下又七手八脚的先把小厨房收拾了出来。
刚刚收拾妥当,就见东淑换了一身窄袖简服,打扮的伶伶俐俐的走了来。
甘棠看她这样打扮,果然是铁了心要亲自下厨了,便笑道:“奶奶悄无声息的就换了衣裳了,这一身儿倒是利落。”
东淑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甘棠吐吐舌头:“下厨还文绉绉这许多讲究呢。”
东淑仪态万方的袖着手走到桌边上看那些东西,一一打量过,脸上透出狐疑之色。
甘棠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行事,见她只管眉头深锁也不动手,如临大敌似的,便问道:“奶奶怎么了,是不是嫌这些东西不大好了?”
“倒不是,”东淑念叨了声,伸手捡起一朵鸡枞,“我只是在想……从哪儿开始。”
小丫头在旁说道:“自然是得先泡发了这菌子。”
东淑道:“我当然知道这个,在想之后。”
小丫头打量了会儿:“那米线也是得泡的。奶奶若要做过桥米线,用的东西可不止这点儿,还得有先煮的汤料,猪脊片,鸡脯片,以及乌鱼,腰片之类的,这还是荤菜,素菜中韭菜,葱姜丝,芫荽,豆腐皮之类的……可多着呢。”
东淑听如此复杂,眼中透出震惊之色,手中的鸡枞掉了回去也不知道。
甘棠道:“这些少奶奶当然也知道的,你既然自己说了,还不去把要用的都找来备着?”
小丫头忙答应了,便去厨下搜寻。
等那丫头去了,东淑踌躇道:“甘棠,我先前真的做过菜吗?”
“当然了,奶奶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东淑叹了口气,她只觉着脑中一片空白:“也许慢慢的就想起来了。”
不多会儿,东西都陆陆续续送了来,东淑本来以为只是做一碗米线,一碟子菜而已,应该很简单的,谁知道满满当当摆了一张大桌子。
小丫头还说:“厨房里没有乌鱼跟筒子骨,我跟他们说了,要他们现出门去集市上找去。”
东淑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小丫头还不懂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怕耽搁了,便道:“奶奶放心,他们快去快回,一定耽误不了奶奶的正经事。”
原来小丫头刚才出去传命拿东西,那厨房的人好奇问起来,就说起动小厨房的事,大家商议一阵,一致觉着是因为之前孙王两个姨娘为了讨好主子一起下厨,如今少奶奶自然也是同样的意思。
东淑却忙说道:“不用了,也不差这一两样的,叫他们别去了。”
丫头呆了呆,忙答应着去了。
东淑怏怏回头,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材料,一阵打怵。
甘棠瞧在眼里,便道:“奶奶多久不做这些了,且慢慢来,只别伤了手是正经,何况身子才好了些,可别再累坏了。”
东淑不语,她深深呼吸,仔细想了半晌,才抓了一把鸡枞,甘棠早拿了盆倒了水,于是泡了鸡枞,米线,又要熬汤。
熬汤本是要新鲜的肥鸡加筒子骨的,如今没有肉骨头,幸而有一只白条鸡,已经给厨房里处理过了,毛儿一概都拔得很干净了。
东淑看着那光溜溜的生鸡,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无法将它抓起来,只觉着抓哪里都是不便。
甘棠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奶奶,这鸡已经死了,不会再啄人了。”
东淑嘀咕了一句,手指戳到鸡皮上,感觉黏黏湿湿凉凉的,吓得立刻缩了手。
甘棠忍无可忍,便走过来替她把鸡塞进了砂锅里:“这不是很简单的么?”
东淑笑道:“就是太简单了我才不乐意干,你既然抢着干了也罢了。”
甘棠瞠目,看着满桌上的东西:“那这些呢?”
回头却见东淑正提了那把刀,在比量怎么切菜,甘棠看着那锋利的刀锋跟她细嫩的手指相差咫尺,竟觉着心惊肉跳,忙过去小心劝她放下:“这些太简单的少奶奶还是别做了。”
东淑道:“这个我会……”
甘棠无论如何不肯给她刀:“你只看着砂锅罢了。”
“这有什么可看的?”东淑不以为然。
谁知乐极生悲,动作中竟不小心把手碰在了滚烫的砂锅沿上,顿时烫得跳了起来。
甘棠急忙过来捧住她的手看究竟,却见手背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
东淑疼的泪汪汪的,又疼又恼,瞪着那咕噜噜冒热气的砂锅道:“要不是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东西,看不把你砸了!”
又委屈地说道:“一定是那只鸡……虽然不能啄人了,到底死的不甘,哼,还要再烫我一下才够本。”
正在这时候,便听门外有人笑道:“你是在干什么,在跟砂锅和鸡吵架吗?”
东淑听到这个声音熟悉,立刻想到是谁,不由高兴起来。
她一时忘了疼,忙跑到门口往外看去。
果然见台阶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么秋风瑟瑟的他还拿着一把乌金扇子,风流倜傥的,竟正是萧宪,笑吟吟地看着她。
东淑擎着伤手,笑道:“萧大人怎么来了?”
萧宪道:“听说你一直病着,不放心过来探望探望,如今看来像是已经大好了?”
甘棠在她后面探头出来,提醒:“这个得快去涂一涂药膏的。”
这一句提醒,东淑才“哎哟”了声,觉的手背上烫伤处一阵阵火/辣/辣的。
萧宪见状上前两步,低头看了看,果然见她的小手上红肿起来。
萧宪一皱眉,把扇子斜插到腰带里,握着她的手腕向内走去。
环顾周围,见靠墙处有个水桶,里头盛着半桶清水,萧宪便握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内一浸!
秋天的水已经很凉了,东淑“嘶”了声,不解地看向萧宪。
萧宪道:“你不知道吗?若是烫伤了,立刻把手放进冷水里,是可以镇痛的,以后也不容易留疤。”
东淑闻言,又察觉手上的确是没有先前那样疼的厉害了,便笑道:“萧大人,你怎么知道这些?”
萧宪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倒是你,你不懂这些,又在这里忙什么?”
东淑支支唔唔说不上来。
萧宪打量她的神色,笑道:“总不会是要‘洗手作羹汤’吧?”
“不是的,”东淑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只是因为很久不曾做这个了,都忘了,所以要试一试。”
萧宪笑道:“我还以为,这府内的人惫懒到不给你伺候饭菜的地步,逼得你自己下厨呢。幸而不是。”
两个人蹲在水桶边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很熟稔的人。
却把甘棠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便跑到门口,叫了个过路的小丫头,让快去取点烫伤的药膏来。
这边儿东淑的手在冷水里泡了一刻钟,道:“已经不疼了,是不是好了?”
萧宪道:“哪里就好的这么快,不信你试试。”
东淑将手抽了出来,起初还好,过了片刻又是火辣辣的疼,忙又主动浸了入内:“果然不成。”
萧宪道:“我看你的手也不像是个会操持这些的,倘若不熟练,大可不必勉强。你难道不知道……隔行如隔山的道理?这厨房虽是烟火之地,但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进来,便是危机四伏的地方。”
东淑愣了愣,道:“我、我以前做过的,只是不知怎么,在昆明大病了一场后,差不多就忘了,倒不是勉强。”
“忘了?”萧宪有些疑惑,“大病?”
甘棠在后听见,便道:“萧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少奶奶先前在云南的时候,病了一场狠得呢,幸亏她福大,到现在妥妥当当的,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萧宪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重看东淑,似笑非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忘了那些倒是不打紧,只别把自己是谁忘了就好。”
东淑抿嘴一笑,也不知怎么,见了他就觉着亲切,她见甘棠在门口,便悄悄地靠近了,低声道:“起初还真有些糊涂了,后来才慢慢的想起来。”
萧宪看她眉眼灵动的样子,虽知道不是妹妹,可心里却有一种怜爱之意自然而然的滋生:“我叫人送来的那些补品你都吃了吗?”
“都吃了,多谢萧大人费心,可送那些就算了,怎么还送首饰呢,又是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承受不起啊。”
萧宪道:“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只要你喜欢就行了。”
在甘棠跟东淑看来,萧宪送这些东西,多半是为了那一套青釉褐斑瓷的缘故,但只有萧宪心里明白,他不是为了那套瓷器,而是那天东淑救了病危的周老夫人。
这会儿烫伤药取了来,这才将手从冷水中抽出来,帕子擦拭干净了,厚厚地涂了药膏。
东淑道:“在这里转了半天,竟是什么也没做成。”
甘棠忙道:“不是还有一只鸡嘛,回头再加些佐料便是了。”
东淑笑道:“机灵。”
甘棠又道:“这儿烟火燎灶的,不是说话的地方,少奶奶快同萧大人到前面去才好。我在这里就行了。”
东淑看萧宪一身鹅黄色锦衣,纤尘不染,竟似谪仙一般,让他在这里熏着果然是委屈了,当下忙同他出来。
两人往前而行的时候,侯府里有些丫头经过见了,都忙退避。
萧宪毫不在意,且走且问道:“大后天你有空没有?”
东淑道:“什么事?”
萧宪道:“我们老太太……自打上回好了后,总是惦记着,大后天是她的寿,你若是有时间好歹去一趟。”
“我……”东淑才要答应,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我当然也想去,只是,只是说不定。”
“怎么,真的有事?”
“还要再看一看。”东淑勉强一笑。
萧宪觉着她的神情有点异样,便站住脚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东淑不语。
沉默片刻,萧宪道:“你不要多心,我对你并无所图,只是……据我所知你在这京城里毕竟也没有什么亲眷的,我、我……”
他本来想说“我把你当成我妹妹般看待”,可是说出口的话又有点别别扭扭的,便改口道:“所以我很想照顾你。毕竟一则是你成全我铜镜成双的情谊,另一件,就是我们老太太的事儿,你对我也是有恩的。”
东淑怔怔听他说完,摇头道:“那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萧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萧宪道:“我自觉和你很是投缘……就像是、知己一般,所以才不在意那些世俗规矩之类,倘若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你只管开口。”
东淑笑道:“萧大人能这样看待我,便是我三生有幸了。可如果要你帮忙,岂不是‘挟恩图报’了吗?”
“胡说,是我乐意的,我若不乐意,别说挟恩,就算挟天子也没什么用!”萧宪哼道。
东淑才笑道:“我知道了。”
手背上虽然上了药,可仍是丝丝的疼。
她本以为虽然忘了“厨艺”的事情,可要认真去做,未必不能再想起来,谁知想的虽美,做起来仍是笨手笨脚很不适应。
幸而不算是大伤。
东淑心中踌躇半晌,终于道:“萧大人,我的确有一件、有一件事,只是很难开口。”
“越难开口的,我越有兴趣,太简单的哪里值得去做,”萧宪笑眯眯地说,“你快说,我已经心痒难耐了。”
东淑的心头本还有点沉重的,听萧宪这么急不可待的,却不禁也笑了起来。
这日李衾同工部、户部的两位侍郎商议过更换军备之事,命人送了两位出兵部而去。
乘云进来换茶,打量他的脸色便问道:“主子,户部终于肯给钱了吗?”
李衾嗤地一笑:“你又知道了。”
乘云道:“连日来主子的眉头都是皱着的,这会儿才有些展开,所以我才这样猜的。”
李衾心底轻轻叹了声,却并不提此事。
皇帝虽然重用他,但毕竟也担心李氏势大,暗中也怀着忌惮之心。
兵部的军备很早就该更换了,有一部分的铠甲等都有些糟烂了,另外的武器装备、以及将士们的粮饷等也一直都有问题。
当初皇帝让他担任这个兵部尚书,虽然表面上是重用,但是也是想借着李衾在军中的声望跟威势,压下这些军中一直都存在的弊端。
李衾领命之后,用尽所有方法,才勉强把一些大的不能再拖的亏空暂时弥补,如今还有一半儿张着口呢。
他只能一点点的从户部磨,跟工部商议。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皇帝的意思。
虽看似皇恩浩荡,但皇上还是不想他这个兵部尚书做的太舒服了。
乘云给他换了新茶,说道:“主子尝尝这次的水怎么样,我听他们说四十里开外的汤泉山新出了一眼泉,最是清甜,才特意叫人去运了两桶水回来,今儿早上才到,这还是第一次用。”
李衾听了倒是有几分兴趣,便端起茶盏啜了口,微微点头:“尚可。”
乘云吐舌,要得主子的一句褒奖可真难,往往“尚可”两个字,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当下笑道:“这天底下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水,才能当得起三爷一句‘极好’呢。”
李衾嗤地一声。
这会儿奉命出去相送两位侍郎的李衾的属下回来,进门覆命。
李衾不以为意,那主事却又说道:“对了,刚刚送两位侍郎上轿子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街口有一队人经过,瞧着其中一个竟像是镇远侯。”
李衾微怔。
主事悄悄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大人,听说镇远侯行事还是那么张扬的,今儿似乎是那些人在酒楼上设宴,说是什么庆祝他无事……”
毕竟李持酒是李衾做主调回来的,这个人闹出点儿什么来,也会连累到李衾,故而主事特意跟他透风,想让李衾约束一下镇远侯。
正在此刻,外头有个侍从进来,道:“萧大人到了!”
李衾微怔,这才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站起身来。
还没来得及迎出去,就见萧宪走了进来,脸上隐隐地居然有些恼色。
李衾见他生气,自个儿心中的忧虑心恼反而不见了,便示意主事先行退出,笑迎着问道:“今儿刮得是哪阵风,让萧大人大驾光临兵部?”
萧宪的毛病最多,说什么“兵部”犯了一个“兵”字,非常的不吉,所以从不肯前来。
当然,这说法是在李衾领了兵部尚书之后才传出来的,是不是故意针对,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今日他忽然不顾避忌前来,像是有什么要事。
萧宪左顾右盼,似乎想坐,又不愿意坐。
李衾对着乘云一示意,乘云忙上前,从里头拿了一个干净的靠垫出来,放在圈椅上,又哈腰道:“萧大人,这是新的没用过的。您请坐。”
萧宪这才坐了,便对李衾道:“我路上遇到了那个浑小子。”
李衾心中一动,隐约猜到几分:“是……镇远侯吗?”
萧宪冷笑:“他可真是命大,才好了几天,居然就跟那么多人又去喝酒了,真是不堪。”
萧宪性情矜贵,很少理会这些事情,他又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向来看见这种少年风流的事情,也不过一笑而已,高兴时候甚至会吟诵几句,比如什么“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之类。
李衾在他对面坐了,倒是淡淡的:“有什么不堪的,镇远侯的性子,咱们不是都知道吗?”
萧宪唇角微动,欲言又止。
李衾越看越觉着奇怪,便问道:“萧大人今儿很是反常,莫非还有别的事?”
“你猜我从哪里来。”萧宪忽然说。
李衾摇头笑道:“我怎么能猜的着?”
萧宪盯着他,并不言语。
目光相对,李衾双眼微微睁大了几分:“莫非你……你去了镇远侯府?”
萧宪长长地叹了声。
李衾看他的反应,就知道猜对了,可是这种反应却在意料之外:“她有事?”
他想也不想,脱口问道。
“她?”萧宪立刻察觉,盯着李衾道:“你所说的‘她’,如此亲密,莫非是说的那位少奶奶吗?”
李衾自知失言,低头轻轻咳嗽了声,才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只是随口罢了。”
萧宪看了他半晌,终于说道:“我的确是去见过她的,我有点儿担心她。”
“她……到底怎么了?”李衾忍不住问。
萧宪道:“如今还好好的,你不必担心。只是她说了一些话让我不安罢了。”
“什么话?”李衾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萧宪不答,心中却想起在侯府东淑对他说的。
——“我想请萧大人答应我,倘若有朝一日我落到走投无路、无人可靠的地步,希望萧大人可以拉我一把,叫我不至于山穷水尽,无法可想。”
李衾听萧宪说完,陡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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