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做什么?”
瘫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黑主灰阎并没有夜刈十牙像的那样是为了吃回头草而来。
好吧……或许也有一点点私心。
但是他一向是个理性克制的男人。除了玖兰树里的事让他狠狠感性了一回外,其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个躲藏在暗处,准备狠狠咬断敌人咽喉的“没有獠牙的吸血鬼”啊。
但即使他是一个心硬如铁的男人,在这个昔日的旧相好面前,也还是不得不露出无奈的神色。
他摘掉了自己的眼镜,也许是为了让眼睛舒服些,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婧芜对他戴眼镜的样子的厌恶……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漂亮的眼睛还是露了出来。深邃的像是深海一样的眼,紧蹙的眉,抿成一条线的唇,还有眼中展露的那抹探究——
“我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不是猜出来了?”
她毫不客气的坐在他的大腿上,柔软的指腹拂过他皱紧的眉头,似乎是想将那皱起就此展平。
眼前的女子如黛月般的细眉,饱满的唇,狭长的凤眼,还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的模样一如往昔。
可他却总不能看透这张不曾被岁月更改的面容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很多次很多次,在一个带着酒意,整个人都有些微醺的夜晚,他会想起她而非树里。
会去思考,自己为什么爱上的会是另一个自己都不太记得起的女人,而不是这个早已经把影子种进他心底的女子。
一次又一次,他都用“爱情总是没什么理由的”来说服自己。
可就在那一天重逢后,发觉自己这颗因为有着血族基因,而跳动缓慢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直跳,清脆的就好像久旱的大地上突然落下几颗雨滴的声音之后,他就又忍不住一次次去思考——为什么当初,会认为自己爱的人不是她呢?
可今天,他总算明白了。
他对她,是有留恋的。可是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爱上这个女人是不可能又好结果的。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
她就像一阵迷雾,和名字一样朦胧,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
可他偏偏不是喜欢冒险的冒险者。
他会爱上树里,是因为树里的内心非常容易看清。她是犹如清浅水潭的女子,干净透彻,没有染上一点尘世的尘埃。
仔细想来,他爱的并不是玖兰树里,而是在她身边时,所能感受到的那一份安定。
而他爱鹿岛雾,却没法接受她若即若离,如天边的云一样不可捉摸,甚至下一刻就又可能下起雨,那变幻莫测,却从不让人碰触的内心。
就好像现在,她大大方方的回应他话中的疑问,坦荡的样子让人无话可说。
可他们心里明明都清楚,这件事究竟是多么大的一件事,这样一个能改变世界的话题啊!
她却如此轻蔑,如此理所当然的承认了自己在做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事。
他总算能看清这类人的外表下,活着的早已不是人类的魂了,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脱离了人性的,来自深渊的魔鬼。
他该指责她的。
他该愤怒,他该为她这样疯狂的想法而感到不可置信,然后,拿出自己第一猎人的身份,把她杀了然后上交给长老院。
她的恶行该让每个知道血族存在的人知道,知道有这么一个疯女人在试图破坏两族的平衡。
就算他实在下不了手,也该把她赶出这个以“血族与人类和平共处”为宗旨的学院。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用一种好像才刚开始认识她的眼神和语气,对她说:“原来,你早就不是人了。”
和很多年前,他抓着她的衣襟,看着她嘴边刚进食完还没来得及擦掉的血迹,愤怒的质问她:“为什么放弃做一个人类?”形成了完美的呼应。
他的好感满了。
她看见他身侧飘起的灰色的字体【好感度:100-[???]】
灰色字体本该是出自厌恶的情绪,好感度也应该是负数才对。
可他却是全满。
婧芜并不意外。
又或者说,这个好感度他早该给她的。
早在很多年前,她刚刚转化。因为她曾经的猎人身份,无论是血族还是猎人,都对她抱有最大的厌弃。猎人协会多次发起围剿她的活动,而他却总像是个聋子瞎子,只当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从不参与进来。
她本以为,70的好感度也就这样了。他是一个那样冷血的人,不对她出手,已然是最大的温柔。
可他却在有一次,真的快把她逼死的围剿中,救了她。
其实也只是把手伸到已经昏迷的她的身边,之后又给她当了几天侦察兵加移动血袋而已。
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她是为什么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多日不进食的情况保持不饿的。
之后派人来救她的苜藤依砂不知道,围剿她的吸血鬼猎人不知道。
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早在那个时候她就明白,这个男人的好感度,绝不尽于此。
他一定,一定早就……
她吻上他冰凉的唇,闭上眼,不去看他没有任何表情,冷酷的就像北极冰原上冻的冰块。
他一定早就——爱上她了啊。
她像尸体一样冰凉的身体抱着他依旧温热的身体,在他的身上,能闻到很普通的那种男士沐浴露的味道。
和那些吸血鬼身上闻上去就很高级的,淡薄的香水味不同。他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很平凡,却充满了人味。
她知道这个被她抱着吻,却没有任何动作的木头桩子此刻的眼神一定是冷静自持的。
可他却没法拒绝她吻他。
只想到这一点,她那许久不见苏醒的,可笑的虚荣心就苏醒了起来。
看啊,就算是世界安排他爱上那个她早就忘记了模样的女人,他的内心深处,爱的也还是我。
就算知道了我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也……
“我打扰你们了吗?”
根本就没有敲门,抱着一本书,棕发的男子浅笑着靠在门边。
他把自身的重量压在墙壁上,两条修长的腿笔挺的站着。对于他来说,对于一个贵族,还是始祖吸血鬼的他来说,这是一个随意且放松的动作。可骨子里流露出的优雅和魅力叫人为之侧目。
他就像一个千瓦时的灯泡,随身爆发出的,来自上位者的存在感让人没法假装看不见。
婧芜这才从黑主灰阎身上起来,慢悠悠的起身理了理衣服。
有些凌乱的卷发被她顺手一抹就放到了一边。
满是女性荷尔蒙的她的存在感一点不比玖兰枢弱,加上那比血族还要娇艳几分的脸蛋实在是过于精致,甚至是要比玖兰枢还要抢眼些。
注意到了这一点的玖兰枢稍微眯了眯眼睛,但着动作非常轻微,让人难以察觉。
“玖兰君,既然已经知道打扰了别人,就应该识相点退场,不应该继续做小孩子样了对么?”收拾好姿容的婧芜毫不客气的酸起了他。
“鹿岛桑说话,真是一如既往呢。”见她咄咄逼人的姿态,他倒也不见生气,表情依旧温和。“只不过我找黑主老师有些事情要说,鹿岛桑还是稍微退避一下吧?”
“老师?”婧芜吃吃的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笑得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一副难得的风景。可偏偏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没什么心情去欣赏。
“雾,你该去休息了。”一双因为经常握枪而长满了老茧的双手搭在了她纤细的肩膀上。
“哼……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可婧芜行动上却是掉了个头,毫不客气,也毫不避嫌的和他来了一个法式湿吻。
倒也别怪她此刻如此热情——恐怕,过了今天,他与她,就是连话也不会说了吧?
不过往对方身上捅刀子倒是很有几分可能性。
黑主灰阎也像是知道了什么,没有拒绝她今天一次又一次僭越的举动,而是沉默的对着她。
不同意,但也不拒绝。
留下这最后一枚分手吻,她踩着高跟鞋离去了。
这下,是真的要离开了。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在心里有了这样的认知。
他带着玖兰枢往办公室的左边走——那是一个茶水间,如果是要聊一些私密的事情,那里无疑是个好地方。
她自己一个人往办公室的右边走——从那里下去的话,要离开黑主学院,距离会近很多。
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似乎会是两个永远不会交集的方向。
但,真会是这样吗?
地球……可是圆的啊。
追逐自己崇拜的人,只会追到一个虚幻的影子。
可若作为实力平等的对手,向着不同的方向,用相同的速度行驶的话——
转回一圈,你我终会再次兵戎相见。
——
“依砂,那件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可您不是说,玖兰枢身边有两个小男孩很讨您喜欢吗?要我抓过来献给您吗?”
——“与其用爱征服别人,用自己的能力,自己的成就让人心悦诚服,不是一件更美妙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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