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祁峰来到了一栋带有花园的,超大别墅的门前。
他站在铁栅栏外,背对着别墅等待着他的童年玩伴。
电动的铁栅栏门在他给徐起新发了消息后不久就打开了,可他却依旧还是站在门外等待着。直到……他听到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来人正是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徐起新。
他看起来就好像今天下午时的那样好。
俊朗而迷人的脸上带着属于少年人的纯真感,当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出现,即便是在沉静的秋夜里也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祁峰:“一起去吃夜宵吗?如果……那对你的病情不会有影响。”
徐起新:“我的时差调得还不太好。现在这个时间对我来说还很早。”
徐起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特别认真地说:“稍微准备一下就可以吃晚饭了。”
先前表情一直还有些别扭的祁峰终于是真的笑了起来。他想了想,随后拿出了插在裤袋里的一只手,像是要掰手腕那样向徐起新伸出。
两人握着手,并一起用力把对方拉向自己,和彼此碰了碰肩膀。
他们一起从别墅区的山坡上走了下去,并慢慢走向市中心的人间烟火之地。
这是一对已经有好久都没见到彼此了的童年玩伴。
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那是即便相隔万里也阻断不了的感情。
但同时,他们之间也有着不小的隔阂。
尽管这件事谁都没有提起,可他们的心里却是都明白这一点。
在烧烤摊前,两人就着店家送的苦荞茶吃起了久违的烤串。聊起了很多能让人开怀大笑的事。
徐起新说起了他的那些俱乐部队友,祁峰也说了许多学校里的事。
那些都是距离现在很近的事,却也是让两人找不到彼此交集的事。
于是徐起新开始说起他们当年在嘉维一起踢球的过去。
但那却让祁峰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
“起新。”
在徐起新说到他们的校队教练向自己的体校学长推荐他们两个的时候,祁峰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端着茶杯看向徐起新,笑了起来:“今天晚上我不想听你提这些,也不想听你提踢球的事。”
徐起新:“那你什么时候愿意听我提起这些?明天吗?”
祁峰:“明天也不想。我说不上来我什么时候才想听。”
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男孩,祁峰其实有些想告诉对方:我曾有过想听这些的时候,但那个时候你不愿意说。现在,你愿意了,可我却不想了。
但他不会说的。
因为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又何必,何必去故意刺痛对方。
可徐起新却不想就这么结束这个话题。
他给祁峰把茶倒到了七分满,用十分平静的声音说道:“从小到大,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如果做不到最好,你就干脆不做了。那有没有一件事,可以让你喜欢到即便做不到最好,也一定想要接着做下去呢?”
说着,徐起新便看向祁峰的眼睛,问道:“足球可以是吗?”
这虽然只是一个19岁的男孩,但他却已随队征战过欧洲著名的魔鬼主场。即便是在场上的局势不利时,他也依旧能在数万对手方球迷的嘘声中贡献漂亮的拦截。
因而当他那样看着祁峰的眼睛时,他绝不可能在还没得到答案的时候就后退。
在一轮无声的对抗后,落到了下风的祁峰挪开视线:“我可以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徐起新点点头,说:“你问吧。”
祁峰:“你为什么要在今天问我这个问题?或者我说得再直接一点,你为什么不在你出事之前问我这个问题?”
徐起新:“很多事过去我可以理解。可现在,我却不能了。”
听到这里,祁峰笑了。但那却是不带有任何温度的笑。
徐起新:“你在门前的嗅觉绝不是一般的前锋所能有的。尽管你不知道这种判断是怎么做出的。但你就是知道,待在什么样的位置最有可能产生进球。那是天生的直觉。这种级别的天赋我只在欧洲的一流前锋身上看到过。”
徐起新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些,试图说服眼前这个天赋卓绝的男孩:“你应该走下去的,祁峰。因为你还能走下去。你的职业生涯根本就还没有开始。”
祁峰:“所以,你说这些话还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我。”
祁峰抽起一张放在桌上的廉价纸巾,拿它擦了擦嘴。
祁峰:“因为我把那年去马竞青训营的机会推给了你,所以你一直都很自责。但我没怪过你,认真的。那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不是你拿着刀在我背后推着我做的。”
徐起新:“那年你才只有13岁,你根本不知道那次机会意味着什么。这个年龄的后腰可以蹉跎,但前锋不能。几乎所有的顶级前锋都是在20岁之前就成名的。”
祁峰:“但那也是我。你说的天赋和选择,这两样都是我的。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也还是会那样做的。”
说着,祁峰向烧烤摊的老板招手示意他们要结账。
祁峰:“时间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来的时候,两人是走路来的夜宵一条街。
那就好像徐起新在出发去到马德里的前一晚那样。
但是三年前的一晚,徐起新为了再多看看这座城市而在夜宵后和祁峰一起绕着这座城市走了几十公里。
他们用脚踏遍了这座城市,无论是他们过去所熟悉的街道,还是从没有踏足过的角落。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着、聊着,直到天亮才各自回家。
但在今天晚上,他们却是在半夜两点的时候就打着车回去了。
这辆用徐起新的手机叫来的豪车先是把两人一起送到徐起新的家,然后再返回祁峰的家。
在那辆豪华车开到了徐起新的家时,别墅里的灯还亮着。
祁峰在徐起新之后也走下车来,打算看着他安全进到家门。
可徐起新却是把白天的时候问过他的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你还喜欢踢球吗?”
这一次,祁峰没有不给个回答就走了。
他说:“不喜欢了。”
徐起新微微颔首:“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祁峰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是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句话:“好,我会告诉他们的。”
徐起新:“晚安?”
祁峰:“晚安。”
两人分明都已经对彼此说了晚安,却是谁也没有先转身离去。
祁峰都笑了,用脚踢了踢徐起新的鞋子:“好了好了,你先走。我看你进门。”
他站在那扇铁栅栏门前看着徐起新的背影越走越远。
但是打开了住宅主门的徐起新没有直接进门。他在打开房门后转过身,看向正站在车前望着他的祁峰,等到对方好笑地坐上车去,他才把大门又给关上。
在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祁峰终于到了家。
他在进门处换了鞋,而后走向沙发边上的旋转置物架,把镜面朝下的相框拿了起来,对着照片上的母亲说道:“我今天去看起新了,他让我代他向你问个好。”
说完,他又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看了这张照片好一会儿,而后才动作很轻地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感到很累了,强大的生物钟也在不断地提醒着他快去睡觉。可他的精神却是好得出奇。
徐起新的在今晚所说的那些话语在这个夜晚慢慢发挥出威力。
‘有没有一件事,可以让你喜欢到即便做不到最好,也一定想要接着做下去呢?’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听烦那些话了。
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打出了一套能隔绝那些声音的合金铠甲。
可没曾想,徐起新那家伙居然又给了他能量那么大的一击!
‘足球可以是吗?’
祁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原先有的很多足球都已经被他送人了。但在他的衣橱顶上却还有两个。
它们一个印有马德里竞技的队徽,一个则印有塞维利亚的队徽。
由红色、蓝色与白色所组成的盾形徽章,是马德里竞技的队徽。
而由红白两色所组成的徽章,它则是塞维利亚的队徽。
它们都是有着当时马竞与塞维利亚全队签名的,由徐起新从西班牙给他寄来的礼物。
‘你在门前的嗅觉绝不是一般的前锋所能有的。’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他的大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曾经在嘉陵FC青训营里的那些日子。
他甚至还回忆了一遍今天在学校里那一连串仿佛行云流水一般的“过人”。
‘这种级别的天赋我只在欧洲的一流前锋身上看到过。’
祁峰放下印有塞维利亚队徽的那个足球,并把印有马竞队徽的足球抱在了怀里,脱了拖鞋,在凌晨三点的时刻颠起球来。
他首先用右脚将皮球向着自己的方向一踩,又将球向上一碰。
右脚提起后,他用脚背和胫骨之间的那个弧度接住了球,把球轻轻向上一颠,然后抬腿在球的上方绕一个圈,再像先前那样,稳稳地停住球。
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起势。
几乎每个真正会踢球的男孩都会的颠球动作。
‘你应该走下去的,祁峰。因为你还能走下去。’
在停球的时候,祁峰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足球资讯APP推送给他的那条新闻。
[突发!因随时可能危及生命的继发性心脏病,塞维利亚球员徐起新宣布职业生涯陷入停摆!]
于是脚下的动作再次开始。他用自己左右两脚连续颠起了球,而后触球的位置又转变到了胸口和头顶。
当他向前倾下身体的时候,球就从他的头顶顺着后颈与背部一路向下滑,直至他就用后脚跟把球轻轻一挑。
从这个动作开始,他仿佛找回了曾经在嘉陵FC青训营时的感受。
于是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花哨,就好像他们以前经常会看的那些欧洲球星的颠球视频一样。
但就在祁峰的脸上又出现了笑容时,他对于右小腿的控制就又出现了偏差。
那让他的颠球极为突兀地中断了。
在球重重落地的时候,他的右小腿也出现了持续时间很短的抽疼。那让他甚至都没法好好地站稳。但仅仅是一瞬间而已,痛感就消失了,仿佛它根本就没来过一样。
可刚刚被他颠得仿佛活了一样的皮球却是在慢慢地滚向床底。
它在用一种不容忽视的姿态在提醒着祁峰,刚才发生了什么。
于是一切的心潮澎湃与热血沸腾都在这一刻熄止了。
祁峰在那枚足球最终滚进床底之前伸脚拦住了它,并再度把它放回衣柜里,也把衣柜的门关上,让它回到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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