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曦禾，锦州首位女性区域长，也是东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区域长。
哪怕当下东国有重要职务人集体年轻化的趋势，但闵曦禾依然当得起一句“天才”的称呼。
今年23岁的闵曦禾，在锦州区域长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两年。
而就在这短短的两年中，锦州从吊车尾的发展水准，一跃翻身为令人咋舌的东国经济领头羊。
无数人从外地奔往锦州，满怀着憧憬，打破头也要挤入这片机遇之地。
如果没有意外，闵曦禾很快就会成为东国的一块招牌，以极快的速度逼近核心圈，成为一个能书写在东国历史中的奇迹。
但是，和这份成绩相伴的，是环绕在闵曦禾身上、与赞美同等响亮的争议。
“‘暴君’这次应该是下狠心了吧……据说监控系统升级以后，无论你是发送文字还是录像，AI都可以从中提出关键字进行分析。如果AI认为你有可能会对社会制造威胁，就会直接把你的私人聊天信息转送去人工审核。”
林佑一愣：“私人聊天全都要先过一遍机器审核？这工作量会不会太大？”
“不会啊，据说这套系统可以做到即时审核，哪怕信息流增加十倍，也能在0.5毫秒的时间内处理。”桂芬拨了下头发：“听说，这还不是最厉害的，你哪怕把光脑关了，我俩站这里说话，我骂一句‘闵曦禾你个暴君’，三分钟之后，安全署就能把我抓去喝茶。”
林佑：“……认真的吗？”
桂芬点头：“升级以后就无法彻底关闭光脑了，所以，以后想骂闵曦禾不能连名带姓骂了。而且，这套系统还会自动分析捕捉语言规律，‘暴君’骂多了，AI也就知道是代指闵曦禾了，到时候私底下骂人记得常换几个词。”
简直像是在打地下游击……
“大家都没意见的吗？”一想到自己以后发出去每条信息都需要先通过审核，林佑便觉得头皮发麻。
“呃，我想想暴君原话是什么……‘有朝一日，你在自己家里，被恐怖分子捆在椅子上，用枪顶着下颌骨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你之所以沦落到这一刻，都是因为你在某个风平浪静的下午，用脚选择了拒绝我们的保护。’”
“……意外有说服力啊！？”
“可不是，闵曦禾想做的事，从来就只有大家点头的份，哪怕没道理的事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桂芬牢骚道，“我得趁系统没升级的时候多骂她两句。这日子继续过下去，以后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呢。”
想起来闵曦禾是雏藻的偶像，林佑好奇道：“雏藻什么反应？”
是不是粉转黑了？
“唔，我来演示一下吧。”桂芬说着，一改她略显矜傲的神态，睁圆了眼睛，用力拍手道，“偶像干得好！就应该这样！打死那些跑过来跟我抢生意的黑户！外地人都应该被捆起来烧死！”
演罢，桂芬扶额吁出一口气：“你懂了吧，她压根不在乎什么隐私不隐私的，跟这蠢驴根本讲不通……”
林佑被桂芬这惟妙惟肖的演技给震惊了，举手投足间，当真是学出了雏藻的神韵。
回过神来，她宽慰道：“区域长好像暂时没有管网络照片和视频的打算，你先别担心失业问题……再说了，升级系统不是说是为了抓黑户嘛。之前区域长没上来以前，锦州确实挺乱的。”
她这句“挺乱的”实际上还是往轻了说的。
当下的东国确实挺平静的，但在东国以外，依然有大片战火绵延的地区。
许多流离失所的人无法忍受地表上足以致死的辐射，纷纷逃往东国，首当其冲的便是位于边境的锦州。
无数偷渡客在这里中转，亦或是干脆扎根。
在闵曦禾上任以前，这地方简直就是个黑社会横行的魔窟。
大人吓唬小孩，都会说上一句“不听话/学习/干活，以后就只能去锦州当黑户”，可想而知以前锦州在东国人心中的形象。
“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大刀要向我头上砍来……”桂芬嘟囔了一句，“柚子你还是看看新闻吧，系统升级是分块挨个来的。在升级的时候，不能打车，不能买东西，什么都不能做。到时候去别的地方乱窜，搞得自己被困在外头回不来，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两人也走到了房间门口，顺势挥手做了道别。
事实上，不需要桂芬提醒，林佑也打算回去先看新闻。此时她已心急如焚，只是在桂芬面前勉强做出淡定的模样，一关上房门，她便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新闻频道。
升级系统，抓捕黑户。
这件事来得未免太突然了。
如果早知道这件事……
算了，没有早知道。
投影仪的提示灯亮起，释放出了立体投影。
虚拟形态的主持人以稳定的语速道：“关于冰冻人聚集地爆炸一事，尧州政府表示，经过调查，爆炸原因为海水倒灌引发的短路……”
这都过去多少日子了，居然还在说……
放在往日，林佑多半会看完，但今天她没这个心情，立刻切掉了这条新闻。
恰好，下一条便是闵曦禾的系统升级公告。
在镜头前，闵曦禾的形象永远是冷静而沉着的，墨黑的制服愈发显得她挺拔而飒爽，还未开口便能让人感觉到她这份身姿下潜藏的力量感。
也无外乎雏藻对她崇拜无比，从履历到外貌，闵曦禾均是无可挑剔的佼佼者。
“新系统其实早就引进了，但因为升级时间过长，我一直很犹豫要不要更新。”
“锦州最近的犯罪率略有上升。虽然远低于全国的平均线，但对我‘零犯罪’的预期来说，我很不满意。”
“锦州是我的管辖地，我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你们的安全，让每一个锦州居民，都能在任何时间段，出现在任何地方。而不是靠所谓的经验教训，划出一些所谓的‘危险区’，再口耳相传，嘱咐别人不要在11点以后去这些地方。”
“现在和我设想的锦州，相差太大。”
闵曦禾顿了一下。
她的眼尾略微上挑，在大多数情况下会被她过于沉静的表情中和。
但当她含着警示的意味望来时，就会骤然爆出让人心悸的气势，直看得人心里打鼓。
“按照我的规划，不应该会出现这种事。但既然出现了，那说明我的工作没做到位，是我这个区域长的失职。虽然，停止锦州所有的工作进度用来升级系统，损失很大，但我愿意承担这份风险，也希望大家能够配合。”
看到这里，林佑内心大喊狡猾。
闵曦禾当真是厉害，说了一大堆，还以退为进打出了感情牌，连林佑自己都想拍手鼓掌了，估计其他锦州居民早给说得晕头转向了。
但这系统升级，到底升级些什么内容，她居然一个字儿也没提。
好在，接下来，闵曦禾就说了重点。
“我知道，现在锦州很多人，用的公民证并不是真实的。有些人，是偷渡过来的黑户，而另一些人，则是不想通过正规的途径去学习技能，靠做假证的虚假手段，企图蒙混成三等公民，甚至二等公民。”
“以前，虹膜扫描并不和警察署关联，很多人便抓着漏洞来了个偷天换日地。但新系统采取的是全新扫描方式，我保证，系统升级以后，这种现象会被逐步清除，每一个用虚假身份的偷渡客，都会被抓出来，驱逐出境。”
闵曦禾的声音不高，却是掷地有声：“用这种弄虚作假的方式破坏公平，偷渡客的行为是在侮辱每一个努力生活的锦州居民。我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在我的辖区范围内发生！”
看着满屏飘过的“区域长最棒”，“支持闵区域长”，林佑如遭雷击。
她一边不由自主地扯头发，一边努力地做着深呼吸。
冷静，冷静，冷静——
怎么冷静得下来啊！
搬过来以后，她就一直在屋子里磨磨唧唧不肯出去，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想着这种不用跟人接触的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等自己做好了充足准备，再出去找工作。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就应该马不停蹄地出去工作。好歹挣两个钱还能有底气跑路，现在是想跑都跑不了了！
她简直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虽然当初是被人保证说“万无一失”，但卖保健品的还说，吞了他的药，死人都能去阎王殿拉回来呢！
商人的嘴，那是能信的吗？
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林佑瘫在沙发上，心凉了大半截。
为了能报案，她在警署已经留了虹膜，现在再来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既然警署那边都没啥太大动静的话，说明自己留的虹膜通过扫描了，并没有引起警署的注意。
自己是不是应该以不变应万变，先老老实实当只鹌鹑……
就在这时，光脑上弹出了消息。
一瞄到“锦州警署”这几个字，林佑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颤抖着手点开，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林佑才长出一口气。
【林小姐，我是六队的队长戎有云，希望您能抽个时间和我见个面，我想询问一些案件细节。】
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林佑的情绪便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大起大落，后背都沁出了一片细密的汗水。
犹豫了片刻，她以自暴自弃的心情，发了“我随时可以”的信息回去。
说起来，这都半夜了，警察都这么尽职的吗，加班到凌晨不睡觉？
投影仪依然在尽职地播放着新闻，现在正播放到娱乐版块——
“业界一直有被包养传闻的当红偶像林重涯近日来又做出惊人之举。似乎是为了炒热气氛，林重涯在演唱会过半时，毫无征兆地撕掉了自己的衣服并抛向舞台下方，引得粉丝惊叫连连……”
林佑把手覆在脸上，脸上拼出“崩溃”二字：“我不想看着家伙的新闻了……”
林重涯应当是当下东国知名度最高的偶像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火的，仿佛一夜之间，大街小巷便都是林重涯的立体投影，悬浮车上也全是他的大幅海报和广告视频。
虽然林重涯火得一塌糊涂，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议论声，有小道消息称，这位偶像是靠傍富婆成功上位的，为此换过足足有三位数的金主。
粉丝本是怒斥“无稽之谈”，但这个说法普及广，影响深，到最后甚至连粉丝自己都默认了。
林佑烦躁的心情在粉丝的尖叫声中达到了最高，忍着怒气地切到了下一条。
“日前，有专家怒斥林重涯，称一个被包养的偶像居然成为了当红流量，这般败坏东国的风气，对此，他深感痛心……”
怎么还是他——！
再切。
“据最新报道，怒斥林重涯的杨教授已在粉丝的抗议下，对林重涯进行公开道歉，林重涯方面至今仍无回复。”
节目还贴心地放出了粉丝们的应援——
“葱鸭！葱鸭我们永远支持你！”
“鸭鸭不要理会那些无聊的声音，我们的鸭鸭是最棒的！！”
“葱鸭冲呀！！”
叽里呱啦，叽叽喳喳。
被这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脑仁疼，林佑忍无可忍，“啪”地按下了按钮。
投影立即消失，室内恢复了平静。
透过脆弱的墙板，她还能依稀听到隔壁蹦迪的声音，蹦蹦擦，蹦蹦擦，伴随着震动的地板，好不热闹。
——放过她吧！
就在这时，光脑又接收到了新消息，是戎有云发来的。
【明天中午十二点可以吗，地址就在您租房位置附近的餐厅。】
点击了一下戎有云附上的餐厅地址，在看到菜单的报价时，林佑倒吸一口凉气。
这得是讹她来了吧？
想到所剩不多的存款，林佑拧着脸，在激光键盘上郑重地敲出——
【可以可以，戎警官方便就行。】
【不过我最近在减肥，戎警官点菜就可以了，我喝凉水。】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条信息发出去以后，戎有云沉默的时间格外长。
好一会儿，他才回复道：“我请客，林小姐不用担心。”
林佑抱住头，又开始扯自己头发。
白痴白痴白痴！！她怎么能蠢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啊！！
不知道现在补救还来不来得及，林佑一边流泪一边打字道：“非常感谢戎警官的重视，明天这顿请务必要让我来请，不然实在难以平复我对戎警官忙到这么晚还在上班的内疚之情。”
这次戎有云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林小姐，有点过了，太肉麻了，我们好好说话就可以了。】
——救命！！好感度反而下降了啊！！
啊啊啊，这个人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
和林佑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后，戎有云又切回了之前的界面。
名为“王明美”的短发女性在照片中笑得灿烂。
因为林佑什么信息也没有提供，租客的信息还是他去找物业要来的。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网名为“性感王明美在线寻舍友”的女性，真名居然真的叫王明美。
总觉得，这名字取得……
爹妈也太不走心了。
在交通这一栏上，王明美的记录停留在了半年前，之后便再也没了新信息。
资料上显示，王明美的父亲叫王大壮，母亲叫王旺旺，籍贯，地址，一应俱全，看着颇为完美。
戎有云伸手，在父亲“王大壮”名字上轻轻戳了一下。
跳出来的界面上是——
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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