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结束, 老蒋把卷子带回家加班批阅, 批到童木的试卷，他看着密密麻麻的答案, 欣慰地抽出来, 带上眼镜一看，顿时两眼发黑。
每一个汉字他都认识, 甚至每半句话都跟答案沾边, 可凑到一起却风马牛不相及。
老蒋硬着头皮，逐字逐句地看完一份答案, 终于弄明白原因。
童木这是把一个问题，拆解出两种看似模棱两可，其实截然不同的答案。剧本问题是历史遗留, 短时间内很难消除。这段时间顾何舟的教学成果也非常显著，两种历史知识混合在一起, 竟然融合发展, 成为新型历史。
老蒋不敢多看, 怕看多了上头, 把自己的历史带进沟里去，只能从里面挑出来正确答案给分。这属于精细活，高考阅卷却是要踩分的。
童木这套答案, 左脚刚踩着正确答案的分，右脚呲溜滑了出去，老蒋左右为难，批卷生涯头一次遇到难题——真的不知道该给多少分。
阅卷终于结束, 老蒋长叹一口气，感慨童木的家教也是一位牛人，竟然把童木油盐不进的历史，灌输进去如此多的正确答案。长此以往，童木的历史考高分不是问题。
可高三最缺时间，老蒋拿着童木一片红圈的试卷，感慨万分。
历史，好像只是非常短暂地爱了童木一下。
*
测试成绩出得非常快，童木这几天洋溢着学习历史的快乐，试卷下发时，还有点小激动。
他忍不住趴在桌上，跟顾何舟说悄悄话：“你猜我这次能考多少分？”
小孩侧趴着，半边脸映着阳光。顾何舟早给他估算了分数，又见老蒋一言难尽的表情，头一次感到词穷。要是翟凯凯，他早就怼过去，哪怕放到别人身上，也早开起嘲讽。偏偏童木刻苦努力，又有他辅助，刚考完试就觉得自己能考九十八。
顾何舟憋了半天，没想好说什么，倒是想好解决方法：“喝奶茶吗？”
“已经庆祝过了，还要庆祝吗？”童木笑眯起眼，“那我考得一定不错，先点一杯，这次要加芋泥。”
“到我了到我了。”童木坐正身体，雀跃地等试卷发到手上。
试卷轻飘飘地滑到桌面上，童木着急去看，只瞧了一眼，欢喜的笑容顿时消散，他趴在桌上盖住试卷，鸵鸟式逃避。
“考了多少？”顾何舟探过半边身。
童木嗖地扭过头，闷声道：“没多少。”
童木顾头不顾尾，胳膊下面露出大半张试卷，顾何舟使了个巧劲，往下拉了拉，拽出来一半分数，能看见明晃晃的 “7”。
比预估的分数还低。
顾何舟已经看到分数，童木索性不遮掩，考试时的兴奋劲丝毫不剩，只有满腔懊恼与委屈：“我觉得答案都写满了，还写的手疼……”
顾何舟把试卷抽出来，看着卷面上的答案，眉头一跳，怪不得手疼，写了满卷子的错误答案。但再细细一瞧，又不能说全错，里面竟然还夹带着一半正确答案。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神奇的卷子，文科说起来也很玄学，不止要靠背诵，还要理解，有的时候甚至还带些运气。童木的逻辑思维没问题，偏偏从小受虚假历史的洗脑，等这一块思维定式后，再改变便很难。
顾何舟放下卷子，看了一会儿童木头顶的发旋，“还喝奶茶吗？”
“当然要！”童木猛地偏过头，凶巴巴道，“要四杯！”
放学后，童木坐在餐厅包间，环抱着四杯奶茶，伤心地灌了口奶消愁：“我哪里不好，为什么历史不爱我？”
这真是一道送命题，顾何舟想不出话，对面的小孩还在眼巴巴地等答案，他不知想到什么，看了一眼童木，问道，“你喜欢历史吗？”
童木纠结两秒：“又爱又恨吧。”
“排除因为你外公的选项，你还喜欢吗？”顾何舟追问，“就算高考后，你考取历史相关专业，以后还要学四年，你觉得能支撑下去吗？”
我太难了，童木想到凄惨的日子，悲愤地又灌了一口奶，愁道，“可是童女士不让。”
顾何舟终于抓到问题的关键点：“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童木顺从童女士的意见学习文科，主要是因为他想完成外公的心愿，可一次次的测试成绩证明，童木当真不是这块料，既然他不想学文科，为什么童女士追穷不放？
顾何舟一直不能理解这点，他专注地看向童木，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如果换做他人，抑或是刚认识时的顾何舟，童木都会搪塞过去。
可现在的顾何舟不同，童木看着他的眼睛，以前那些流畅的官方话，都卡在喉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童木低着头，他有些不习惯说私事，握着奶茶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一股奶茶“噗”地喷出来，他没发现一般，呆愣地不知想些什么。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顾何舟无奈，拿纸巾坐到小孩身边，把手里的奶茶拿走，摊开手掌，把残留的奶茶擦干净。
顾何舟的手指修长白净，手心热乎乎的，跟他的外表截然不同，童木看得出神，似乎指尖传来的热度给了他力量，“你知道我妈是谁吗？”
纸巾擦不干净奶茶，掌心黏腻发甜，顾何舟没有抬头，抽了张湿巾，像擦宝贝似的继续，好像只对眼前的人感兴趣，“不是童女士吗？”
童木说：“我随母姓，她叫童心悦。”
顾何舟愣怔片刻，觉得这名字耳熟，依稀在哪里见过。
“年代太久远啦。”童木笑道，“她当初红遍大江南北，但因为婚姻问题，没多久便息影了。”
顾何舟者才想起来，他小时候在顾爸的书房玩时，翻出来一些海报，上面的签名正是童心悦。
没想到他们追的星，竟然还是一家人？
童木长得好看，母亲是著名影星着实说得过去。
“我妈也是单亲家庭，她小时候很乖，受外公熏陶，高中也是读文科。她跟我不同，历史学的很好，分数也足够考外公的大学。” 童木慢吞吞地说，“高考结束后的那年夏天，她去毕业旅行，认识了我爸，突然叛逆起来。”
童木怔怔道：“我好像没怎么见过我爸，不太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顾何舟擦完最后一点奶茶，一点一点反握住童木的手，“以后再说……”
“没关系，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童木笑了笑，又道，“外公很不喜欢那个人，大概说了几句重话，跟我妈吵了一架。后来，我妈没去上大学，跟我爸一起去了京城找工作。”
“她长得漂亮，运气又好，刚出道便一夜走红。”
“那个时候外界对娱乐圈的接受度没有这么高，外面穿的风言风语，外公心里着急，一直联系不到人，又担心她出事，但是她太忙了，忙到没时间跟外公联系。”
“我第一次见外公，是因为他们分居多年终于要离婚，那段时间我妈忙得不可开交，又信不过别人，就把我送回老家。”
“我在外公家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妈那个时候开始成立公司，要把我接回去当台柱。外公舍不得我从小拍戏，又担心我会走童女士的覆辙，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她把我悄悄带走了。”童木的声音有些颤，鼻头泛酸，“外公去追的时候，路上出了意外。”
顾何舟低着头，与童木的前额相对。对面的掉下来一滴水珠，砸在膝盖上，迅速渗进裤面。心像被谁的手攥紧，疼的说不出话，他用大拇指摩挲着童木的手背。
“后来她觉得愧疚，要是当年听外公的话，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童木说，“所以当初我不想考影视专业，想转学来这里，她都同意了，只是要求我学文科，大概也是想弥补过去的过错。”
顾何舟忽然“嗤”了一声，心头怒起，替小孩觉得不值，“所以她就霍霍你？”
“想学历史她自己学去啊，自己做了错事为什么让你来承担？”顾何舟气急，抬手弹了一下童木的脑袋，“只有你傻听忽悠，她让你去做你就做？”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童木从小听童女士的安排，他平时不常与同龄人相处，就连叛逆期都来得晚一些，“所以我才提出转学……”
顾何舟揶揄道：“学了文科？”
“总要一步步的慢慢来。”童木纠结道，“要是外公知道我学文科的话，他应该也会很开心。”
顾何舟挑眉道：“他要是知道你这个历史分数，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童木：……
“你觉得外公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他能开心吗？”顾何舟看小孩发愣，忍不住手痒，揪了一把童木的鼻头，“上次跟你说的话又忘记了？”
童木想起来顾何舟的十二字箴言：“开心做人，快乐做事吗？”
“对，别人都去他妈的。”顾何舟说，“想他们干什么？我看这里面最没有资格指手画脚的就是童女士，耽误上下两代人的发展。”
童木动了几下嘴唇，觉得没什么能为童女士辩解的，“其实我也有计划。”
“什么计划？”
“脱离童女士计划。”童木说，“要循序渐进的来。”
“行啊，长大了。”顾何舟笑道，“这次明白要怎么做了吗？”
童木抬起头，坐直身体，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开一点：“我要开始脱离童女士计划第二步！”
作者有话要说：外公：你考78分我怎么开心！
------看到各位小仙女的评论啦，童童立志考98分嘛，所以有点落差，以后童童就厉害的飞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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