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元打定主意去参加抱月老祖江雪中的男性仆从招纳。第二日, 三月初八，他早早来到指定地点。
此处已有很多人，大都抱着一步登天的幻想, 倒腾出一身最看得过眼的衣服，却藏不住皴裂的双手。
“来了, 上面来人了！”
这些人小声叫嚷，顾雨元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五名身着衣角绣有叶纹的淡青色衣袍的修士走来, 当先一人年纪较大, 留着短须，嘴角下垂似不好说话。
他见如此多人围在这里, 眉头一皱便道：“你们这些下重人，有胆子凑过来，倒是想想有没有那命上去。”他朝上面拜了拜, “抱月城的老祖宗, 是你们这些脏手能碰的？这次招纳之所以也来你们一重阁, 是因为上面几重阁里都没有让老祖满意的人。你们, 可掂量清楚喽！”
他这段话一出口，不少人开始动摇, 脸上出现惭色和害怕，最后走了大批人。中年修士在留下的人里随意挑了五个长相尚可的人, 带人离开，其中包括顾雨元。
他带着几人来到一个挖凿过的山体前，将腰上的铜牌插入右手边的凹槽里。山石打开，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待人都进来后, 中年修士又把铜牌按进石室内部的凹槽里，暗灰色的石块上突然亮起“月重阁”三字。
顾雨元察觉到失重感，继而感觉到所在的密闭石室在徐徐上升。
……电梯？
和顾雨元同时被选上，活在一重阁从未到过其他地方的男人猛地靠在背后的石壁上，双手也扒在上面，“这，这在动？”
中年修士看了一眼，嘴角一撇。
跟着他的四名年轻手下中有一人嗤道：“这是连通抱月城上下的月梯，孤陋寡闻。站好了，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哦，一重阁确实没什么世面可谈。”
顾雨元眉头轻皱。
“得了，你又是哪个见过世面的，若不是我，你能有机会去月重阁？”中年修士损道。
年轻修士被损了也不恼，拱手笑嘻嘻地说：“都是管事大人照拂我们。若不是管事大人，我们死了也见不到老祖啊。”
中年管事抬起下颌，“讨巧话别再说了，就算是我也才去过一次，月重阁是人人都能去的么？就连掌门那人都要禀报呢。”
月梯在十重阁停下，进来一人。
“掌门好。”管事等人连忙见礼，顾雨元等人也跟礼。
顾雨元抬头看，掌门是个面白无须的消瘦青年，尚算英俊，眉眼间的郁气和优柔让他失了分神气，跟同为四大仙门掌门的乔好的气度比，更是天差地别、不可比拟。
抱月城掌门看了顾雨元等人一眼，道，“给老祖选的仆从？一重阁的？”
管事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其他阁的人都没让老祖看中的，我这是急着为老祖找一个贴心的仆从嘛。”
掌门点头不再说话，月梯里安静下来，很快来到月重阁。
顾雨元一路走一路看，月重阁不愧为抱月城之巅。此时将将辰时三刻，三月的太阳本升得不算晚，但月重阁太高，以致刚俞地平线的朝阳之光照不到月重阁上。
但这里并非漆黑一片，平整精致的石板路两旁是散发莹润白光的夜明珠，一步三颗，其奢华美丽让顾雨元暗叹。怪不得景凰真人说抱月老祖过的是太上皇的生活了，太上皇也不过如此吧！
顾雨元跟着他们走到一座殿前。离大殿还有十几米远时，在殿门处守着的姑娘小步轻声跑来，掩口小声道：“老祖还未起身，你们有何事，烦请先等会吧。”
掌门拱手道：“都是小事，不敢打扰老祖歇息，我们这便在外面等着。”
姑娘矮身娉婷一拜，返回门前。
顾雨元低头磨了磨鞋底。连掌门都被拒之门外，而且看刚才那位侍女对掌门无甚尊重。
这抱月老祖果真如此厉害，连他身边的侍女都能让掌门拜礼的？
直至天光比夜明珠更亮些，顾雨元听到吱呀一声门响。他正想抬头看，却听身前管事低喝：“低头！”
想必是有人好奇抬头，被管事提醒了。顾雨元亦装作乖顺的模样垂眸敛眉。
“老祖，您歇息得可好？”顾雨元听到掌门说，“我这儿有一事需要您定夺，您看……”
“这几个是你挑的人？”
陌生的男声一出口，便让掌门噤声不敢言。这个声音听在耳里，低沉沙哑，成熟多情。
来人的语气平常，管事却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是，是我……这不是，我……老祖……”
“呵。”
男人这声轻笑好似带着让人酥麻的钩子，又似秋风下枫叶的旋落之音。
“我让你跪了么。”
管事正跪在顾雨元脚边，顾雨元低头便看到管事青青白白的脸色。听到这句话后的管事连忙撑地站起来，还不待他回话，顾雨元又听男人说：
“我让你起了么。”
管事脸上白了更白，这次跪得更快更狠，顾雨元瞧着他脸上豆大的汗和瞳孔地震的双眼，再联想他刚才颐指气使、目下无尘的模样，抿嘴笑了一声。
笑出声后顾雨元才觉不对，抿了抿嘴，站得更稳了。
眼前出现一双木屐。
一双异常苍白细瘦的脚未着布袜，踩在玄黑色木屐上如顾雨元刚惊叹过的夜明珠般。
“娃娃，你笑什么？”
顾雨元抬头。被眼前人的美貌晃了一瞬。
鸦羽般的长发未梳，略微凌乱地披散在他身前背后。男人的肤色极白，苍白的白，只有一双唇如抱月城上如火如荼的枫叶一样红。
他有一双幽静深邃的眼睛，如水如雾，如同漩涡一般，看久了便深陷其中，不知来路，不得归途。
他腰带未系，胸前松松垮垮，露出小片苍白肌肤。他的身材高大却消瘦，穿着宽大的淡青色衣袍，衣角绣着枫叶，晨风一吹衣褶轻摆，枫叶飘扬，衣袍空空荡荡，给人一种羸弱的错觉，但从未有人敢将眼前此人同“羸弱”打上关联。
他就是抱月老祖，江雪中啊。别人口中，抱月城的神。
江雪中看着顾雨元盯着自己的眼神，笑：“有意思，很多年没人这么盯着我看了。”
顾雨元眨眨眼睛，意识过来的他有点脸热，他挠挠脸颊，“第一次见老祖，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多看了几眼。”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江雪中闲闲发问，苍白瘦削的手指轻轻缠绕胸前一缕黑发。
“我……”顾雨元想起昨日乞儿娘告诉他的话，便遮掩了自己的身份，“我在一重阁时，常听别人说，老祖是抱月城的英雄，是我们的神，我以为老祖是威风凛凛的老人家……现在见了，威风凛凛不假，但是您年轻又好看……”
“放肆！老祖岂是你能言语轻佻的人！”掌门怒容，举起右手朝顾雨元头顶拍来。
抱月城掌门是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顾雨元这个马甲现在是连练气都没有的肉体凡胎，若受了这一掌便活不了。顾雨元明知如此，却躲不掉，徒劳撇头闭上眼睛。
“我让你动手了？”
江雪中一动未动，连声音也是不疾不徐，悲喜皆无。
掌门的手却拍不下去了，停在顾雨元头顶两寸的距离，带着杀气的灵力骤然消散。
“是我逾距了，请老祖惩罚！”掌门单膝跪拜在江雪中脚下。
“是没规矩。”
江雪中趿拉两下木屐。
“罚你，把这个更没规矩的带到一重阁。”
掌门脸色一白，垂头：“谢老祖！我这就去办。”
他提溜起连求饶都不敢的管事往月梯走。他走得极快，生怕慢一步，便会被江雪中罚像这人一样待在一重阁……再不能出现在上重。
“你不怕我，倒是怕他。”
顾雨元的额心被身前之人的指尖点了一下。那根触及自己皮肤的指尖滚烫得很，顾雨元捂住额心，愣愣看着江雪中。
江雪中嘴角一动，“就你了。”
“什么名字？”
“顾圭圭。”
“龟龟？什么破名字。”江雪中挑眉，眼中闪过笑意，他抬手把头发勾向身后，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苍白细瘦青筋浮现的手臂。
“给我换一个。”
顾雨元垂眸。
“……顾雨元。”
“叫我，顾雨元。”
“顾雨元。此名尚可。”
江雪中齿间品度了一番这个名字，双手抄袖，悠哉趿拉着木屐离开，他吩咐殿前侍女：“先带他去熟悉。”
侍女娇声应诺，走近先对顾雨元说：“小兄弟，我先带你去十七重阁，嘱咐你些事情。”
“至于你们，”她看向其他几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跟着管事来的四名仆从在看着平时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的管事两番跪地，最后被贬到一重阁后便吓傻了，如今能走，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从一重阁来的四人也好不到哪去。如今见识了月重阁的奢靡和权势，反倒作鸟兽散了。
顾雨元在心里感叹：“系统，这么简单？从一重阁直接到月重阁？我真没拿男主剧本吗？”
【也许他与你有缘呢。再次强调，这不是小说，宿主。】
侍女领顾雨元来到仅次于月重阁的十七重阁，道：“我应比你大些，叫你声元元可以吗？”
顾雨元点头，好奇：“十七重阁是什么地方？”
侍女捂住嘴笑，眼里闪过傲慢神情：“这里不是什么特殊地方，只是我们住的地方罢了。”
“这么大而且仅次于月重阁的地方，只给我们住？”顾雨元惊讶。
“我们？”侍女眨眼浅笑，“修为低微又如何？我们可是老祖宗的侍从，不住在十七重阁，又住哪里？”
“莫说这十七重阁，若是老祖喜爱哪个，许他同住月重阁都有可能。不过听说这千年来从未有过。元元，姐姐瞧你是老祖招的第一个男侍从，说不得以后就能再上一重呢？到时可别远了姐姐。”
顾雨元摆手自谦。他可没想着住月重阁，有个适合修炼的身份足矣。
侍女不再多说，把他带到众姐妹面前，一番问好认人后，姑娘家们一人一言，莺声燕语：
“老祖宗喜静，可别吵着他。”
“也不喜欢有人，我们大多提前收拾好便离开，老祖很少叫人随侍。”
“老祖宗其实对我们挺好的，但前提是要听话！”
“对哦，元元你可一定听话呀，不然老祖可吓人呢！”
“老祖不喜欢昊雪宫的景凰真人，可别在他面前提这个名字。”
“说起来，那位鼎鼎有名的寒天剑尊华明冽，也和我们老祖宗极不对付呢。”
师父……
顾雨元眼珠一转，笑：“小姐姐们，我好奇得很，快跟我讲讲，师……那华明冽怎么跟我们老祖不对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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