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陆强者用尽全力的一击, 双剑相击发出的神吟之声让在场所有人双耳刺痛。
顾雨元定下心神，运起灵力，才堪堪阻挡了声波的冲击。他看着前方两人之间的战场, 心里复杂难辨。
华明冽和奚鹤危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奚鹤危身为半魔之境，小能碎山劈海, 大能逆天抗命，比修道一界的最高境界——渡劫飞升亦高出不少。按理说半魔之境的魔人早已会被逐神大陆这个中千世界的意识发现, 并挤压他离开逐神大陆、飞升前往更高等级的大千世界。
可是奚鹤危仍好好待在逐神大陆上。如果他一身死人般的病色也能算是“好好”的话。
佘玄等人不知奚鹤危为何还能待在逐神大陆, 正如五百年前一样。顾雨元却是知道的。盖因奚鹤危魂魄不全，无法飞升。顾雨元想, 被大陆意识排斥却又无法飞升，是很痛苦的吧。
“不好，华师弟快撑不住了！”
华明冽奚鹤危二人在几息间已交了无数次手, 华明冽处于下风, 雪白无尘的道袍上血迹斑斑, 又是一剑被奚鹤危刺穿左腿。华明冽一个趔趄就要跌倒, 堪堪用寒天剑支撑住。
师父！
顾雨元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
佘玄抬臂拦住他，低声道：“这是他们两人间的战斗。无论是谁, 强者都应尊重。”
我知道啊，我知道！
顾雨元攥紧的手中的朱砂剑微颤。
尘嚣落下, 华明冽急促后退数十步，矮身单膝跪在地上，以剑拄地，捂着胸口喷出一口心血来。
奚鹤危轻轻落在地上,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的华明冽，眼角轻佻，“不过如此。”
华明冽猛然抬头，沉默地双眼如电逼向奚鹤危，直起身来便要再战。
奚鹤危冷笑着拍出一掌，隔空拍向华明冽的右脚踝。
只听得一声脆响，是骨头被震碎的声音。
华明冽双腿已废，他将剑深深插向土地之中，死亦不跪。
连佘玄在内的修士们全寂寂无声，是对华明冽的愧疚，和对奚鹤危的恐惧。连华明冽都能被奚鹤危轻而易举地打败，他们于他也不过一个乐子。
奚鹤危鼻间哼了一声，他又一招夺过寒天剑。
华明冽再无物可支撑，仰面倒在地上。
奚鹤危拿起寒天剑，剑锋雪白如电，指着华明冽。
顾雨元再也忍不住，拔出朱砂剑，飞身过去挡在华明冽身前，一双微红的桃花眼直直面对奚鹤危。
顾雨元抖着嗓子喊：“胜负已经分出来了！够了！何必赶尽杀绝？”
华明冽看着少年纤细的背影，蹙眉忍着疼痛挣扎着想爬起来，他忍着胸腔火灼般的剧痛，有气无力地开口：“胡闹，你让开。”
“我不让！”
顾雨元头也未回，狠狠瞪了奚鹤危一眼。这一句不知是回答华明冽还是对奚鹤危说的。
少年纤细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发着抖，手中注入灵气的朱砂剑剑锋如血，那双瞪着他的桃花眼里满是火焰。
奚鹤危笑了。
“你叫什么？”
顾雨元面对奚鹤危并没什么害怕，他只是气得发抖，气这两人本是一体却自相残杀，气华明冽不顾生死强挑大义，气奚鹤危放纵堕落不珍惜生命。
他听到奚鹤危的话，想到方才沈大业说的话，更是气上心来，第一次气得满脸通红。
他又瞪了奚鹤危一眼，呛道：“我不告诉你！”
后方的沈大业冷汗直流：“顾小师弟不要命了！还敢这么挑衅奚鹤危，会有生命危险的！”
他看向黄铁犁，焦急地说：“师父，我们去帮帮五师叔和顾小师弟吧！”
黄铁犁没有回答，他和佘玄对视一眼，双双抽出配剑。
其他人见领头的两人如此，纷纷扬鞘拔剑，准备背水一战。
奚鹤危却并未像他们想象中的一样暴怒对顾雨元出手。这个邪肆诡谲的可怕魔君突然扬首高声大笑起来。
听他的笑声，竟是单纯的愉悦。
佘玄等人：……他疯了？
奚鹤危笑够了停下笑声，他按了按眼角，看着顾雨元道：“我的条件不变。”
“只要你跟我，我停战一年。”
“不，十年。”
全场哗然。
奚鹤危听到众人的反应后，唇角微勾。
“今日我高兴，便到此为止。明日我再来。”
奚鹤危对顾雨元道：“我不逼你。我会让你主动过来。”
“你也大可以逃跑。”
“只要你敢跑，”奚鹤危眯起眼睛，“我让他们全部死无全尸。”
顾雨元脸色一白。
“包括他。”奚鹤危垂眸瞥了一眼华明冽，眼里是傲慢的光。
华明冽伤痕累累的五指收拢攥紧，血丝从指缝里流出。
奚鹤危说罢，将寒天剑随手扔在地上，挥袖转身。
魔君已退，众魔人无声跟随其后离开。
修士们面面相觑。
这，竟……第一次没有开战便被放过了。
只是，那魔君说明日还在来。
思及此，不少修士看向前方的少年。
顾雨元看着奚鹤危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一黯，又心神一松，赶忙郑重拾起寒天剑，小心扶华明冽起来。
“您怎么样？”顾雨元语带哭腔。
华明冽看着勉强到自己肩膀的少年使尽全力想把自己背起来，搂抱着自己腰背的纤细的双臂颤抖却一直未曾松口。
心里突然塌了一块。
华明冽轻叹着，不知自己现在的眼神多么深邃而温柔。
他伸出尚算干净的左手，蹭掉少年眼角的泪。
“不会有事。”
“别哭。”
华明冽被顾雨元同赶过来的佘玄等人带回营帐治伤。
顾雨元看着老大夫，不敢说话，直到老郎中探脉、上药等一番动作完成后，才凑到身边小声询问：“大夫，请问华前辈的腿……”
“真人的左腿受了霸道灵气的贯穿伤，尤其是被灵气震碎的右踝骨更要花好些时间调养。不过只要调养得好便不会有后遗症，也不会影响日后修行。”
顾雨元放下心来，随老大夫去煎药，边走便问日后修养照顾的注意事项。
靠在床头的华明冽静静看着少年离开，直到再也听不到少年喋喋不休的声音，才看向静默在床前的佘玄和黄铁犁：“抱歉，有负众望。”
佘玄皱眉沉声道：“华师弟万不要这么说，让我们于心何安？本已是我们强你所难，你不怪我们已经让我们无地自容了。”
黄铁犁大手抹了一下脸：“用华师弟的一双腿换来一天安宁。我宁愿同奚鹤危那贼子死战到底。”
“明日便战！”佘玄双眼发狠。
“今日奚鹤危说的——”华明冽双眼微冷，“若营中有一人想以他苟换安宁，我必不罢休。”
佘玄郑重点头：“修道之人是有底线的。用一个无辜少年换来的安宁，想来他们亦心神难安。放心，我会告诫营中众人的。”
华明冽颔首，说起一事，“如今情形，不若同裴玉仙传讯，让他前来支援。”
“方才已经传讯给他了，”佘玄道，“算着明日一早便会赶到。”
黄铁犁叹了一声：“我们道界的三大强者，除了华师弟你和飞花淀的裴掌门，便是抱月老祖江雪中。如果他也——”
佘玄冷笑，“他这两年有出来杀过一个魔人么？若不是他豢养魔人意图颠覆魔域，魔域哪会被逼急了反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江雪中造成的！”
华明冽听到江雪中三字，双眼瞬间冷下来，抿直的唇角如同被冰敷过。
直到顾雨元端着汤药进来，才让华明冽冷厉的眉眼柔和下来。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佘玄和黄铁犁处理，两人见顾雨元进来便告辞了。
顾雨元看着华明冽喝完药，接过空药碗放在桌上，垂眸道：“华前辈，奚鹤危说只要我——”
华明冽蹙眉打断他，“不许多想。”
“也不许你去找他。”
华明冽看到少年不安的神色，心中轻叹一声，伸手拉住少年让他坐在身边，轻抚少年的脑袋。
“会有转机的。别怕。”
顾雨元点头，悄然攥紧华明冽的被角。
第二日，四月初六一早，天未大亮，顾雨元刚掀开帐帘，眼中映入一抹水红色。
那人一身水红色的飞花淀道袍罗裙，莲瓣状的外纱裙将他的腰掐得细韧。他风姿明媚，容颜无双，红唇若血，只叹惜三千长发斑驳。
顾雨元呼吸一轻。
那人突然扫了自己一眼，不过很快便看向他对面的佘玄，口中继续说道：“为何不联系江雪中？”
佘玄摇头：“他这两年都没出来过，又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裴玉仙哼笑，丰润的红唇微鞘，即使是讥讽之色亦赏心悦目。他右眉微挑，“他可是恨不得奚鹤危死。他会来的。”
佘玄皱眉，“可是现在传讯也晚了。”
“我接到你的飞讯后便传信给江雪中了，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顾雨元眉心一跳。老祖宗也来？裴玉仙这是准备和江雪中合力对付奚鹤危？
想到同江雪中极不对付的裴玉仙要同其携手合作，顾雨元不知那两人心里是何感想。
“顾小道友？”佘玄看到顾雨元，打了个招呼。
顾雨元只好上前，“佘前辈，裴前辈。”
裴玉仙问：“他是？”
“他是长风原的弟子顾鑫鑫，前日随华师弟来此。”
裴玉仙挑眉，“长风原的？”陪华明冽？
顾雨元笑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道：“我去老大夫那儿看看华前辈的药煎好没有。佘前辈，裴前辈，先告辞了。”
佘玄颔首：“去吧。”
顾雨元忙离开，只是没走两步，忽而风动吹起他颊畔的发。
顾雨元若有所觉地抬头，只见一把撑开的桃花盛开的油纸伞。
伞下是熟悉的容颜。
这人一袭月白单袍，胸襟大敞，难得好好系上的腰带束出的腰线似乎瘦了许多。他落在地上，收起桃花伞，苍白修长的十指梳理着油纸伞的褶皱，一边踩着玄色木屐缓缓靠近。
近了。
顾雨元看到江雪中脸上的疲色，和双眼中的血丝。他与自己擦肩而过时，携着无法忽视的酒气。
江雪中将束好的桃花伞抱在怀中，眼皮微掀，懒言：“我来了，奚鹤危在哪？”
裴玉仙抱臂，嘁了一声，“这么着急？他现在重回半魔之境，小心你的命吧。”
“我自有我的办法。”江雪中眼睛一扫便看到了顾雨元。
顾雨元忍住后退的下意识动作。
“华明冽把朱砂剑给你了？”江雪中挑眉，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抬手便把顾雨元腰间的朱砂剑召回手中，“我用用。”
顾雨元睁大眼睛。江雪中这是准备用朱砂剑对付奚鹤危。
没错了，他还是顾森森在魔域时，曾听奚鹤危讲过为何当初第一次天地大战时江雪中能对其造成重伤。
是因为朱砂剑特殊之处在于，在合体期及以上境界的修士手中，能对敌人的魂魄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奚鹤危魂魄本不全，受的伤害只多不少，是以才会境界跌落惨败。
江雪中这是想重现当年？
可是已经狠狠栽过跟头的奚鹤危会再次被重伤吗？
“唔，真热闹啊。”
顾雨元恍然转身。
奚鹤危走在道界的营地里，闲适如身在魔域的地盘。
他一眼也没看在场的几个人，只看向顾雨元：“考虑好了没有，跟不跟我走？”
裴玉仙心觉有异。他也是知道奚鹤危这两年一直在抓十八、九岁的少年的疯事的，通过此事认为对方可能同自己一样发现了少年的秘密。
那现在——
裴玉仙当即把顾雨元拉到身后护住。
他虽不知这个少年到底同他的小狗儿有没有关系。可是，只要奚鹤危想要的，牢牢保住就对了。
奚鹤危看着挡住少年的裴玉仙，双眼微眯。
江雪中踏出一步，隔断奚鹤危的目光。
他双眼如血，一声不响地眼神阴鹜地看着奚鹤危。
奚鹤危看到江雪中怀里的桃花伞，挑眉：“你也将你那个阴鱼的白眼同桃花伞合炼成了武器？”
江雪中沉默不答，将伞收到腰侧，拔出朱砂剑，执着剑锋如血的朱砂剑，将剑鞘丢在地上。
他脚尖一点，便朝奚鹤危飞冲过去，出招狠辣，招招致命。
原本亦恨不得将江雪中挫骨扬灰的奚鹤危的嘴角却始终噙着笑意，他飞身而退，并未出招。
他想到重回半魔之境后看到的华明冽和裴玉仙的记忆，自然也看到了这二人视角下的江雪中和其身畔的名叫“顾雨元”的少年，心里升起恶劣的想法。
他再次躲过江雪中一击，甚至有心情对着江雪中笑：“江雪中，你以为——两年前被你杀死的我的魔后，到底是谁啊？”
江雪中手中的朱砂剑再也刺不出去了，他的心又密密麻麻翻来覆去地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vv：我有上帝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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