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裴玉仙那张揶揄的笑脸, 顾雨元险些捏碎对方的衣角。
顾雨元嘴角微微抽搐，“师祖……”
少年撅着嘴巴，这一声师祖不乏咬牙切齿, 明明是瞪人的模样，却因为湿润的瞳仁儿和微红的眼尾显得娇憨可欺。
裴玉仙不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心脏跳得不若平常, 他抬起右手拍了一下顾雨元的头顶，道：“今日还未考校你, 随我来白露亭。”
顾雨元双眼一亮, “好的师祖！”
他朝身后的小师姑们丢下一声“告辞”，忙不迭小跑在前面, 直到回头看到不疾不徐走着的裴玉仙脸上笑弯的眉眼，不由脸上一热，停下脚步, 摸着后脑勺冲裴玉仙咧开嘴角。
少年笑容灿烂, 一身水红色比水中粉莲还要娇要俏。
裴玉仙双眼一热, 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少年, 眼角余光看到自己分明是挽留少年的姿势后，脸色一变仓皇放下手。
“你先回去吧。”裴玉仙垂眸道, “我还有些事。你明日再来。”
顾雨元眨眨眼睛，不疑有他, 只以为是裴玉仙良心发现以考校他为借口从师姑们身边带走他，当即应道：“是，师祖。”
他弯腰作揖，转身往小满亭走。
裴玉仙微眯着眼睛, 似是想看清远去的少年的背影，亦似不欲让自己看得更多。
可他到底没有真正闭上眼。那个想看不敢看的少年，仍在他眼里。
顾雨元左右没什么事干，又不敢回到惊蛰亭，心里想着不能离裴玉仙太远，便只在白露亭周围的亭苑桥廊里闲逛。
忽听铮鸣之声，他抬头望去，只见前面亭中有一女子舞剑，招招凌厉。
她是——
“晓晓师姑。”
亭中女子闻声收剑入鞘，挂回腰间，回首看到顾雨元，微微一笑，“小师侄。”
顾雨元笑笑，走进亭中。
他来到飞花淀一个多月，并未见过吴晓晓几面，但他对她更加亲切。原因无他，只因那年昊雪宫，他曾与她比过剑。
那时他还是一身清傲，亦有初入异世的彷徨不安，是以迫切用一场差距极大的战斗来给予自己灰败或信念。
所幸他赢了。虽然惨烈，然而辉煌。他赢了道心。
胜利的代价是经脉寸断，华明冽为了他一日来回于抱月城之间，为他寻得塑脉回灵丹重塑经脉。
记忆绵长，止不住越想越多，让顾雨元一阵恍惚，有那么一瞬间恍若当年。
他晃晃脑袋，坐在吴晓晓对面，轻笑：“晓晓师姑修炼好刻苦。”
吴晓晓双眼一颤，“因为——有过约定。”
“哎？”
“十数年前，我随掌门去昊雪宫进行门派交流，进行了两派弟子比试。那时我筑基期大圆满，对方有个踏入修道时间不足半年的小师弟向我约战。你可知最后是谁赢了？”
顾雨元桌下的手微曲，揪住膝盖上的布料，轻轻摇头。
吴晓晓轻笑一声。
“我一个半步金丹，输给了将将筑基期第二层的小师弟。他叫顾火火，是昊雪宫最优秀的新人，亦是逐神大陆难有几人的天赋之子。”
“我输得心服口服，他的道心比我强比我坚定，一往无前。我当时想，他日后一定有大作为。”
“我和他约定，来日再战。”
吴晓晓眼眶微红。
“可是他被害死了。”
“我和他的战约，有生之年都实现不了了。”
顾雨元看着眼前语带哽咽眼眶微红却尽力保持平静的女子，他张开嘴又闭上，唇瓣微抿，最后轻声说：“会实现的。”
他的声音太轻，吴晓晓没有听见。
在自己的师侄小辈面前失态让平静下来的吴晓晓有些尴尬，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顾雨元坐在亭中，久久之后叹了一声也起身离开。
他漫无目的地逛着，神游天外，直到回过神来时发现走到了飞花淀里从未来过的偏僻地方，虽亦是亭台桥廊，但此处甚显萧条，前方有一座极为宽广的亭苑，却已楼台斑驳，灰尘满地是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顾雨元蹙眉，许是走到了飞花淀的废弃之地，本想转身离开，耳边却听到细微的叫声。
他放轻步伐，按紧腰间的剑，慢慢向发出声音的废亭中走去。他绕过半掩的门，看到里面的景象后蓦地亮起双眼：
“滚滚！”
抱月城之后，顾雨元已经很久没见过裴玉仙身边的滚滚了。来到飞花淀的这些日子，他心里仍记挂着憨萌可爱的神宠，奈何饕餮神兽本就是飞花淀鲜为人知的秘密，不是刚来的“顾淼淼”能知道的。是以他一直按捺在心。
本窝在阴凉一角打盹的神宠听到陌生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来人后感知到对方熟悉的魂魄，发出欢快的叫声：“嗯、嗯！”
它扑腾着两只前爪，好像在同顾雨元打招呼。
顾雨元扑进滚滚软绵绵热乎乎的肚子上，幸福地眯上眼睛。
“滚滚好久不见！”
“嗯、嗯！”
“你怎么在这里？”顾雨元轻捏它厚实柔软的爪子，“裴玉仙不是对你很好嘛，你是自己来到这里的嘛？”
“嗯、嗯！”
顾雨元叹了口气，现在他终于体会到裴玉仙面对他幼犬形态的心情。不过看着滚滚亮晶晶的小眼睛并无任何不快的样子，许是它自己贪玩跑来的。
“这里看着像是废弃很久的样子，我带你回去玩。”说着，顾雨元便哄劝它跟着自己离开。
哪想它却身子一扭，向后面跑去。顾雨元当即追上去跟在身后。
后面是一个单层的废弃亭楼，沾满灰尘的纱幔飞舞。它抬起两只前爪，把飘着的纱幔抓落下来。
瞬间灰尘弥漫。
“滚滚！”顾雨元忙掩鼻挥开眼前的尘土，看到没有纱幔遮挡的破旧楼墙上的符画，愣住了。
断断续续好似阵法，而这个阵法的模样——同之前他和裴玉仙在抱月城的高崖上见到的极为相似。
电光火石间，他忽而想起，江雪中曾几次三番想在昊雪宫时辰峰上画下一个阵法。那个阵法，是否同眼前这个一模一样呢？
顾雨元突然觉得某个真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顾不得其他，当即变作幼犬形态，去白露亭寻裴玉仙。
既然“顾淼淼”无法开口，便由小狗崽来说好了！
裴玉仙果然在白露亭。他本闭眸想着事情，听到门外声音后睁眼看到小奶狗，当即起身抱起来，“不是只有夜间才能来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雨元连连点头。
“汪嗷！”
他咬着裴玉仙的衣襟，挣扎着跳下地面，向前跑了几步后回头看向裴玉仙，示意他跟自己走。
裴玉仙当即跟上。
面对着墙上的阵法符画，裴玉仙眉眼阴沉，冷声道：“江雪中的手真长，竟伸到我飞花淀来了。”
“汪呜。”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裴玉仙心有所感，他抚摸怀里狗崽的背脊，道：“自我们发现抱月城内刻下的阵法，回来后我便探寻古籍，只是至今未查到相关记载。”
“抱月城、飞花淀和昊雪宫都已有了此类阵法，想必长风原亦如是。只是不知魔域——”
“虽不知这是什么，但江雪中肯定所图甚大。”
顾雨元用爪子磨着裴玉仙的衣袖，心里着急。
裴玉仙突然想到刚在飞花淀住下的人，道：“也许四处游历的景凰真人能发现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我是不是该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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