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踏入洞窟后, 萦绕不散的甜腥味更浓郁了。

    顾雨元搂紧怀里的小滚滚，屏息走在其中，看到一块大石后的水红色衣角后, 以为是哪位小师姑受伤在此处，连忙跑过去, 看到时刚离开不久的裴玉仙，惊住停下脚步。

    血, 大片大片的血, 从裴玉仙侧腰的伤口汩汩流出。石块旁的小草泡在鲜红的血里，泛着妖冶不祥的颜色。

    顾雨元双眼一黑, 打破了屏息，突然馥郁的香气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他飞快跑过去，一路踉跄。

    他跪倒在裴玉仙的身侧, 双手在半空中发抖, 不知是先去堵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还是去试探裴玉仙是否还有呼吸。

    “裴玉仙……”

    顾雨元哽咽着, 只能发出气音。

    他伸出手指，欲探向裴玉仙的鼻尖, 越靠近对方的鼻尖，手指越抖, 最后抖若筛糠，连身子都打起哆嗦，却还未碰到裴玉仙的鼻尖。

    “……元元。”

    顾雨元冰凉的手被一只更冷的手握住。

    顾雨元手指一抖，急急紧攥住对方的手, 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顾雨元俯身抱住裴玉仙，环住他的肩膀，把脑袋虚虚抵在虚弱的裴玉仙的肩头，“你不是回去了么？”

    裴玉仙张开嘴，呕出一口血来。

    “对不起，神王柳……被我弄丢了。”

    裴玉仙面若金纸，一双顾盼神飞的丹凤眼如今失去光彩，几近涣散，长长的睫毛沉重得欲要合上。

    他生机已断。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带你回去，你会没事的！”顾雨元说着，一手抚向裴玉仙的胸口向他体内输送灵气，另一只手欲拿出之前做密友任务剩下的瞬移符。

    却拿不出瞬移符，也不见系统面板。

    顾雨元慌了，“天道？天道？天道！系统！你在吗？你听见我了吗？”

    起初他只是在心内默喊天道，却未得到半点回应。后来再也顾不上别的了，开口大声喊出来，他张皇四顾，胸膛不住起伏，只有那只为裴玉仙输送灵气的手还在稳着。

    依然没有回应。

    顾雨元歇斯底里的，发协般地大叫一声，含着哭腔。他楼抱起裴玉仙，轻轻拍打着裴玉仙的脸颊，“求你了裴玉仙，你别睡，我这就带你走。别睡啊……”

    他背起裴玉仙，踉跄几步，双手牢牢向后圈住裴玉仙的双腿，朝来路返回，循着记忆去找来时的入口。

    “元元。”

    顾雨元感觉有水滴滴答答滑入自己脖颈，滑到自己胸膛上，黏腻而冰凉。他低头看，是血。

    他呜的一声，狠狠咬住下唇，咬破唇肉，血流进嘴里，才把哭声挡回去。

    他微微侧过脸颊，去蹭裴玉仙冰凉的脸，声声喊着对方的名字，同死神拉扯对方的心神。

    “元元……”

    裴玉仙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很慢，他的声音也很慢，很轻。只是趴在顾雨元的耳边，每一个字都传入少年耳朵，裂在他心里。

    “如果我死了，就不能疼你啦……”

    顾雨元的脚被石头绊了一下，狼狈地趴在地上。他双手向后伸着护住背上的裴玉仙的腰腿，一点也不顾及自己毫无遮挡的胸腹和脸被地上的尖锐石子划破，渗出血迹。

    香味更重了。他身体发软，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顾雨元牙齿一颤，未堵回去的哭音从他齿间跑了出来，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爬起来，把裴玉仙抱在怀里，他抚摸对方的后脑，把男人的脸按进自己的胸膛，脸颊埋进对方的肩窝，呜呜哭了。

    “你别死，就能疼我了，你别死……”

    顾雨元的脑袋已经被裴玉仙搅得混沌，根本分不出一丝理智去想对方是为何在短短时间内重伤濒死，而自己又是为何联系不上天道、使用不了瞬移符的。

    男人听着抱着自己的少年哽咽的话语，嘴角泛起一抹轻轻的诡谲的笑意。

    “那元元……陪我好不好？”

    “你陪着我，让我永远疼你。”

    顾雨元的心脏生生抽痛。他低下头，婆娑泪眼里看不清裴玉仙的表情，只看到对方无力闭上的眼睛和垂下的手臂。

    顾雨元的脑袋如同万根针扎。他哀嚎一声，哭喊：“我陪你……我陪你！”

    角落里的花徐徐抖落着黑色的叶子，花骨朵即将开放。

    早已被顾雨元丢在地上遗忘掉的饕餮神兽，那双往日可爱呆萌的黑豆眼突然泛起厉色，它朝顾雨元飞奔过去，奔跑间体型逐渐变作正常大小。它跑到顾雨元身前，一爪打散顾雨元怀中之人的身形，而后扑倒顾雨元，两只前爪抱住少年的左臂，动了动嘴巴，狠狠咬了一口。

    “唔！”

    顾雨元睁大双眼，发出痛鸣，僵硬的四肢却慢慢软了下来。一双眼睛迷迷沉沉，没有焦距地盯着上空。

    饕餮神兽看他如此，松开嘴巴，扑通坐在他身侧，两只前爪放在肚皮上，一双圆溜溜的黑豆眼观察着他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顾雨元扑闪着迷蒙水润的眼睛，扶着额头慢慢坐起身。

    他呆呆地抬头四顾，空旷的山洞里除了他和变大的滚滚，再无他人。方才记忆中发现“裴玉仙”的石头边也没有一丝血迹。

    顾雨元又闻到了香味，晃了晃脑袋。

    他神色一凛，知自己是踏入迷境，中了圈套。为今之计便是尽快找到出口离开。

    顾雨元屏息凝神，摸了摸滚滚的脑袋，示意它跟着自己走。周围的景色已变了模样，仍是他踏入洞窟前的样子。摆在他眼前有四个一模一样的洞窟，而身后已无来路。他咬了咬牙，朝正前方的洞窟走去。

    即便他一直屏息，仍诡异得能感知到香味。也许这香味不只通过嗅觉，甚至还麻痹了他的精神。

    事到如今，没有办法，只能闯了。

    幸好有滚滚在。这般想着，顾雨元搂紧怀里重新变小的滚滚，从裴玉仙留给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株嫩竹子喂到滚滚嘴边：“滚滚，你救了我，谢谢你。”

    “嗯、嗯！”小神兽开心地抱住嫩竹子，咯吱咯吱地吃起来。

    一样的黑暗后，周围重新亮起。

    顾雨元心中默念“假的”“假的”，同时向前方看去。看清前方的景象后，他瞳孔皱缩。

    一袭黑袍的男人被高高绑着手腕吊在半空中，脚尖堪堪点地。长长的银发不复往日的华丽润泽，沾染着脏污，垂在他面前，遮住了容颜。

    他黑袍破碎，露出胸膛，胸膛上刀痕密布。

    他身边站着一个人，亦是一袭黑袍，带着宽大的兜帽，看不到面容，只看到手中拿着一把吹发立断的匕首，正滴着血。

    “奚鹤危……”顾雨元看着被缚住的男人，情不自禁地交出对方的名字，而后立刻反应过来，警醒着自己，“假的，假的，假的！”

    背对着顾雨元的黑袍男人，甩了甩手里的匕首，抬起匕首抵在奚鹤危的心口，慢慢刺了进去。鲜血连成线，流下奚鹤危苍白消瘦的胸腹，滑进黑色的裤袍里，顺着脚踝滴到地上，绽开一个个血花。

    施虐者犹觉不及，他捏着手柄，操纵着匕首在奚鹤危的血肉里，在奚鹤危的心脏里，狠狠转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顾雨元狠狠咬着牙齿，双眼通红，他咬牙念着，“假的——都是假的……”

    怀里的滚滚细细叫了两声，轻轻舔了下少年的手腕，却并未起到安抚作用。

    黑袍人的匕首顿了一下，似是碰到什么东西。他迅速抽出，伴随着漫天血雾，一颗晶莹飞出奚鹤危的胸膛。

    黑袍人捏住这颗晶莹，举起看着。

    顾雨元双眼骤缩。

    那是——那是……奚鹤危的魔核。

    黑袍人似乎动了动，脑袋朝顾雨元的方向稍微撇了一下，却仍为让人看到容颜，只看到一抹银色。只是他很快正回身去，让顾雨元心头突然升起的念头转瞬消失，并未抓住。

    浓厚的血腥味，还有不容忽视的让人反胃的甜香味交缠着，探入顾雨元的皮肤，深入他的筋骨，让他难受得战栗。

    顾雨元双眼干涩，却撑着看着前方两个人，一眼也不敢眨。他看见，黑袍人把匕首换到左手，右手一翻，凭空出现一个东西。

    白身，黑眼，在他手掌之上灵活游动。

    是阳鱼！

    顾雨元呆呆看着，黑袍人捏着阳鱼，凑到奚鹤危血肉模糊的心口。

    黑袍人却停住了。

    他回身，摘下兜帽。

    顾雨元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脚步蹒跚。

    黑袍人有一张同奚鹤危一模一样的脸，声音也是一模一样。

    他晃了晃匕首。

    “我的心烂掉了，可以把你的心——借给我用么？”

    顾雨元眼皮发颤，微张开唇，却说不出话来。

    黑袍人眉间轻蹙，眼中是顾雨元从未在奚鹤危身上见到的委屈脆弱神情。他开口，似美人低愁：

    “我的魔后，真的舍得看着我死么？”

    黑袍人撤开身子，露出身后鲜血淋漓的奚鹤危。

    奚鹤危的胸口被黑袍人开了一个洞，从血肉模糊的肉与骨见，顾雨元看见了里面那颗伤痕累累、跳得越来越慢的心脏。

    奚鹤危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眼睫轻颤，看向顾雨元，嘴角勾起湿润的笑意，微微张开苍白的唇瓣。

    顾雨元听见了。

    他说的是，心给你了，为什么不要？

    顾雨元呼吸乱了。

    黑袍人隔空扔来匕首，匕首躺在顾雨元的脚边。

    “把心给我，好么？”

    顾雨元双脚发软，他慢慢蹲下来，一手撑在地上，让自己不至于委顿在地。他感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恶臭的香气让他几欲窒息。

    他艰难地喘了两下，用另一只手拿起染血的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vv：？魔后，这才不是我，你信我！

    其实这章和后一章连在一起看挺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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