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斋中学,画室。
“……画得不错。”姜霆退开几步,从整体看未干的画,半个学期下来,钟薇的画确实进步很多,“你介意把这幅画留在画室吗?挂墙上,算是个纪念,也给以后的学弟学妹看看。”
“真的吗?”钟薇十分惊喜,过了两秒,又犹疑着低下头,“我的水平……”
“很不错,我说真的。”因为张莉雅的事儿,姜霆对学生的关怀程度猛涨好几档,钟薇当然是重点关注对象,他斟酌词句,“其实你很有天赋,又努力,夸你比那些大画家好,这种话我说不出来,但在同龄人里,你画得不错。真的。”
他连用两个“真的”来强调,钟薇半信不信,语气倒是软下来,指尖纠结着反复揉搓沾着颜料的袖口:“那可以的,谢谢老师。”
姜霆轻松地笑笑:“嗯。”
“对了,那个……我下学期转班,就要换去赵老师那里了,这边……大概不方便过来了。”钟薇隐约能感觉到画室老师之间微妙的竞争,咬了咬嘴角,“今天是最后一次,谢谢姜老师之前教我,我学到很多。”
“我也没教什么,赵老师水平可比我高多了,他带了很多直升高中部的,考的都是有名的美院。”姜霆宽慰完,看了一眼挂钟,“快放学了,早点回去吧,下周二赵老师有画室的课,你可以过去先看看适应一下。”
“……嗯。”临别在即,钟薇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和姜霆说,纠结来纠结去,千言万语变成一句道别,“老师再见。”
“再见。”姜霆补充,“画画也好,读书也好,都要开心。”
“我知道。”指尖擦过揉得乱七八糟的袖口,终归还是松开,钟薇胡乱地点点头,拿上早就收拾好的包,扭头出去。
出门时她忍不住回头,看见姜霆站在她刚完成的画面前,夕阳从落地窗外涌过来,仿佛金色的海潮。
钟薇深吸一口气,扭头直冲楼梯,一路往露台走。
教学楼的露台安全措施挺强,防护墙砌了至少一米五高,个子矮点的学生到露台上都无法被对面看见,所以只意思意思关了个楼梯门,劲儿大的就能推开。
钟薇溜到露台上,像以前一样背靠着防护墙,还没缓过来,门又被推开了。
她浑身一僵,警觉地抬头,看见一张漂亮且毫无攻击性的脸。
“……你好。”岑行甚至有点紧张,他只擅长温柔体贴,这种事完全不会,“能把那个钥匙扣还给我吗?”
“……我见过你吗?”钟薇想往后缩,但她背后是坚实的防护墙,根本无处可退。
“艺术展的时候,在一楼走廊上,应该是接近洗手间的位置。你跑过来,不小心撞到我了。”岑行耐心地说,“当时你趁机从我身上窃取,之后又私自用了那枚钥匙扣里的灵力,我不会怪你,我只希望你能把它还给我。那是礼物,对我来说很重要。”
钟薇睫毛一颤,两秒后别开头,声音颤抖:“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什么钥匙扣……我也没有见过你。”
“……那我很遗憾。”看来她不打算承认,岑行也很绝望,但他没辙,只能闭了闭眼。
他再度睁开眼睛,平静地说,“你还有一次机会。”
这句话的语气和之前截然不同,刚才是商量,这句就是命令,接着钟薇发现站在那儿的男人给人的感觉也截然不同。有一说一,岑行这人脸上就贴着“好欺负”仨字,甚至有点弱气,但他现在披着将落的霞光,还是那张脸,然而眉眼间神态稍稍一变动,眼瞳璀璨犹如熔金,何止不柔弱,简直是威仪具足。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从你手里传出去的笔记本与我无关,等同于从未知晓。但是那个东西,”他向着钟薇伸手,“还给我。”
“……你是谁?”钟薇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呼吸都急促起来,质问时堪称惊恐,“你究竟是谁?!”
“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就以人的名字称呼我吧,至少可以称呼这具躯体。”他忽然微笑,“岑行。”
钟薇胸口剧烈起伏,僵持了至少半分钟,才渐渐冷静下来:“……就算我是第一个问的,也没有资格,知道你的真名吗?”
“不,称呼而已,并非千金秘宝。我只是暂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岑行重复要求,“还给我。”
钟薇不敢再拒绝,从校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那枚一直贴身带着的钥匙扣,勾在指尖上,颤抖着递给他。
钥匙扣快落到岑行手上时,她忽然收手,把它紧紧扣在掌心:“那个笔记本……你是怎么知道的?”
岑行并不生气,轻描淡写:“哦,你以为是在和我交换消息吗?”
钟薇脸色瞬间煞白。
“无妨。因为我看见过你的画,看起来是小美人鱼,其实应该是亿万光辉球体,犹格·索托斯的形象。你把记载了外神的笔记本交给张莉雅,正巧她又缺脑子又缺爱,以至于间接地被你害死。或许这是你的一个实验?你空有解读的能力,躯体的脉络回路却是‘封死’的,否则那些欺辱你的人,恐怕都得死于非命吧?”双方差距太大,岑行提不起兴趣,反倒温和得多,“我不关心,也没有实质的证据,不必多言。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
钟薇流露出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很快又变回之前的略微呆滞的神情。片刻后,她咬咬嘴唇,小心地把钥匙扣放进他手里。
岑行迅速收手,双方指尖都没擦到,他把钥匙扣收回去,转身推门,低声说:“我从不关心‘人’的事情,既然是被她救出来的,那我也不动手。但我可以告诉你,收起你那些念头,我不知道外神是否真的存在,但真神一旦降临,必定抹除此间谬误。”
他推开门,踩着楼梯下去。
钟薇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忽然扑到楼梯口,趴在楼梯栏杆上,冲着底下大喊,激动得像是个突破了什么边界的神学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寄生!你……不,是你们,你们是……寄生生物吗?!”
岑行果然止步,抬头看向那个瘦小的女孩,温柔的黑眼睛里倒映出她,还有她背后一小块被防护墙分割出来的天空。
“……谁知道呢。”他轻声说,随后继续往下走。
钟薇腿一软,跌倒在地。风灌进楼道,顺便扣紧那扇通往下面的门。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还有随之闹起来的学生的声音。底下大概很乱,主动孤立她的、把她反锁在厕所隔间的、对她投来同情的眼神但最终沉默的……所有的人都往外跑,只有她还在露台上,孤独地等着夜幕降临。
钟薇呼出一口气,缓缓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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