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十日并出的第二天,河流开始干涸,地面出现龟裂,植物相继枯萎,动物也成批死亡。
尤其是那因为干燥而连绵爆发的山火,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各个部落。其中,反应迅速者尚能逃过一劫,可更多的人和牲畜却是被大火无情地吞噬,最后只剩下一具具漆黑的焦尸。
巫祝的作法持续了一天一夜,陶唐氏除了中途去休息了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一直在旁边等待结果。
而殷涵作为随侍首领身旁的射师,也同样只能默默地等着,希望巫祝真的有沟通神明的能力,可以尽快得到一个答复。
只是——
殷涵别过脸,偷偷打了个哈欠,然后抬手抹去眼角处的生理性泪水。
真的好困啊……
“首领,”殷涵看了看仍在跳大神的巫祝,低头对陶唐氏说道,“大臣们眼下正在商议如何应对山火,不如您先过去拿一下主意。这边倘若有结果了,自会有人前来禀报,无需您一直在旁坐镇。”
陶唐氏的年纪其实和逄蒙差不多,还很年轻。对于神明,也不像老一辈的人那样敬畏。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元老们强烈要求,其实他宁愿动身去巡视部落的灾情,也不肯在作法现场干坐着。
这会儿听到殷涵的建议,他当即精神一振:“巫祝的能力,我自是信任的,想必定能与天神取得联络。既然如此,我便先去处理山……”
然而,陶唐氏话未说完,前方祭坛上的巫祝就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捂住淌血的双目跪倒在地。
“快,巫医,巫医何在!”陶唐氏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边大声呼唤巫医,一边朝负伤的巫祝跑去。
“大王……”巫医的面容迅速干瘪苍老下去,衬着那汩汩流淌下来的鲜血,显得十分可怖,“是金乌,是金乌啊……”
“金乌?”陶唐氏将他从地上扶起,“这是怎么回事?”
“金乌……金乌乃天帝之子,同时也是……也是我们每日所看到的,负责东升西落的太阳。”巫医费力地咳了两声,然后继续说道,“只是他们方才告知我,说他们已经厌倦了自己的职责,所以打算借此机会消灭凡间所有生灵,重新开天辟地……”
“开天辟地,他们难不成以为自己是盘古大神吗?”殷涵原本以为十只金乌最多就说出夜光的事情,谁曾想他们竟然还抱着这种可怕的想法,“他们也不怕遭受天道的责罚?”
巫祝惨然一笑:“或许……或许在天道眼中,万物都只是……只是蝼蚁罢了。”
殷涵道:“蝼蚁又如何?世上既然有蝼蚁,就说明天道承认了它的存在,我们人族也一样。”
巫医此时已经匆匆赶了过来,陶唐氏见状便起身将位置让与对方,自己则和殷涵站到了一边。
“可惜,我们并没有能力与天神对抗。”陶唐氏叹息道,“甚至就连四处肆虐的山火,我们都无力扑灭。”
山火,哪怕在现代都很难控制扑灭,更别提科技水平落后的氏族社会时期了。
殷涵想了想,说道:“如果真的治理不了山火的问题,那带着部落中幸存下来的族人迁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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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居?”哪怕气温已经攀升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可作为天神的夜光却仍旧清爽得像刚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一般,“这片平原已经是最适合人族生活的地方,想要重新找一个宜居的环境,怕是不容易。”
“那也是之前的事了,如今河流都已经干涸,山火也来势汹汹,人类又哪能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殷涵皱眉道,“而且,真的没有办法将金乌赶走吗?还有,最初那两只金乌明明被河伯引去了昆仑,怎么又会再度出现?”
夜光转过头,一双不再显得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深深地凝视着她:“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殷涵顿了顿,“你为什么这么问?”
夜光答非所问:“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和普通的人族比起来,会那么特殊吗?”
殷涵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
夜光道:“我当然知道,毕竟很多年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
“我们曾经见过?”殷涵皱着眉头,努力搜寻着原主的记忆,“可我好像不记得有这回事……”
夜光道:“因为你那时候还没有开启灵智,只是一把冰冷的神弓罢了。”
“神弓?”殷涵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其实不是人,而是弓箭?”
夜光颔首:“而且,还是天帝送给我母亲的弓箭。”
殷涵震惊到有些失神:“原来我这副身体有这么大的来头……可我又怎么会变成凡人,是我私自跑下凡间的吗?”
夜光重申道:“我已经说过了,你那时候不过是一把没有灵智的神弓而已,又如何自己跑下凡。你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罪魁祸首其实正是年纪最小的那只金乌。”
殷涵撇撇嘴:“怎么又跟金乌有关?”
夜光道:“当时,他随母亲……随他的母亲羲和一起来月宫做客,谁知道玩闹的途中却失手将你打落凡间。为此,他还挨了天帝一通教训。”
“手这么欠?”殷涵忍不住磨了磨牙,“天帝怎么教训他的?”
“罚他百年不得出汤谷,平日巡视九州的任务也由九名兄长代替。”夜光朝窗外看了一眼,“不过,如今百年之期未至,他便擅自出来了,想来那冒失的性子是一点也没变。”
殷涵嘀咕道:“只怕行事冒失张扬的不只有他一个吧?这种不顾凡间生灵涂炭的行径,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偏偏他们十兄弟却占全了。”
夜光闻言,垂眸望向那些漂浮在阳光下的尘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过,”殷涵迟疑道,“你跟我说这些,是有什么用意吗?”
“有,因为老十当初并不是真的‘失手’将你碰落。”夜光抬眼看她,语气中带着些许肃杀之意,“后羿,你是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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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被十日并出这异象所惊动的,自然不只有人族和飞禽走兽。
然而,但凡有修为在身者,都不会因此受到什么伤害。再加上他们一个个都顾忌着金乌天帝之子的身份,所以也就不愿意多管闲事,只紧闭洞门,静心修炼,希望等到出关之后,十只金乌已经回到了汤谷。
当然,这世上修为、地位比天帝更高,从而不需要顾忌金乌身份的存在并非没有,比如昆仑山玉虚宫的元始天尊。
只是,他从数日前就已经与天帝一起推演天机,拒绝任何人的参见,是以他的门人哪怕想为那些无辜受难的生灵谋取一线生机,也是无可奈何。
“水火童子,难道真的不能通融一二吗?”云中子朝远方一片火红的天际望了一眼,再次焦急地向守在玉虚宫外的道童询问道。
水火童子摇了摇头:“老爷的命令,不敢不从,您就不要难为我了。”
“水火童子说的不错,”广成子这会儿正好从旁边经过,见状便出言劝道,“天道有常,如今十日并出,不过是世间万物合该遭此一劫,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云中子当即皱了皱眉头,不满道:“广成子,你好歹也曾做过轩辕氏的师父,受人族香火。眼下人族有难,你难道当真要不管不顾,袖手旁观吗?”
广成子也不恼怒,而是笑道:“云中子,老师贵为圣人,莫非连这等劫难都算不出来吗?可他却不曾让我们对人族伸以援手,说明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啊,就安心待在洞府中修炼吧!”
云中子脸色稍霁:“那我且再等等……对了,天庭与我阐教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天帝他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广成子看了看紧闭的殿门,然后朝云中子做了个手势,示意到远处去说。
“听闻,天帝百年前就已经推算出自己的子嗣将会面临杀劫。”广成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只是他始终算不出,应劫的子嗣究竟是十只金乌中的哪一个。所以这回才抛开颜面,跑来向老师求助。”
云中子疑惑道:“天帝的子嗣,似乎不只有汤谷那十只金乌吧?”
广成子嗤道:“你是指常羲生的那十二个孩子吗?那十二个孩子都像常羲,没有一个身具太阳真火,你觉得天帝是会喜欢他们,还是喜欢像极了自己的金乌?”
云中子神色一肃:“身为人父,自然该对自己的子嗣一视同仁。而帝俊除了是父亲,还是天庭之主,更不应该有所偏私。”
广成子摇摇头:“唉,不同你说了。我此次闭关仍然连善尸都未斩却,还是得勤加修炼才是。否则千年后斩不尽三尸,就该轮到我去应红尘杀劫了。”
说罢,他便挥了挥衣袖,飘然远去,只剩云中子仍旧怀揣着对大地上千万生灵性命的担忧,苦等元始天尊结束推演,从玉虚宫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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