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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密不透风, 李宛瑶走进去就闻到重重的药味。
空气沉闷的让人反胃。
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批改奏章。
李宛瑶不敢抬头,她已经在皇上面前跪了约莫半个时辰。
听着皇上批改奏章。
宫殿寂静无声,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李宛瑶腿跪的麻木,这才听皇上开口:“李宛瑶,这一趟去了西北,有何感想?”
李宛瑶反复斟酌皇上这句话的意思,迟疑道:“臣女并未出门, 对西北不甚了解。”
“不了解,那对穆将军有何想说的?”皇上声音无悲无喜,烛影照在脸上,让皇上显得阴郁。
李宛瑶有些不安,沉闷的气息压在心口。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是三皇子。
皇上给她的感觉,跟三皇子一样。
压抑,沉闷, 阴郁的像是要逼迫人的灵魂。
“穆将军忠肝义胆,戍卫边疆。是真英雄。”李宛瑶低头说出此话。
她不敢说谎, 在皇上面前, 她还是个小小的女人。
说什么都影响不了大局。
不如就说出众人心中的想法。
皇上抬眼看了看李宛瑶, 见她那张貌美惊人的脸。
自古红颜多祸水。
这样的美貌,怪不得穆烨北行事怪异。
原本皇上是想罚李宛瑶,可这会转了心思, 对王公公说:“还不快给安和公主赐座。”
站起来之时,李宛瑶的腿有些抖,好在王公公扶了一把, 才没有丢人。
李宛瑶不敢抬头,看不清皇上的面容。
“安和公主为了梁朝和平,一路奔波,此次前往西北辛苦了。赏银三千,赐绫罗绸缎。”
说完这话,皇上不再开口。
门外有个小太监匆匆跑来。
王公公转而对皇上低声道:“皇上,丽妃娘娘到了,亲手做了云香糕,特意给您带来。”
听到丽妃的名字,皇上脸色有些缓和,挥手让李宛瑶离开。
刚走到门外,李宛瑶瞧着丽妃站在宫门外,低眉顺目,一点也不像个妃子,倒像是面目和善的普通妇人。
可丽妃姣好的相貌,又让她这份和善多了不可亵渎。
怪不得皇上近来如此喜爱丽妃。
丽妃瞧见李宛瑶,脸上多了笑意:“你就是我家儿媳妇的妹妹吧,生的可真标志。”
若是别人说这话,李宛瑶可能还会虚虚推诿。
但丽妃眼角眉梢都带着极为温和的笑。
让李宛瑶有些不知怎么说话。
顺着丽妃的话,只能福身:“见过丽妃娘娘。”
“不必多礼,可真是个好孩子。瞧着你就欢喜。”丽妃亲手拿着云香糕,云香糕表皮细腻,带着层层奶,甜而不腻。
可见丽妃手法巧妙。
丽妃要给皇上送糕点,跟李宛瑶说了几句,便让她离开。
李宛瑶没敢先走,目送丽妃进门。
隐隐约约听着丽妃在跟皇上说话:“皇上尝尝妾身做的云香糕,上次您不是说喜欢吗?”
丽妃的声音带着欢快,似乎给沉闷的大殿带来生机。
眼看着身边的小太监也因为丽妃的到来变得轻松。
李宛瑶说不清这种感觉,但隐隐觉得,这座宫殿,似乎在丽妃的掌控当中。
可这么想柔弱的丽妃,似乎又有点不对。
李宛瑶走到宫门外,松口气。
突然想到,丽妃突然出现,这是巧合,还是大姐姐跟六皇子故意为之?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她从那里面救出来。
回到家中,皇上的赏赐随之而来。
算给李家添了些喜气。
李宛瑶恭敬的站着接旨,余光看见李宛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李宛环慢慢走过来,上下打量她:“不知检点,我要是你该直接一根白绫死了算了。竟然还有脸回家。”
这些话让李宛瑶不知道怎么回答,皱眉道:“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谁不知道李家四小姐被蒙古人掳走一整天,直到深夜才找回来。恐怕你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吧。”这句话实在是恶毒。
但李宛瑶意外的没有生气,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她已经很难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烦心。
“是谁跟你说的这些事。”李宛瑶冷静道,“你深居在家,是谁跟你说的。”
李宛环张牙舞爪:“你管谁跟我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你还不承认吗?”
只要能毁了李宛瑶的名声,那她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难道京城的公子哥们,还能娶一个名声受损的女子?
李宛环心里的想法,被李宛瑶看出来。
“你一直在家中,不能出门,想知道这些消息,要么是下人们嘴碎,可家里的下人早就被母亲敲打过。肯定不敢在主子面前乱说,那就只有一个人会跟你说这些闲话了。”李宛瑶分析,“要父亲知道,三哥一个读书人,就爱传这些乌七八糟的话,爹爹会怎么罚他?”
没想到李宛瑶三言两语,竟然说出真相。
李宛环总觉得,李宛瑶从西北回来之后,似乎变了很多。
当下结结巴巴道:“你等着吧,我弟弟已经是进士了,不日就要做官,柳姨娘也会回来,以后还有你的好日子?”
这话倒是提醒了李宛瑶。
在李宛瑶去西北之前,科举的成绩已经下来。
李宛孟考上进士,有李尚书在,李宛孟留在京城,做个京官也是合适的。
但李宛瑶没想到,他们竟然想让柳姨娘回来。
当初柳姨娘设计陷害她。
爹爹自然不会留情面,直接让柳姨娘去乡下庄子里。
但顾忌李宛环跟李宛孟的面子,没有写下休书。
如今柳姨娘的儿子李宛孟考上进士,不日就要入朝为官。
李宛孟这时要请父亲接回柳姨娘也不是难事。
只是柳姨娘跟她的关系十分恶劣。
等她回来,恐怕后宅再难安宁。
听李宛环的意思,这是已经定下。
李宛瑶淡淡看了李宛环一眼,转头回出云阁,柳姨娘的事可以以后再说。
李宛孟要当官的消息,让她突然想到了一件大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辈子这个时候,皇上就要对李家出手。
可现在看来李家对皇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危险。
到底能因为什么事,而革爹爹的职位?
李宛瑶忽然想到西北的事,刚踏入出云阁的门,立刻往李尚书的书房走。
见李宛瑶急急忙忙赶来,李尚书刚送走客人,开口问道:“四丫头,急急忙忙是做什么?”
“爹,我在西北的时候,有件事觉得很奇怪。”
在爹爹面前,李宛瑶是没有隐瞒的。
此时只有他们父女两人,李宛瑶也就开门见山的直接说。
李宛瑶把袖子里几张纸拿了出来,递到李尚书面前:“爹,这是我在西北记下的军需物资。”
这让李尚书大惊,私下记录这些东西,若是让朝廷知道,那就是大罪。
“你这是偷偷记下的?可有别人发现?”
李宛瑶咬了咬唇:“应该有,穆烨北的人应该知道。”
穆烨北知道?李尚书皱眉:“他们可有阻拦?”
“并未,反而给了我几本账册,让我随便看。”李宛瑶仔细回想,她得来的数字,确实是穆烨北手下人给的。
但当时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对。
李尚书这才拿起李宛瑶记下的纸张,翻开几页,饶是老谋深算如他,忍不住坐下仔细研究。
等李尚书在纸上演算几次,再抬起头,两眼布满血丝。
“爹,这有什么不对吗?”
李宛瑶的声音把李尚书惊醒。
此时的李尚书手有些抖,好在神色还算镇定。
“你还有记录吗?那些账本可有带回来?”
李尚书只是抱有一丝希望,账本自然是带不回来的。
能让李宛瑶记下几张数字,已经是穆烨北在提醒李家。
李宛瑶摇头:“看过账本之后,都被收了回去。”
“你把在西北发生的事,细细跟我说一遍。”李尚书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慌的时候。
“我被保护在西北的一个院子里,侍卫中有的是前线下来,伤势较轻的士兵。我见他们没有涂伤药,就把随身带的药给他们。谈论间才知道,西北一直缺医少药,伤药是一直不够用的。我原本以为是战事吃紧才如此,可问过之后,原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甚至在穆老将军在的时候,就是如此。”
越说下去,李尚书越是疲惫,他苦笑几声:“缺医少药,那我这些年让江南运过去的物资,都去了哪?”
李尚书少见有这种神态,瘫坐在椅子上。
仿佛老了许多岁。
“这些数字若是真的,那我这个户部尚书,当的是什么。”
李宛瑶站起来,见爹爹闭上眼,嘴唇不停的颤抖。
李宛瑶不明白这些数字意味什么,但看着爹爹如此,心里难受的想哭。
“爹,这是怎么了?可以补救吗?”
李尚书听到这句话,几乎笑出声:“补救?今年的可以补救,那去年的呢,前年的呢。因为我的疏忽,因为缺医少药,因为缺少军备,而死去的将士们呢?”
太奇怪了,从各地去的东西,都是李尚书的亲信检查过。
甚至在西北,还有西北监军。
监军是皇上的人,一应物资也都经过监军的手。
层层关卡,处处补漏。
难道还能有人徇私舞弊,贪污受贿?
李尚书想不明白,他翻来覆去看李宛瑶几下的几张纸。
他对自己经手的账册聊熟于心。
这些数字跟户部送往西北的,完全不一致。
更可怕的是,这还只有医药这一块。
剩下的,更重要的粮草呢。
武器盔甲,这些的贪墨又是个什么样庞大的数字。
李尚书看着外面的天,平生头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他忽然想起去年的那场大雪。
大雪死了无数的将士。
掩盖住的,到底是将士们,还是大雪之下的污垢。
作者有话要说:爱你们,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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