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黑蒙蒙的夜色中,雪簌簌落下,顺着破旧的窗纸落在空荡荡的屋中。
李宛瑶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干瘦惨白的胳膊露出半截,几乎支撑不住衣袖。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李宛瑶艰难抬起头,看向来人。
眼前的人清秀俊逸,温润如玉,嘴角时常带笑,一双桃花眼看着你,便让你觉得他眼中的温柔,都是因你而生,李宛瑶曾爱极了这双眼睛。
如今倒是轻笑出声,并不再像以前那般,欢喜的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李宛瑶声音沙哑,说出这几个字便是用尽力气,李宛瑶的胸膛略带起伏,盈盈一握的细腰被趁的格外显眼。
来人多看腰肢了几眼,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当然是来看我的娘子。”
“娘子?”李宛瑶嗤笑,接下来便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是啊,宛瑶你是我的娘子。”海闻捏住李宛瑶的小脸,强迫李宛瑶看着他,“你我夫妻三载,夫君对你还不够好?”
李宛瑶尽力抬起胳膊,想打掉海闻的手,却被海闻轻轻巧巧的捉住:“白费力气,你病了。”
海闻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个极为平常的事。
是啊,病了。
李宛瑶又咳了几声,把手拿开,手上点点猩红,她这个病,自从入秋起,咳嗽没有停过。
海家非但不给她请大夫,更是关在偏院里,任由自生自灭,外面天寒地冻,她这屋中别说炭火,连口热水都看不到。
那时候李宛瑶就明白了海家的打算。
或许她明白的太晚。
李宛瑶闭上眼,泪珠从眼角滑过:“左右我都要死了,你请我大姐姐来一趟好不好,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虽说李宛瑶极力忍耐,还是能让人听出一丝哭腔,软糯柔软,海闻听来只是笑笑。
“为什么一定要六皇妃来,有夫君陪着你,还不够吗?”海闻淡笑。
“你放过我吧,好不好。”李宛瑶泪眼朦胧,此刻小声的呜咽,显然是委屈极了。
李宛瑶哭的有些喘不过气,原本就病弱的她,更是气若游丝,精致的五官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海闻听见李宛瑶的话,脸色变的难看,低声道:“那你呢?若你肯服个软,你还是海家的大夫人。”
“海闻,你杀我父亲,害我李家,怎么有脸说出这话?”李宛瑶咬牙切齿,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角又渗出泪水。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你,为了海家,你要是能答应,那我们海家何愁没有荣华富贵。”海闻声音温柔,李宛瑶不知道沉溺在这嗓音中多少次。
只是海闻说出的话,让李宛瑶觉得胆寒。
李宛瑶手脚冰凉,心早被伤的麻木。
三年前,海闻站在海棠花下,问她愿不愿意嫁他为妻,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温柔的像海闻的眼神。
她满心欢喜的答应,不顾爹娘跟大姐的劝阻,一心要嫁给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海闻一身翠绿长衫,轻轻摩挲腰间的碧玉。
原本以为此时觅得良人,却不料是入了人的圈套。
李宛瑶轻轻撇开眼睛:“三年前我的回答是不行,三年后的回答还是如此。”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三年前她身穿凤冠霞帔,绝色之姿轻点朱唇,便是极为魅人的姿态,偏偏一双眼睛犹如清泉般干净。
当时海闻挑开李宛瑶的盖头。
她脸颊微微发红,低头浅笑,惊艳在场所有宾客。
天生媚骨,却有这般干净纯真的气质,此女子是世间少有的天人之姿。
旁人只是羡慕海闻的好运气,唯独坐着的一个男人将海闻喊出门,低声说了什么。
海闻再回来,原本温柔的眼神变了味道。
大婚之夜,李宛瑶娇羞的换了薄衫,海闻却道:“今日太累了,我去书房睡。”
李宛瑶被这话惊的微微抬头,清澈的杏眼里满是不解,美人的愁容,也是国色天香。海闻手指微动,眼神却挪开:“不要多想。”
新娘子进门头一天,夫君却宿在书房,李宛瑶想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
从那日起,海闻夜夜笙歌,纳的妾室,找的娼妓,通通住进海家。
唯独从不进海家女主人李宛瑶的房门。
李宛瑶几乎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终日以泪洗面,想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夫君厌弃。
可到头来,李宛瑶用了整整三年明白过来,她没有错,只怪认人不清,嫁给一个道貌岸然的人。
海闻还是谦谦公子的模样,官运亨通,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已成了当朝储君三皇子的幕僚,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衬的她这个海家娘子更可笑了些。
世人都笑她空有一张绝色的脸,却留不住夫君。只是这其中的曲折有岂是外人可以得知的。
李宛瑶闭上眼睛,往事不堪回首。在海家这三年,她也活够了,只盼着死之前,能再见一次大姐姐。
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原本是尚书家的庶女,从小在嫡母身边长大,满心欢喜嫁给嫡母哥哥家的长子,本以为会一生无忧,跟表哥白头偕老。
如今却是拖着躯壳,苟延残喘。
海闻平静的看着李宛瑶,眼神复杂幽暗:“你若是同意了,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同意,只怕要在这破屋中饱受煎熬,何必呢。”
“礼义廉耻,表哥,我是懂的。”李宛瑶声音微冷,“你不懂,我却是懂的。”
以前李宛瑶喊表哥,声音是极软的,今日这么喊,倒有些讽刺的意味。
李宛瑶冷笑着看向海闻,她近年来,少有这么生动的表情。眉目之间,带着些孤高冷意,脸色因为生病显得苍白,嘴唇淡粉,另有一番媚人之态。
海闻被李宛瑶的目光刺的深吸一口气:“你虽是庶女,自幼也是娇生惯养,在这偏院里待上半年,无人照料,无人伺候,你真当能撑的了多久?”
自然撑不了的,李宛瑶从不知道,她也会睡在漏风的屋子里,床榻无甚被褥,送来的冷茶残羹,只能勉强吞咽。
她好想去跟大姐姐撒娇,让大姐姐知道她吃的是什么苦。
可是她不能,她怕连累了大姐姐。
见李宛瑶仍是不松口,海闻轻笑一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有些阴森。
直到海闻离开,李宛瑶才撑着坐起来。
单薄的身子显得格外柔弱,李宛瑶知道,她就要死了。
近日咳血越来越严重,一整日里,有大半的时间都是昏昏沉沉。
她终于要死了,李宛瑶的嘴角扬起苦笑。眼睛闭上,泪水划过脸颊,她要出去,要从这吃人的海家出去。
就算不能见到大姐姐,她也绝对不要死在海家。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李宛瑶凭空有了些力气,只是外面下着大雪,她还是一身秋日的薄衫,实在是有些可笑。
看她的夫君,为了逼她就范,也是用尽了心思。
李宛瑶拢了拢衣衫,头发松散的放下,青丝缠绕在她的胸前,无端勾出一副病美人图来。
只是此刻无他人欣赏,李宛瑶看着镜中的人,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
“美人如宛瑶,蛾眉皓齿,尽态极妍,朱唇素手,回眸生花。”
李宛瑶轻声念出这句话,忽的自嘲般笑起来。
当年有一书生见到李宛瑶,便说出这般文绉绉的话,引得众人发笑,却无人反驳书生说的夸张。
李宛瑶也曾为她的貌美稍稍自得,却不知道,这样的脸,给她带来的却是不可磨灭的灾难。
缓缓走出房门,这里的院子偏的厉害,她又是个病弱的人,自然也无人看守,竟然让她偷偷从侧门溜了出去。
只是一步一步,走的实在艰难,好在是出来了,只要能出来,那就一切都好。
李宛瑶慢慢挪到巷口,终是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冰冷的雪花飘到她乌黑的发上,化作点点寒意。
李宛瑶扶着墙壁坐起来,微微抬着头,朔风凌冽夹杂着寒气,钻到她的身上,几乎无孔不入。
她似乎感觉不到寒冷,蜷缩在角落里,走不动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归宿。
闭上眼却隐约听见马蹄声缓缓而来,周围鲜少有人走动,这样寒冷的夜里,多数人家早已关门闭户,哪还会有人出现。
李宛瑶即将昏迷之时,一件大氅从头顶扔下来,温暖瞬间笼罩在她周围,李宛瑶杏眼微动,看着骑马而至的高大男人。
男人眉角有处疤痕,看着便是利器所伤,本来就凌厉的五官,顿时显得更加狠戾。
男人微微低头:“看你不像寻常乞儿,为何不归家?”
蜷缩在角落的女子,虽瘦弱娇小的厉害,那张脸蛋却足以称得上沉鱼落雁,怎会流落街头。
李宛瑶惨然一笑:“我哪还有家。”
见男人微微皱眉,李宛瑶缓缓道:“夫家要害我,娘家厌弃我,还如何有家。”
这话似乎用尽李宛瑶所有力气,话音落下,李宛瑶已经气绝身亡,死在冬日的夜里。
男人脸色不算好看,却也只是淡淡撇开,他见过太多生死,吩咐手下将这女子好生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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