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仪之人?
话一出口, 连君长夜自己都被惊了一跳, 不敢相信自己竟就这么直白地把心里藏得最深的话说出来了。
许是今晚的月色星光太过朦胧,许是此刻月清尘注视着他的目光太过柔和,许是方才与蛇群周旋时血气翻涌头脑发热,但不管怎么样,话已出口……
话已出口, 君长夜反而心下一松,索性抬起头来直面着月清尘,想看看他的反应。
只要自己没把一切彻底捅破,一切终究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听闻此言, 月清尘先是微微愣了一下,却见君长夜说这话时脸上神情有些奇怪,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情,好像有羞愧痛苦的意味, 却又带着几分释然, 就像是做错了事的人在坦白一切时,惯有的那种眼神。
可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更何况,修真界许多人人艳羡的神仙道侣都是出自同门, 此前皆以师兄妹或师姐弟相称,久而久之, 情投意合之下萌生感情也在所难免,想必不会有人因此而会阻拦。
其实按理说弟子们的情感问题不该他管,而且在这种时候也不太适合讨论这个话题,可是既然君长夜都主动提起来了, 他这个做师父的又怎能不闻不问。
反正方才已为君长夜把毒血都逼了出来,如今只需等着他自行恢复,方才惹事的跑的跑了,死的死了,萧紫垣也把曲家那小姑娘送走了,索性在这江上飘着也没什么事,就先替他开解开解,做师父做到这个份上,也该算是仁至义尽了。
沉吟片刻,月清尘淡淡开口:“那她喜欢你吗?”
其实这还用说吗?洛青鸾和君长夜的官方道侣身份可是月清尘亲自确认的,而且据他自己实地观察这么久,这两人该算是青梅竹马,理念上也无不合,平日里常常一道修行,感情必然应当好得很。再加上常常并肩作战,比起萧紫垣,洛青鸾与君长夜之间应当更加亲厚才是。
“他……”君长夜沉默一瞬,低声道:“大概是不喜欢弟子的。”
“哦,”月清尘勾了勾唇,“为何?”
这一次,君长夜久久地凝视着月清尘道:“弟子从未见过如他那般洒脱超然,光风霁月之人。弟子与他之间,有如云泥之别,即便心生爱慕,却也万万不敢惊扰。弟子不奢求他能喜欢弟子,只是希望能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此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月清尘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那你为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便是为他死,”君长夜轻声却坚定道:“我也心甘情愿。”
话说到这个地步,连月清尘也不禁有些动容,却对他这般保守的战略不以为然,摇摇头轻笑着问道:“你这边倒是情比金坚了,可她若永远都不知道你的心意,又该如何回应呢?”
他若永远都不知道我的心意……
江风料峭,将月清尘的素白衣袍鼓得猎猎作响,衬得他整个人就像广寒宫里下凡的神仙,神采俊逸,清雅绝尘,却好似稍不留神就要随风而去,无论君长夜再怎么努力,也抓不住了。
如果他只是你一个人的不就好了,先前那阴暗的声音突然又自君长夜心底冒了出来,要是能把他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要是能让他每天只能看着你一个人……
又是它,又是那个心魔!
可是只要一想到它说的那种可能性,君长夜就觉得浑身沸腾,好像有热血从心底一直冲到头顶,烧得他直觉得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若是月清尘眼中真的只看得到他一个人,那他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罢了,日子还久,且行且看吧,”看君长夜眉宇间似有郁结,月清尘料定这少年还处在情窦初开的阶段,只想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估计一时半会也答不出具体的计划,便转移了话题,没话找话道:“对了,先前送你的配剑,剑名起好了吗?”
“回师尊,起好了,”君长夜回过神来,答道,“叫星河。”
语毕,他抬眸望了一眼天边高悬朗月,和围绕周边的皎皎星汉。
愿吾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星河,”月清尘斟酌道:“不错,星宇排布变幻莫测,冥冥中可究天人之际,知天人之意,虽说修道一途本是逆天而行,但在顺应本心的同时,亦不可置天道于不顾。”
说着,他伸手拿过君长夜搁在一旁的配剑,亲自在原本刻着却尘的地方刻上了星河二字。
君长夜心里骤然痛了一下,他走到如今地步几乎全靠自己,从未靠过什么天道,如今对月清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便更不愿去承认天道伦常。
若世间真有天道,那像我这样本都不应该来到这世上的人,大概是要被天雷活活劈死的吧。
就在这时,萧紫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
“师尊!君师弟怎么样了?弟子有件要事要向您禀报!”
说话间他已御着剑飞了过来,在小舟上立定,看了一眼君长夜的伤,倒吸了口凉气,接着夸张道:“哎呀呀,长夜,那蛇也太凶残了些,要是将来让师兄我知道究竟是谁放蛇咬你,还敢欺负洛青鸾和曲姑娘,为兄一定为你们讨回公道!”
君长夜心里还有点难受,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硬邦邦道:“那就先谢过师兄了,不知师兄打算如何为我们讨回公道?”
言下之意是就凭你这弱鸡也想逞英雄,除非再修炼一百年,还是趁早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哎呀,为兄还没想好,不过这个不重要,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向师尊禀报,”天生缺点心眼的萧紫垣没在意他这有点敌对的态度,冲月清尘眉飞色舞道:“师尊!您猜我刚刚去救曲姑娘的时候碰到什么人了?碰到凝碧宫的人了!您说巧不巧,这附近已经入了凝碧宫的势力范围,那帮惹事的也是没脑子,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好地方动手?”
凝碧宫,与西域浣花宫并称二宗,向来人才济济高手如云,虽在此届宫主景昭的统领下渐有式微之势,但实力仍不可小觑,此次与潇湘洛氏共为折桂会东道主,会派人负责潇湘周边安定倒也不奇怪。
“师尊,”萧紫垣却好像意犹未尽,继续眉飞色舞道:“更妙的是,您一定想不到我见到了谁。”
月清尘其实对他见了谁不感兴趣,但看萧紫垣这般高兴 ,也不打算扫了他的兴,当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师尊,我见到了凝碧宫的宫主啊!”萧紫垣兴奋道,“对,您没听错,就是那位凝碧宫的景昭宫主。传说中他可是九州不知第一还是第几的美男子,徒儿今日一见,果觉名不虚传,那形容,那气度,真真令人见之忘俗啊。”
君长夜面色不善地看了正一脸陶醉的萧紫垣一眼,心道九州第一的美男子就在你眼前,只是可惜你没眼福罢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萧紫垣,毕竟他既没见过月清尘不见面具的模样,又暂时没见过举止风流的蘅芜君,而云琊虽然模样生得俊美,却天生带着一股煞气和霸气,萧紫垣一看见他就害怕,哪还来得及关心他好不好看。
“景昭?”月清尘倒没什么感觉,“很久没见他了,他与你说了什么?”
“当时曲姑娘昏过去了,我本想把她悄悄带到咱们这边,却不成想走到半道迷失了方向,正遇到了凝碧宫的人,他们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就说我是师尊的弟子,然后说了说曲姑娘遇险的情况。景宫主正好在附近,听说我是您的弟子还有些惊讶,问我您是不是也来了,我说您也来了,他就让我不要担心,命令手下人把曲姑娘带回凝碧宫照顾,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去抓那些找事的人,也不知抓到没有。”
听到此处,君长夜心中莫名觉得有点不对,正欲说话,却忽听得迎风传来一阵爽朗大笑,紧接着,是青年男子颇豪迈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望舒君,竟真是你,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君长夜随月清尘一并回头望去,却发现是个极其高挑俊朗的青年男子,面容轮廓格外深邃些,眸下天生一对卧蚕,因此笑起来显得多了几分可爱,头发随意地披散开来,发尾扎成几股辫子,辫梢坠着银饰宝珠,最中间一颗,是象征凝碧宫主的凝碧珠。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到月清尘身边,接着似乎想到月清尘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便在他三步之外停住脚步,笑道:“这许久不见,月兄风采更胜往昔,便是到了如今,我都忘不了当年咱们那一届折桂会上,月兄卓然的风姿啊。如今再入潇湘,是带弟子们来参加这届折桂会的?”
这人虽快人快语却又心思缜密,言语间给人一种天性自然,洒脱不羁之感,不自觉地就容易让人放下警惕。
月清尘本是很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的,闻言便微微颔首,却没再多言。
“我猜也是,”景昭大笑道,“只是没想到月兄来得这般悄无声息,竟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你看我这事先没来得及准备,若有招待不周,月兄可别怪我啊。”
“怎会,”月清尘淡淡道,“宫主太客气了。”
“说什么客气不客气的,太见外了不是?”景昭摆摆手,“月兄,方才那伙贼人我已查到踪迹,手下人也已经寻着迹追过去了,你不用担心。另外,既然到了凝碧宫的地界,就是我景昭的客人,走,带上小辈们,一起去我凝碧宫坐坐。”
景氏一族向来热情好客,他如今这般坦坦荡荡诚挚相邀,让人半点拒绝不得,再加上月清尘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当下便点了头,吩咐萧紫垣和君长夜各自收拾一下,便驱使舟船随景昭而去。
方才月清尘与景昭叙话时,君长夜一直冷眼旁观,可直到最后也没发现他神情有什么异样,只得暗自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心思太阴暗,所以无论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可是当月清尘同意去凝碧宫,并最后转身进到船舱里准备出发时,君长夜却从景昭那双笑起来极友善的眼睛里迅速捕捉到一点稍纵即逝的冷意。
那是一种很卑劣的冷意,掺着渗入骨髓的毒,就像毒蛇看到猎物终于被骗进包围圈中,带着点微微的嘲弄,就要去准备它的下一手攻击。
许是自小备受欺凌,君长夜在看人方面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知道谁可以相信,而谁,是绝对不可以相交的
那绝不是一个率真之人应有的眼神。
单凭这一点,这位景宫主就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坦然和赤诚。
“这位小兄弟,不走么?”景昭目送着月清尘离开后,一偏头看到君长夜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便冲他吹了声口哨,眨眨眼笑道:“你这一身伤可该好好处理处理,走,我宫中有极好的药,保证用了一点疤都留不下,绝不妨碍你将来去哄骗小姑娘。”
他这般说着话,便又与之前坦荡荡的性情中人别无二致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君长夜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慢慢冲景昭笑了笑,接着便去追早就按捺不住要去凝碧宫一日游的萧紫垣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大家什么时候能看出这背后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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