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鸾被押上的这个高台构造特殊, 从台底升腾而起的烈火只会聚拢在铜柱所在区域, 而不会蔓延出来,所以台面的其他部分并没有火势延伸。待她终于背着洛明嘉冲出火海后,脚下却给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多亏洛青鸾及时召出了水鸢剑撑地, 才没有直接再摔回火里。
在逃出来都过程中,洛青鸾将全身大半的水灵气都凝聚在背后人身上,留给自己的却没有几分,所以整个人几乎是擦着火过来的, 被火舌舔舐过的肌肤都被烤到焦黑,眼睛也被烟迷到刺痛,不停地流泪。但她没时间在乎这些,痛也强忍着, 只勉强自己瞪大眼睛, 警惕地四下张望,提防有人来袭。
她本以为会与景昭或沐雄那群人有场恶战,可没想到那些人的视线, 全被空中那打得不可开交的一人一魔吸引了去,倒叫洛青鸾钻了个空子。她迅速从侧面跳下高台, 背着洛明嘉打了个滚,直滚进旁边葱郁茂盛的草丛中,然后半蹲起来,小心翼翼地靠着那些草木掩蔽身形, 希望在被人发现之前迅速转移。
幸好铜柱区域的情形被烈火遮住了,那些看守者一时片刻倒还没发现她们逃了。
因为背着洛明嘉,腾不出手来揉眼睛,洛青鸾只能拼命眨眼睛,试图缓解酸痛感,不让泪水遮住了视线。她一边眨,边懊恼地想着:若是我学会了师尊的瞬移之术,该有多好。
虽然此刻藏在树后,是台上人视线的死角处,但并不安全,洛青鸾仍要时刻戒备,找寻机会逃到更远的地方去。然后回在水一方去找小星姐搬救兵,回来灭了这群渣滓。
还说什么小叔叔和师尊是叛徒,她看这位凝碧宫主才是!竟然将在水一方的家主之位许给一个魔头,别说小叔叔同不同意了,还先问问她手中的水鸢剑答不答应!
想到洛明澈如今生死未卜,洛青鸾的心顿时又刺痛一下,忙小心翼翼地将洛明嘉靠着树干放好,然后从怀中掏出凤鸣箫,编了根草绳串好,然后仔细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再度放回怀中,贴着心口放好。
小叔叔,你说过等我练会了那首曲子,用凤鸣箫将它完整吹奏一遍,你就会回来了。如今我还没有用凤鸣吹奏,你快点回来,我就不算你骗我了。
小叔叔,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做完这一切后,洛青鸾自树后探头,向外警惕地看去,刚好看到飞贞与顾惜沉从天上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到房梁上。顾惜沉手中长鞭挥得虎虎生威,强到不可思议,随意一甩都能带起一片飞沙走石,草木零落,洛青鸾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水灵鞭在别人手里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不由暗自称奇,甚至开始仔细观察起对方的一招一式来。
其实比起风满楼,洛青鸾还不算武痴,她只是从小跟风满楼较劲较惯了,拼了命想证明自己比他强,以至于不自觉养成了跟他一样的习惯,惯爱观察强者的招式。因为只有不拘泥于一家之言,才能遇强则强,融会贯通,更快地提升自己的境界。
可看着看着,洛青鸾却发现一个问题。魔族右使,不是魔尊以下的第一位尊者吗?为什么他的身手看起来跟顾宫主相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时刻,还好像处于下风呢?
平心而论,洛青鸾自然是希望顾惜沉胜的。她虽然不知道顾宫主为什么降了魔族,但也相信她不是真心要叛,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可飞贞的身形气韵,都与月清尘有几分相似,有时甚至单看背影,洛青鸾会恍惚觉得,是师尊在与顾宫主对打。
其实不止洛青鸾这样觉得,顾惜沉虽面上横眉冷对,但毕竟灵台还不太清明,有时也会将对面那个人白衣男子错认成月清尘。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原本坐在下方的各派掌门加入了战局,有挥剑的,鼓琴的,举刀的,招式百出。人声越来越嘈杂,顾惜沉的灵台也越来越乱,甚至有好几次她扬起鞭子,都是为了帮着飞贞去对付那些人。
在第三次狠狠扇了前来助阵的曲流岚一巴掌后,顾惜沉怒骂一声“滚”,随后旋身而起,迅速退至飞贞身旁,急促道:“月郎,你先走,我来断后!就凭他们一帮饭桶,还不是我的对手!”
飞贞却不为所动,甚至在指尖捏了三枚无影镖,毫不留情地向顾惜沉甩去。
这三枚镖自然没真的落到顾惜沉身上,却亦将她逼退好几步。女子不可置信般望向他,伤心道:“月郎,你还在怪我?”
“谁是你的月郎?”飞贞冷漠道,“顾宫主,请自重。”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往后疾退了数丈,顾惜沉失望极了,立刻飞身要去追,可随即灵台又清明过来。她见飞贞已快脱出凝碧宫上空的范围,顿时怒喝道:“魔头休走,留下命来!”
飞贞出万古如斯宫前,已经预感到此行可能不会那么顺利,所以带了许多无影镖,以备不时之需。他知道景家因为有把柄在手中,一直对魔族百依百顺,所以倒也没想过景昭会反水,准备周全,只是为了防备其他那些掌门的刁难。可没想到,到了地方才发现,纱缦华要他污蔑望舒君,景昭接着就在这边污蔑蘅芜君,俨然要将洛家仙府在水一方说成是修真界的藏污纳垢之地。
这样一来,即便当年景穆在万古如斯中杀了乐平君的事情被捅出来,景昭也大可以说,是他的父亲早就发现乐平君与魔族勾结,于是杀了他,为民除害。之所以没有公之于众,是顾及两家世交之情,为了保全洛家的颜面。
仅凭几句话,几件事,便能将黑白颠倒,乾坤扭转,人族竟狡猾如斯。
而圣女,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会是这般结果,才将自己派到这里,目的就是借景昭这把刀杀了自己,而作为交换,她会还景家自由。
真卑鄙。
待想明白其中关窍,飞贞已深陷包围。他带的无影镖虽多,却架不住这样流水般的使用,在连续打死打退了几十人后,囊中已仅剩了十数枚。其实凭飞贞的修为,想要脱身绝非难事,只是,从此以后,任凭天地之大,却再无他的家。
魔族是不想再回去了,人族也无他容身之地。他本想待此间事了,就带惜沉去人魔交界处,寻一方无争的山水田园,从此隐姓埋名,过最寻常的日子。可惜,惜沉不会跟他走,她的心还是向着人族的,而那些人,也绝不会放她跟他走。
可他们,会怎么对惜沉呢?
“景昭,”飞贞居高临下,冲下方昂然而立的男子冷冷道:“你不守信用。”
“景某对待族人,向来一诺千金。”景离仰头看他,语气同样冰冷,“可对非我族类,却没有必要。”
说话间,地上人群间的凝碧宫弟子已经迅速以铁索编织出纵横交错的一张铁网,网上遍布铜钩倒悬。顾惜沉此刻已落至地面,忽觉身上有些疲软,头昏脑胀,腹中亦漫上丝丝烧灼感,甚是不适。她想着许是太久没有打架,骨头松了,便没有太在意,只向那些编网的弟子喝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凝碧宫弟子们知道她的厉害,自然不敢回答,可那些门派的掌门中有些好事的,顿时冲她挤眉弄眼道:“编情网,捉你的情郎啊!”
“你敢!”顾惜沉一瞪眼,顿时扬起长鞭,将那答话的掌门抽得落花流水,转而又去抽那些结网的弟子。人群四散开来,不敢直接对上她的锋芒。可就在人人退散之际,有个人却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移至顾惜沉近前,一把握住她的鞭稍,反过手来,几下将长鞭缠到手腕间,瞬间拉近了自己与她的距离,一掌拍向顾惜沉胸口,暴喝道:“顾惜沉,不要闹了!还嫌你自己闹出的乱子不够吗!”
因为距离太近,加上脚下不知为何迟顿了一下,顾惜沉竟没躲过这一击,鞭子被夺了去不说,人也踉跄着被击飞出去老远,径直摔倒在地,歪头吐出一口血来。
是景昭,顾惜沉意识模糊地想,他何时变得这般厉害?
女子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尝试了一下,却痛到爬不起来。景昭那掌击的明明是左胸,可顾惜沉却觉腹中腾起一阵火烧般的剧痛,像有人在自内而外撕咬她的血肉。她捂住腹部在地上滚了几下,疼痛丝毫未减,反而愈演愈烈,顾惜沉终于没忍住,□□出声。
恍惚中有个人来到身边,不由分说按住她的手腕,探了几下,便起身禀报道:“宫主,这女子已怀有身孕,少说,也有四个月了。只是……”
只是,恐怕保不住了。
后面这句那老头没敢说,因为发现那位凝碧宫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孩子?”景离眉头紧蹙,“谁的孩子?”
“这,”那白发苍苍的医者头上冒汗,老老实实道:“请恕小老儿诊不出来。”
“算了,”景离烦躁地挥挥手,来回踱步几下,目光在几乎痛昏过去的顾惜沉与天上仍与诸家主对打的飞贞之间来回游移,冷冷道:“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只怕和君长夜一样,也是个小孽种。你带她下去,尽力保她的命。至于孩子,若实在保不住,也就罢了。 ”
那老医者领命,就要吩咐身旁侍药童子将地上抽搐不已的女子小心带下去,可还没等他们靠近顾惜沉,景离却又改变了主意。
“等等。”男子道。他仰头看到飞贞眼看就要脱出重围,忽然一把抽出腰间的剑,径直抵在了顾惜沉咽喉间。
“听着,右使,这女子已怀了你的孩儿。”景离的声音裹挟了灵气,远远地传开了去,“你若不速速束手就擒,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尸两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到后面,越觉得自己不是剧情的创造者,只能是剧情的记录者。看到悲剧发生,自己也被虐得很惨,却无能为力,但请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后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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