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夜知道, 月清尘能这样问, 显然是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要他回答,只是将坦白从宽的机会交给了他。
毕竟这种小孩子伎俩,但凡撒谎,很容易就会被拆穿了。
于是君长夜也不打算说谎。他没有立刻说话, 而是再度低下头,想去吻怀中人唇角,却被对方偏头躲过。他看出月清尘心里是真的压着火,虽明知不是为这点小事, 而是因为那封战书的事,却还是乖乖翻身下来,仰面躺倒在月清尘身侧,又将人往怀里揽紧了, 这才认真解释道:
“我那时每日除了修行, 就是想着怎么才能离你更近一点。奈何你总是深居简出,除了授课,每日和我说过的话基本不超过十句。我很气自己不能讨你喜欢, 又很想知道你每天都在屋里做什么,却不敢直接问你, 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师尊还记得吗,你曾经教过我们一种单面结界的排布方式,类似隐身结界的那种,结界中人能看到外界, 外界却看不到里面。
学会如何排布那结界的第二天,我就结合穿墙术,将它用在了这堵墙上。这样,每当我躺在床上,就能透过结界将你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可师尊没有对我布下结界,所以从你那边,听不到我这边的声音。我以为万无一失,绝对不会被发现,不成想,将来你也会有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真是失策。”
他将这些陈年往事如倒豆子似的说出来,语气轻松至极,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就像在说“看,最后还不是上了我的床”这样调情般的话一样,可听在月清尘耳中,却全然不是那么个滋味。
诚然,君长夜身为弟子,绝不该对师尊做这样的事,如果当时被发现了,下场一定是逐出师门。甚至,他的半魔之体还可能会被人察觉,从而被当做魔族混入昆梧山的奸细,处以极刑。而那时的自己,每日思索的,无非是该怎么完成任务,怎么才能快点逃离这里的一切。更何况,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自己基本不发出什么动静,君长夜即便夜夜枯守,也只能迎来更多的失望而已。
自从认识到对君长夜的心意开始,月清尘就发现,自己变了太多。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明明知道君长夜是心机深沉之辈,明明知道他做得不对,可月清尘总忍不住把自己换到他的角度,设身处地地去想一想他的感受。而每次这样想罢,月清尘又总是觉得他可怜,所以,就忍不住要多喜欢他一点,希望将君长夜这些年从自己这里吃过的苦头,栽过的跟头,通通都弥补回来。
奈何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而能够用在彼此身上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珍贵,月清尘不忍心将它浪费在无谓的猜疑和争吵上。
“不过我早就想在这儿了。”月清尘半晌没应声,君长夜也不在意。他换了个姿势,努力让月清尘在他怀里靠得更舒服一些,随即继续嘀咕道:“早就想在这儿抱着你,跟你躺在一块儿,一起入睡,一起醒来,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以前,每当我怎么也静不下心,入不了定的时候,就经常想,要是现在师尊在我身边,我抱着你……”
月清尘就抬手拍怕他的额头,言语间带上点促狭意味:“抱着我,你还能静得下心吗?”
君长夜见他心情好,自然不放过借此揩油的机会,忙哄他道:“自然静不下,也不想静。清尘,好清尘,我都说了那么多,你也说几句我想听的话,好不好?”
他本以为自己说归说,以月清尘那种性子,大概率不会回应这种无聊的请求。可没想到,对方随后的片刻沉默,却不是不想理睬,而是在想该如何开口。
“其实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喜欢我,要久得多。”月清尘终于开了口,第一句话,就叫君长夜心尖颤了一下,“真的很久,久到从你出世之前就开始了。甚至有些时候,我一整天不想别的,满脑子都是你。你生得什么模样?会有什么奇遇?等长大了,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结局才是对你最好的,是得到世人都想拥有的一切,还是虽有遗憾,但能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这些我都仔细想过,可我独独没想到,你的结局,会与我的结局息息相关。”
“师尊,我听不明白,”君长夜眨眨眼,“你是说,你已经恢复前世的记忆了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月清尘笑了笑,“或许我以前的某一世,是个街头写话本子的。而你就是我笔下,最受姑娘小姐们欢迎的男主角。”
“男主角?”君长夜更听不懂了,“男主角是什么?”
他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向来不吝深究,可刚问了这么一句,就被月清尘搂住脖子吻了上来。干柴主动来凑烈火,这还能了得,君长夜眼神一暗,顿时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欲望。他正要将手探进那袭纯白内衫中作弄一通,亲手丈量爱人腰身有无清减,却忽听得灵犀又在隔壁自言自语道:
“对了,算算日子,鬼族那鱼符也再过几个时辰就该彻底熔了。我去外面看看,圣君兴许去丹炉那边看着炉火了。至于那送信的,想必萧大肥圆也没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走就走吧,不管他了。”
“鱼符?”君长夜停了动作,疑惑道:“是刹罗从冥主手中带出来的鱼符么?”
“是。”月清尘并没有要瞒着他的意思,抬手抹了抹唇,就将自己回到西洲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其中特别提到了刹罗的陨落和宁远湄的远走,以及为何要毁掉宁远湄交给自己的那枚鱼符。
“我想,小湄说带刹罗去北海,一定是去寻通天塔中的祭盘了。她想用自己曾经修过木灵的不死之躯,去做通天塔中那方木柱的祭品。毁掉鱼符,无异于断了冥主一臂。这样,无论以后冥主是冒着成为弃子的风险,选择继续依附于昭崖,还是自立为王,都不至于成为我们太过棘手的麻烦。”
“祭品。”君长夜缓缓重复一遍,“可若木柱也被填满,祭盘中被开启的铜柱数就已经超过一半。届时作为凡天之门的通天塔将会暂时开启,有资质飞升的凡人可以去往天界,而昭崖,很快也可以派天兵天将下凡来了。”
月清尘垂下眼帘,面容被同样低垂的发丝遮住,叫人看不清神色:“没错。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不拦住她吗?”
君长夜苦笑一声:“因为祭盘彻底开启,是早晚的事,宁师叔主动奔赴北海,能让更多木灵根的修士免受被生祭之苦。而且,昭崖是害死她妹妹的罪魁祸首,宁师叔知道,祭盘早一日彻底开启,我们便能早一点扭转被动局面,早一日攻上天庭,早一日为她妹妹报仇。”
“不错。”
“道理我都明白。可下一个,下下个呢?金木水火土,风雷冰。师尊,铜柱还剩三根半。天生的单系冰灵根宛如凤毛麟角,登上大乘巅峰的更是独你一人,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等见完我这最后一面,把好听的话都说尽了,就也要去北海,做那方冰柱的祭品?!”
他最后这话说得重,是想等月清尘解释一句“我决不会丢下你独自赴死”,可等了半天,没等到半句解释,却反而先等来了自己的一肚子闷气。君长夜怕自己忍不住冲月清尘吼,就在此之前率先跳下床,连鞋都没顾上穿,便去拿了桌上放的古镜,隔着包裹的绢布举到月清尘面前:
“你不想说的话,就先别说了,师尊,我们一起来看三世镜。我倒要看看,一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之前那老仙帝,究竟耳目昏聩到何种地步,才会让昭崖这种疯子掌权!”
他这般说着,就要将绢布一把揭开,可刚揭开一角,却被月清尘抢先握住了手腕。君长夜要挣,奈何月清尘动了真格,他怕强挣伤了对方,只得暂且作罢,有点恼怒道:“为什么拦我?”
“长夜,”月清尘轻叹了口气,“如果你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不一定会有性命之虞,但需要冒险,且非做不可,你希望我同意吗?”
“我会让你放心的。我有分寸,而且在冒险之前,我一定会将利弊得失都与你说清楚。”
“这倒未必。”月清尘摇摇头,“你将战书下给昆梧山,却没事先告诉我,甚至都不打算告诉我,也是因为这是件非做不可,但需要冒险的事吧?你怕我知道了担心,所以才不告诉我。而若我是你,是一个打算与人族联手的魔尊,在祭盘将破之际,值得我冒险与昆梧山下战书的,就必定得是件一箭双雕的事。
“祭盘大封一破,世间邪气再不受清气镇压,会迎来万年间最为鼎盛之时。届时妖孽横行,人族式微,我身为魔族之首,力量自然也会大增。可那时会觉醒多少上古血脉,觉醒怎样的上古血脉,谁都说不准,所以我一定要在那之前,先将那些仍旧包藏祸心的魔族,尽数清理掉。可我不会亲自出手,而是要借人族之手。这样做,一来可以通过大义灭亲,向人族显示自己主动交好的决心,这样等时机来临,可以请他们帮我对付仙帝;二来,可以迷惑昭崖,进一步坐实与望舒君势同水火这件事,从而替望舒君博取昭崖信任,方便在暗中配合他行事,就像之前商议好的那样,是不是?”
君长夜被他戳中痛处,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发不出火来。他想驳,偏偏月清尘说的每个字都点在心坎上,只得垂下手臂,在月清尘身边坐下,闷声道:
“怎么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师尊,我……”
“罢了,闲话休说,来看吧。”月清尘朝他伸过手来,显然要取镜子,“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看一分,就能早点知己知彼,是好事。”
明明最先要求看的是他,可事到临头,君长夜却反倒犹豫起来:“可如果看完,发现我们万年前是恨彼此入骨的仇人,又该如何?”
“万年的事,与今生有什么相干?”月清尘从他手中取过明镜,淡淡道:“他们是他们,你我是你我。你跟我,不会重蹈旁人的覆辙。长夜,你准备好了吗?”
“……嗯,等一下,”君长夜回身摆好腰靠,又拿枕头充了另一个腰靠。他再度将月清尘揽入怀中,带着对方一并倒靠在床头,这才低声道:“我准备好了。”
月清尘偏头凝视了他片刻,点点头,随即缓缓将三世镜举到二人眼前,掀开了绢布。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揭露万年前的故事!!是我超期待的部分!!感谢在2020-02-02 23:29:56~2020-02-04 23:1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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