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学习剑术的鬼杀队队士们总是喜欢“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的称呼继国三兄弟。
大师父继国岩胜总是拧着眉头,明明是个孩子却硬要摆出大人的姿态,一丝不苟地把剑术的基础交给他们,甚至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们示范最基础的动作,不断地复习直到那些动作成为本能的一部分。
二师父继国缘一平时总是木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但一挥起剑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逼得每个人在对练时都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即便如此也从未有人曾够在二师父手下走过二十招——所有队士一致认为那是为了陪他们练习而放水的结果。
三师父继国光也非常邪门,眼神毒得很,有人没有认真练习,就算想要装傻充愣矇混过去,也可以被他一眼看出来。曾经有人不信邪,刻意把三师父交代的练习内容通通减少了三分之一,仍然被一眼挑了出来:“不是完全没练,也不是练的时候没用心,是减量了吧,减了多少?啊,要是愿意在斩鬼的时候赌那七成的存活率,自主减量我是没意见的。”
反反覆覆的被挑战,却一次又一次的证明自己不可撼动的实力,至今几十名队士,年龄从少年到青年,就没有一个不对这三个孩子抱持敬意的。
仓田在惯例的信里写下新人们训练的状况,准备回报给主公大人。相信主公大人对这样的结果也会感到欣慰吧!有太多的队士因为缺乏基础的锻炼,即使拿到了日轮刀,在第一次面对鬼的时候还是无法避免或伤或残的下场,尽管新人训练的期间不得不增加其他队士的负担,但只要想到更多的年轻人可以在与鬼的对抗中生存下来,成长为可靠的战力,一时的负担也是完全可以忍受的。
写完一页,仓田小心翼翼地将墨迹尚未干透的纸提到一边晾干,重新提起笔准备书写有关继国家三兄弟的观察,特别是继国缘一的部分。那个孩子彷彿天生就是为了执剑而生的,光是每日和队士们反覆进行最粗浅的训练,就可以从中领悟到更深刻的剑道。
仓田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自己对于继国缘一的认识就只停留在剑术天赋惊人这一点,对其性格、人品都只有模糊的认识,大约知道那是个敬爱兄长,友爱幼弟的好孩子。
可光是这样还是不足够的,要成为“柱”,这个称呼是先代传下来的,取支撑鬼杀队的顶梁柱之意——除了剑术以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条件。
暂时搁下笔,仓田探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思忖着或许该找时间和继国缘一好好谈谈。
继国缘一在无人的走廊上望着天空兀自出神,当仓田走近的时候,才转过头来乖巧地问好:“下午好,仓田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下午好,缘一君。”仓田指了指缘一身边的位置,和蔼地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得到继国缘一的点头肯定,仓田这才坐下来继续搭话。
“还习惯吗?现在的生活。”仓田想起继国家的枯山水庭园,一看就知道是有钱的人家,生在那样的环境里肯定比现在的日子轻松吧!仓田如此想着,却体贴的没有在继国缘一面前提起过去的事,只挑着和眼前的生活有关的事情来说:“一下子要应付这么多人,肯定相当困扰吧,我就经常看到岩胜君和光也君火冒三丈的模样呢!”
“谢谢您的关心,一切都好,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先是送上感谢,继国缘一接着说出了令仓田大惑不解的话:“现在的生活……我能够派上用场真的是太好了,我每天都很满足。”
“很满足,是吗?”仓田诧异的眨了眨眼,但眼前的小男孩一言一行毫无一丝做伪,他只好继续追问下去:“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但是不需要逞强,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呢,如果觉得吃不消的话,向大人求助也不是可耻的事情。”
“请您放心,我并没有逞强。恰好相反,我觉得……自从来到了鬼杀队,我好像快要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为此我非常地感激,真是太谢谢您愿意接受我们入队了!”
“喔?‘快要找到’的意思是,缘一君在此之前并没有特别想要的什么吗?”
面对仓田的探究,继国缘一并没有多做隐瞒,直白的说了自己原本在十岁那年就会被送去寺庙里出家这件事。
“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是不被期待的人。”说着令听者皱眉的话,但是继国缘一的表情到声音还有语调都是如此的平静,彷彿在叙述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一般:“就连我自己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事物有特别强烈的兴趣,大概……我从来也对自己没有什么期待吧,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完成什么样的事,之类的想法并没有主动产生过。就算努力的去想,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派上什么用场。”
继国缘一低头看着因为挥剑而磨出水泡和薄茧的双手,并且敏锐地感受到仓田的目光也跟着一起落在自己的掌心。
“兄长大人比我杰出多了,承受着来自父亲大人还有整个家族的期望,从来没有抱怨过,一直要求自己不断精进,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我憧憬着那样的兄长。比起竭尽心力追求着目标的兄长,我是个多么贫乏的人啊,所以……我想‘如果兄长想要成为第一武士,那么我就把第二当成目标好了’虽然是向兄长大人借来的目标,但是如果有了想要追求的事物,我是不是也可以稍微变得耀眼呢?。”
“但是光也告诉我,那样是不行的。‘想当第二’这种话随便说出来,只会伤害到兄长大人,那时候我不太明白,但是在光也的眼中我似乎是某种非常了不起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拿起剑的时候我可以做到的事情,是很多人努力了很久都做不到的,对那些人来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令人难受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有光也在的话,我肯定会在不知不觉间带给身边的人诸多痛苦而不自知吧。”
“确实,你有用令人羡艳的天赋,但却也不需要为了旁人而委屈自己……”仓田非常明白继国缘一描述的嫉妒心,但生而为人就注定无法得到所有人的喜爱,要是让眼前的逸材为了讨好旁人而埋没了自己,绝对不是仓田甚至是主公大人所乐见的事情。
“没有委屈喔。”继国缘一打断了仓田的发言,在整段对话中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非常坦率的说道:“仓田先生也是个很好的人呢,说和和光也一样的话。他说有才之人不要委屈自己,否则叫那些无才之人情何以堪。有才能的人,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达到常人数倍的成果,但那其实是在浪费上天赐予的才能,同时也是对那些咬牙努力的人的侮辱,但如果有才能的人,付出了相同、甚至更多的努力,可以达到的成果恐怕是所有人想像之外的模样吧!但是那样得到成果,对于方才所说那些认真努力的人来说,是对他们同等的努力至上敬意。这些,都是光也还有兄长大人交给我的,非常非常珍贵东西。”
“来到鬼杀队之前,我不是很明白自己的能力究竟有什么用。剑是会伤人的东西,我并不想要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而去伤害别人,父亲大人希望兄长大人成为家主光大继国家,为了这个目的肯定会要和其他家族打仗吧?虽然不是非常的明白,但是为了名声或者是财富去伤害别人……我不觉得这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是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需要我去挥舞剑,却又不会伤害别人的地方呢?有什么是只有我才可以做到,让我努力去追求的事物呢?”
“而你认为鬼杀队就是那个地方。”仓田肯定的说,内心隐隐有了决断。
相对于仓田的肯定,缘一就显得不是那么笃定,他微笑着眨眨眼,似是而非的说着:“也许吧,最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大概快要找到了。”
“那真是一件好事呀,先恭喜缘一君了。”仓田哈哈大笑起来,扶着身旁冰凉的走廊地板站起身,捶捶后腰和继国缘一道别,慢悠悠地回房准备把报告书写完。
继国缘一目送着仓田的背影远去,重新把目光投向在夕阳下逐渐发红的天色,喃喃地说道:“无论是什么地方、什么东西,我都希望可以和兄长大人还有光也一起。”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追寻着什么的话……多么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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