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个军师不回来

    安祁的意识尚未清醒,就感觉到有人重重的踹在腿弯处,膝盖砸在地上,在阳光下飞溅起无数细小的尘土,带着尖利棱角的小石子刺进伤痕中,带来钻心的疼痛,直入心底!

    “统统,翻译到位啊!”安祁凭感觉低下头,在心中使劲的呼唤自家傲娇系统。

    “蠢宿主,注意接收信息。”

    信息传送只是瞬间的事情,快速的理清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安祁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抵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会比谁都心狠,把不择手段四个字用的淋漓尽致。

    同样的,为什么每个时空都会有一个叫安祁的傻瓜,会把自己逼入绝境,会爱的那么真诚,然后用谎言遮住双眼,直到坠入深渊。

    身后的人粗鲁的扯着安祁的长发,撕扯的疼痛迫使安祁抬头冲着台下,面对着一张张通红的,布满愤怒的士兵的脸,高昂尖锐的喊声带着痛哭后的嘶哑,但是他们的嘶吼声却一次高过一次,“杀了他,”所有人异口同声,“他是叛徒。”

    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安祁冷笑一下,不顾头皮上一阵强过一阵的痛楚,使劲的扭头看向身边,黝黑的眼眸褪去了素日里的平淡,跃动着一簇簇的火焰,“将军也认为在下是叛徒?”

    安祁努力的想要站起身体,却又在快要成功的时候被重重的击打在腿弯处,身体禁不住左右晃动起来,但是,他却高傲的挺直了脊梁,用仅剩的自尊支撑起单薄瘦弱的身躯。随着安祁晃动幅度的加大,猩红色的血液,顺着头上撕裂的伤口慢慢的流下,被鲜血氤氲的俊秀面庞显出一种诡异的妖艳。其实,他所有的信仰都已经崩溃,身体中开始燃烧起最后的疯狂。

    银色的军靴狠狠的,毫不留情的踹过来,安祁脚下踉跄了几下,终于还是狼狈的跪倒在地。

    咚的一声,那是膝盖直接撞在地上的声音,像是最有力的鼓点,一下子重重的撞击在所有人的心上,让围观的军士莫名的一颤。久远的被珍藏起来的过去像是被这重重的一下叩开,那些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而鲜活。

    高涨的怒火开始降温,理智一点点的回笼,人们注视着高台上那道身影,忍不住通红了双眼,那是,一直护着我们的军师啊。

    台下众人在想什么,安祁没有在意,他依旧不曾放弃,努力的撑着身体,强忍着疼痛造成的颤抖,从始至终,他的目光不曾偏移,“将军可是真的认为安祁是叛徒?”专注,认真,绝望,安祁就是用那样的表情,直直的盯着将军,不容许对方的丝毫闪避,“将军可是真的认为安祁是叛徒?”这句话,安祁问的认真,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像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又像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把什么东西从灵魂中撕扯出去。

    鲜艳的红色,慢慢的从白色衣服的下摆渗出,扩大,安祁的声音已然嘶哑,“将军可真是这样认为的,认为安祁是叛徒?”

    安祁质问的人,就在他的身边,穿着齐整的银色盔甲,高大,英俊!但是此刻,他扯动了一下和鲜血同色的披风,微微侧开头,不敢去看安祁的样子。

    见状,安祁的嘴角慢慢翘起,说不出是苦涩还是其他的什么,他执着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遍又一遍。

    台下的士兵开始安静下来,高高举起的拳头慢慢的放下,那些□□上飘飞的红缨,高高的木台,灿烂的过分的阳光,都慢慢的褪去色彩。安祁的身影像是一道白色的剪影,单薄的印刻在那里。天地间,偌大的军营校场上,一时间,只听得见安祁一遍遍的质问,只听得见,膝盖重重砸下的声音,只有呼啸的风声,如同哀嚎,宛若祭奠。

    “呵,哈哈!”鲜血已经开始模糊安祁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都披上了一层不详的颜色,安祁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众士兵,微笑蓦然加深,甚至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我安祁虽不是兵士,虽不上战场,这气节二字,安祁却是不敢或忘。通敌?叛徒?”安祁猛然扭头,带血的面庞蓦然狰狞起来,他低哑的嘶吼,“叛徒?安祁?我?”身后抓着安祁长发的人没有想到安祁会突然回头,一惊之下放开了他,却又马上反应过来再次狠狠的踹在安祁的腿上。

    碰!膝盖碰撞地面的声音,狠绝而惨烈。台下的众军士中有些露出不忍的表情。安祁抬起带血的面庞,认真的看着台下的人,他想要再次撑起身体但是双腿却已无力支撑,一次次,倒入尘埃

    。

    不疼吗?安祁,不疼吗?越来越多的人脸上开始露出不忍,慢慢低下头,不愿意再去抬头看那个挣扎在尘埃中的身影。兵士们相互对视,铠甲碰撞间,发出轻微的叮当的响声,他们不禁沉思,如果这个人,他不是叛徒呢?

    “哈哈哈!”安祁真的无力再站起,但他高扬着头颅,“叛徒吗?”他骤然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一如平日里淡漠出尘的军师,“活下来的人,都知道,我们已经一同战斗了三年,我安祁叫得出你们所有人的名字,包括那些死去的弟兄。每一次的作战计划我都会参与制定,每一次!为什么会在这一次,一次无关紧要的战役中做叛徒?”安祁努力的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着台下的每一个人,“参与过我的计划的人都会知道,若是我有歹心,又怎么会拖到现在?若是我有歹心,又怎么会露出马脚?”安祁顿了顿,使劲的坐了起来,轻轻的笑了一声,“若是我有歹心,怎会留下活口?怎么会选择这样无关痛痒的战斗?我所图谋的,难道只是害死几百人,然后暴露自己?真是可笑!”

    安祁再次回头,直视着将军,那是原主最爱的人,穿着银色的铠甲,披着红色的披风,英俊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微蹙的眉头显示出他的烦躁。安祁看着这张最爱的脸,一点一点,心里的温度与委屈都慢慢的消散,这就是,爱人,说好了,要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的爱人,这就是爱人,安祁,今天,你要睁大眼睛看着,这就是你的爱人。

    大概是安祁的目光太过锐利,将军也不能一直无话,“安祁,你昨晚在哪里?”

    安祁的瞳孔骤然张大后又猛然收缩,在哪里?“将军当真不知安祁在哪里?”他拖动着身体,一点一点的爬向将军,白皙的手蹭在地上,留下无数细小的痕迹,他移动的地方,留下鲜红的痕迹,在破旧的木板上扩散出一片杂乱而凄惨的花纹,“将军,你可敢对着着青天白日发誓,你当真不知安祁在哪里?”抓着安祁的人想要上前阻止安祁,却被几个开始时站在一旁的兵士巧妙的阻挡。

    没有人去阻拦安祁,没有人愿意阻挡,也没有人能阻挡。

    将军没有出声,但是不代表围观的军士都是傻子,“军师大人,还请您保重身体!”

    是啊!保重身体,高台上的鲜血,红的刺目,那一次次站起又倒下的身影,还有那无力站起的身体。到底哪个才是安祁真正的样子?

    是那个看似冷漠,其实却很温柔的军师。他会细心的制定作战计划,彻夜不眠。他会和兵士们一同狂欢,哪怕只是坐在一旁旁观。他说,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军师,安祁,若是连你自己都不心疼自己,还会有谁呢?安祁,若是你自己都不心疼自己,又还能指望谁呢?兵士们忍不住通红了双眼,沉默的注视那道身影,即使他已经匍匐到尘埃里。

    安祁仿佛没有听见任何人的话,专注的,慢慢的,接近将军,混合着血液和尘土的手重重的搭在将军干净的靴子上,所以,武唯超,这就是你的目的?安祁攀着将军的银色的铠甲,慢慢的站起身,饱含血丝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将军,声音却清晰可闻,“将军可敢发誓,不知安祁昨夜的去向?”

    看着将军张嘴说话,安祁恶毒的一笑,配合着依旧不断流下的鲜血,原本众人印象中的淡漠出尘的军师已经变成了幽冥中的美艳妖鬼,如同恶魔爬回人间,“将军若是敢发誓,就冲着这校场上的五千弟兄,冲着着青天白日,大声的说,我不知道安祁去了哪里,若我所言为虚,就叫我,”安祁突然止住话语,转身冲着台下,努力的站直身体,如血的双眸死死的盯着远处空无的一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就叫我生无所靠,死无所依,生生颠沛,世世流离。”安祁猛然抬头看着天空,黑色的长发在身后空荡荡的飞舞,拼命止住眼中将要冲出的泪水,“武唯超,你敢吗?发下这等誓言,若有违背,则天地共弃!”安祁低下头,却又马上抬起,直直的看着台下的众兵士,看着他们凝重的表情,嘴角勾起一道冷笑,“你,可敢?”

    “来人,叫军医来。”

    安祁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紧接着,又是一阵哭一样的大笑,带着鲜血和泪水,“武唯超,你这个,懦夫!”

    安祁觉得今天的阳光真是太过耀眼,不然为什么总有晕眩的感觉呢?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精神更是遭受了更大的打击,昏昏沉沉,天地都开始旋转了吗?耳边是谁在跑动,又是谁在大声的嘶吼,那铁器碰撞的声音近了又远了,最后只剩下一片荒芜,银色的靴子,红色的披风,渐行渐远!

    安祁的意识渐渐的远去,只是依稀记得,在最后,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如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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