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泛着刺眼的银白色金属光泽, 闻戈方睁开一条细缝,便感觉到了灼眼的光芒,顷刻间阖上眼眸,以此抵御光线带来的不适感。
但这样细微的动作,也无法逃过闻止时刻停留在闻戈身上的眼睛,他右手支着下颚,随意道“醒了就起来吧,难道不想知道三哥要带你去哪儿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应该是很久有休息好,但他的脸上却还是那副如同假面般的刺眼笑容,那样的笑容,简直和启明帝如出一辙, 一样的毫不在意, 一样的凉薄无情,看得闻戈甚至下意识想要呕吐。
闻戈一时间没忍住,胃里一阵翻腾,呕吐物仿佛快要抵到嗓子眼了,他死死皱着眉, 五指扣紧揪住自己的衣襟,强迫自己忘掉那股直冲大脑的呕意。
闻戈维持着这个动作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那么久,意识才缓慢回笼,他忍不住告诉自己, 启明帝早就死了, 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三哥闻止。
“你怎么样”闻止不紧不慢地问, 仿佛只是看见了例行问候,语气里不带任何多余情绪。
“有点难受,可能是飞船颠簸造成的。”闻戈虚虚遮掩道,闻戈不想让闻止知道自己呕吐的原因,闻止变成如今这样,他也是很难过的吧
毕竟他曾经那样浓烈地像火焰,想要灼烧尽腐朽宫殿里的每一寸砖瓦,想要做讨伐启明帝的起义者,高呼着响亮的口号坐在军舰的指挥室里,伴随着他一声令下,无数勇士为了同一个梦想鱼贯冲锋。
而现在,他终究变成了启明帝。
屠龙者终成恶龙。
他怨恨着自己,也怨恨旁人。
他无法逃出那些血迹斑斑如影随形的过往,梦醒时分脑海中仍是梦魇时的幼年记忆。
“三哥,你还是一如既往任性。”闻戈忍不住道,“这次打算将我带去哪里”
“一座小城堡,只有你和我。”闻止想到之后的情景,不禁兴奋起来,对闻戈描述之后的场景,整个城堡里除了负责基本工作的佣人,几乎没有人能打扰他们,他们将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兄弟。
“留在城堡的,其实只有我吧”闻戈眸光暗淡,对闻止道,“你没有放下皇位,自然还要在外面办公,而到时候祝在城堡里的也就只有我了。”
“你想囚禁我,”闻戈毫不留情揭穿了闻止用亲情作为外衣包裹着的黄金囚笼。
“等三哥登上皇位,我们自然就能时时在一处,日日在一处。”闻止疾声解释道,“到那时,我们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小戈也就只能寄托于我啦。”
“你要斩草除根”
“自然。”闻止并不觉得自己斩草除根有何不对。
“别无他法”闻戈几乎是请求般颤着嗓子。
“别无他法。”闻止很快便否定了闻戈心里那点零落的希翼。
他一向不喜给人希望。
他生下来面对的就是扑天而来的绝望,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好好地将绝望带给别人。
从来如此
幼时的闻止,比起用启明帝的孩子称呼,更像是某种用以炫耀和启明帝与其他国家来往时的社交工具。
闻止的生母是启明帝的皇后,身份尊贵得不用言表,婚前是乌拉星系一个关系盘根错节的三代功勋之女,与启明帝称得上门当户对。
但启明帝,从来爱的都不是她。
闻止不明白,怎么会有一个人的爱那么可笑,他曾偷偷见过宫人们所议论的启明帝爱到即便是藐视婚姻法也要抢夺回宫的那个男性oga,也就是闻骤的oga父亲。
闻止趴在宫围上,晃着两只脚丫子,满脸的不解,在他看来这个据说启明帝深爱的男性oga总是愁眉紧锁,看不出半点快乐的样子,哪里像是被人爱着的。
甚至说是十分隐忍痛苦也不为过。
他生来便与其他人不同,爱看他人一切负面的状态,而这个男性oga可以说是他的精神支柱了,他时时都是在痛苦的,闻止就像以此为乐般关注着那个oga。
直到有一天,oga死了,死于自杀,据说死时鲜血浸润了整块珍贵的野兽皮毛。
闻止破天荒的,没有觉得愉悦,甚至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他忽然想起oga曾经对趴在墙围上的他伸出手,浅浅地笑过,曾在他心底里留下一个善意的水纹。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愉悦的,但这一刻,那些曾让他愉悦的全都化作一滴泪,从眼角随着脸颊滴落,变作苦涩。
原来他终究只是假装自己铁石心肠,却做不到真的视若无睹。
闻止开始离经叛道,无论启明帝用如何残酷的刑法对待他,折磨他,却都没有杀死他,毕竟他母家实力强大,还远不是当时的启明帝所能左右的。
狠戾如同启明帝,能做的也不过是折磨他而已。
闻止这样想着,又感觉到有毒蛇缠上了他的脖颈,用冰冷而鳞片分明的身躯贴在他的皮肤上,时刻等待着张嘴噬咬。
当然,这些毒蛇已经被拔出毒素,完全无害,只是过分活跃了些启明帝为了他的日子不太好过给这些毒蛇们喂了某种蛇类兴奋剂,因为毒蛇失去毒素便会很快死亡,所以玻璃囚笼中的毒蛇都是一个小时就会换一批新的,启明帝要他们保持活力。
这是他忤逆启明帝的代价。
半径为一米的圆形透明囚笼中,毒蛇们疯狂交缠着扭上苍白少年的脖颈,脚踝,手腕,然后露出里面的锋利尖牙,发泄般咬在少年身上,它们像是把闻止当做一个巢穴,甚至在他身上相互交姌。闻止饶是再如何无畏,呼吸也急促起来。
被冰冷动物爬过身体的感觉实在让人永生难忘,闻止恍惚间,只希望自己不要再活在世上,就这样死掉吧。
求,求求你
让我死吧
闻止的身体怯懦的想着,心脏却仍旧有力地跳动,为整个身躯输送新鲜血液,鳞片叠在一起擦过的声音混合着他的心脏跳动声,无一不在彰显着他不会死。
整整过了五个小时,囚笼里换了五批花色各异的毒蛇,闻止甚至开始观察究竟有多少条毒蛇曾经与自己共处一室。
终于,启明帝将他放了下来。
他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像是轻蔑,又像是嘲讽。
闻止身上遍布细细小小的牙痕,鲜血留在上面凝成血痂,密密麻麻,芝麻大小,此刻隐隐作痛,又痒得让人发狂。
闻止踉跄着向前倒了一步,似乎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够到启明帝的衣角,他能将藏在衣袖下的毒蛇抛出去,也让这个虚伪的aha因为自己而受伤。
但还未等到他靠近,启明帝便已经察觉出他的目的,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怨恨和即将报仇的快意,如何能躲过启明帝的眼睛。
启明帝踩在那条已经奄奄一息的毒蛇身上,连同着闻止的手腕一起,他将闻止的手腕和毒蛇都踩得鲜血淋漓,疼痛令闻止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抽离这具身躯,他的血和毒蛇的血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
启明帝居高临下,如同看一条败狗,笑容嘲讽,“连伪装恨意都做不到,还妄想杀我吗”
在闻止意识完全消散之际,他听到这样的话。
他是在皇后的寝宫中醒来的,醒来时四下俱静,甚至听不见皇后惯常打骂宫人的鞭声。
闻止想翻身,便明白为何听不见打骂声了。
今天皇后要责罚的人,是他啊。
漂亮的oga十指涂着鲜红的指甲,几乎要刺痛闻止的眼睛,oga背对着光源而立,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究竟是何表情。
闻止自嘲般阖上眼眸,“你要为了他打我”
“是呀,谁教你忤逆了他,让他不来我这儿过夜。”oga戚戚然道,仿佛一切都是闻止的错处。
又仿佛启明帝会来她这寝宫一样。
“这鞭是抽你忤逆父亲”oga看着柔柔弱弱,使起鞭子却也后闻止喝上一壶,他不禁想,这大约是皇后这么多年打死这么多宫人练出来的手劲吧。
芝麻大小的血痂被鞭子波及,又冒出细密的血珠来。
而女性尖利刻薄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她打人十分有技巧,知道该用如何的姿势才会让人最疼。
“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反骨仔,死变态”
“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皇帝就会来看我了吧”
“去死去死去死”
oga怨毒的话语在深夜的刑室里久久回荡着,消散不去。
闻止突然嗤嗤笑出声,听上去就像恶鬼的呓语,oga也止下了手上的动作,惊疑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一个人演独角戏还上瘾了,你难道不记得皇帝碰你前都要吃药才能硬起来而且本该独属于皇后的终身标记,他给你了吗”浑身鲜血淋漓的少年一字一句,说着让oga绝望的话语。
曾经仰慕启明帝,满心以为自己嫁给他便能得到幸福的皇后忽然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抹着朱红的手指,死死捂住嘴,不想让任何人听到自己的哽咽声。
她也曾以为,自己能够获得幸福,就喜欢的aha终身标记,生下孩子,并且相伴终身。
但她换来的只是无尽的敷衍和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厌倦的丈夫。
皇后很快又昂起小巧精致的脸蛋,泪珠如同不要钱般连串落下砸在闻止流下的血泊里,自言自语般道“不,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他从来没有嫌我不好过,他说他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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