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9 章

    其实这消息最开始只是一桩奇事, 相较于公堂，它似乎更适合在街头巷尾传播。可到底被人报了案，刑部也不好置之不理，便就随意的指派了人去调查。却不想等到刑部有经验的衙役和仵作过去看了, 才惊讶发现这奇事儿或许更应该说是一件丑事。

    只这时已经压不住了。

    事情还要从教坊司说起。

    这教坊司形成于唐代，隶属礼部，本负责朝堂之上的燕乐歌舞之事，不想历经多年的演变之后却成为了这天下最大, 也是最名正言顺的风月之所而本朝也不例外。

    而委身于教坊司的女子，多是朝廷钦犯的妻女, 也有战俘的内眷, 其中不乏那色艺俱全之人，吟风弄月浅笑回眸，引得无数的王孙公子争相一顾。

    只她们的头上到底脱不了躲不过一个妓字, 便也就随波追流身不由己，选不得自己的入幕之宾, 因此少不得接待一些位高权重或是腰缠万贯之人。

    甚至于有的时候, 还会有一些特别的客人。

    比如皇宫中的内侍。

    这也算是一桩天下皆知的秘密了，只要没有人捅漏了这天, 便也就无人会去追究, 毕竟这宫中的内侍虽然已经不算是个正常人了，难道还不许人家偶尔散散心吗

    只不想今儿, 这天就被人捅破了。

    动手的是一名杨姓官妓, 其父本是正四品知府, 前途无量，却不想捞民脂民膏的时候伸手太过被人参了。一时阖家入狱，男子流放女子入籍从此天各一方。这杨氏女彼时年纪尙小，却是眼波流转间颇有媚态，就被好好的了数年，待得年纪到了，挂牌之际就被捧为头牌，往来之人，莫不很有几家。

    只坏也坏在这有身家之上了。

    京城中向来是少不了无法无天的二世祖的，借由父辈的功绩斗鸡遛狗不算，还很能惹事。这不，便有那混不吝的，为了争这杨氏女，竟是带着自家的小厮，活活的在青楼后的一条小巷里打死人了。

    这死人之事虽是大事，但对刑部而言若死的不是重要人物，这大事便也就大不起来了，就随意的指了人将那二世祖扣下，又让人去辨认这死者的身份。

    却不想一看便就吓得那仵作一个仰倒这死人竟是一个阉人

    须知这年头子孙事为大事，没人会拿自己的后代开玩笑的，因此这阉人有九成都在皇宫里圈着，剩下的那一两成也在各王府中当差呢

    只不知这死的是哪一家的内侍

    便就查吧，却不想刑部只战战兢兢的和十二监通了通气，便就惊讶的得知了一个消息这尚膳监的掌印太监竟是打昨日出了宫门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须知这太监虽是能出入宫闱的，但何时出何时回以及去往何处都是有报备的，距离这尚膳监掌印太监留下的回宫时间早就过了好几个时辰了，宫门处却仍是不见人影。

    便就说得刑部的人惴惴了起来，只求着那十二监派了个认识这掌印太监的小子和自己一齐去认了尸，发现死者果然便就是那下落不明的尚膳监掌印太监。

    呵呵，还能有什么话说

    只等到刑部知道这事儿恐怕不好的时候，已是传的满城风雨了。

    便被皇帝指着鼻子的骂了一顿，直骂的那刑部尚书在金砖上位地面上将脑门都磕得青了。

    可事儿却还要解决啊，反正是骂也骂了且笑话也看了，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总得查清楚吧好歹都是刑部的人，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于是等到皇帝将目光转向内廷，那刑部也顾不得什么坤宁宫什么韦皇后什么夏秉忠了，只将所有的人手都集中在了这事儿

    查

    那二世祖是无甚好查的，他身家清白，除了脑子是个浑的，旁的竟果真一点问题没有。

    有问题的是这尚膳监的掌印太监。

    他姓方，家中的名字是早就没了的，倒是进宫之后托干爹赐了一个名儿，人唤得保。

    这位得保太监经过自己多年的辛勤努力和干爹的指点栽培，年纪轻轻的便奋斗到了尚膳监掌印太监的位子上。

    哦，他或许大家不熟，但他的干爹大家却是都熟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死了的夏秉忠。

    查到这里的时候，刑部的相关人员不由的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事儿是不是太凑巧了些

    但事情已经查到了这一步了，便是此时收手也是来不及的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便从那方得保在宫外的屋子里查出了一些东西来。

    却是一些各色的药粉，只这样的东西竟是被装在没有贴纸条的小瓷瓶中，又有几层油纸密密的包裹了，锁在樟木的匣子里，藏在雕花的架子床下

    如此不由得人不想的多了些。

    便就叫了大夫和仵作前来辨认。

    不想十余个大夫仵作流水一样的轮过去，这才终于有一个祖父在宫廷中供职的人辨认出这些药粉多是已经失效了的，剩下那些寥寥无几能用的，瞧着却像是前朝的旧物，还是那种秘而不宣的前朝旧物。

    只一个眼神，刑部的大人们便就心领神会。

    可虽是知道这事儿恐怕不好查了，但刑部的官员到底不死心，还想要弄清楚这些药是做什么的。

    几番商讨之下便就在街上寻了些野狗来，只将这药粉撒在肉饼之上，诱哄野狗吃了下去。

    却是等过了一夜，这才在第二日午后看到有一条野狗口吐白沫倒了下去，虽因着皮毛的覆盖看不出别的来，但光是这口吐白沫一点儿便就由不得刑部的人不多想那夏秉忠倒下的时候听说也是口吐白沫

    便就越发的在意了几分，只这小瓷瓶中的药粉本就不多了，此时也不敢再在野狗身上浪费，就上报给皇帝，请求从太医院中指派一两个资深的老太医来协助调查。

    刑部的汇报听得皇帝也诧异了起来这方得保可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管得可是宫中的御膳若是他动了心思，只要在自己或是自己妻妾的饮食里加些什么

    呵呵，呵呵。

    查，往死里查，别再说什么一两个老太医就够用的话儿了，整个太医院都填进去吧

    这太医院本就是全国医术顶尖的大夫集散地了，再加上皇帝一令之下这人数也堆上去了，另有那试药的死囚更是不会缺，因此不过几日这些药粉便就被分门别类的分辨出来了。

    好消息是这药粉因为年代久远大部分都失效了，能够发挥原有功效的也就两瓶。

    坏消息是这两瓶中有一瓶是打胎的药物，还有一瓶，便就是能够使人面色发青、口吐白沫的中风药。

    这两个消息一出来，不说皇宫之中是如何的惊恐万状，只说那刑部就知道这事儿大了去了。

    便拿着这结果只将尚膳监的太监和方得保的宅子中的丫鬟小厮尽数拿了，十八般武艺尽数使下去，只要不死人那便没什么顾忌。

    如此不多时便就有人招了。

    这招认之人却是方得保宫外宅邸中的厨子，他先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大刑之下却又改口道那日方公公忽然请夏公公吃饭，自己做好了一桌子的菜之后却是被方公公赶出了厨房，厨房中的人尽数跟着自己出来了，连那烧火的粗使丫头都没留下。

    这消息不由使得那办案的人员眉头俱是紧锁了起来，便命那厨子只将那日的菜单默出来，一眼就看到其中有两小碗单人份的莲子八宝羹。

    又有太医指点，这使人中风的药物虽是发作时绝不会让人看出了端倪，但药粉本身却不是无色无味的，因为成分原因，它有着一种绝对无法掩盖的苦涩口感，便是用辛辣之味来掩盖也是盖不住的。

    可这莲子八宝羹却是出现的恰巧了。

    莲子中有莲子芯，这本就是清热解毒的中药，虽常因为其苦涩的口感不怎么受人欢迎，但也有人喜其功效，为了那清心去热之用也会忍耐口腹之欲如此岂不正巧

    便就再审，果然得知这莲子八宝羹中的莲子是没有去芯的，为此还加入了两大勺绵白糖进去调味。

    查到这里已是不必再查，若是这般都看不出什么来，那刑部的大人们还是去死吧。

    只是依旧有不明白的地方，那便是这方得保为何要下这样的手，那夏秉忠不是他干爹吗

    只此时两个当事人俱是没了，那杨氏女想必也是个不知情的，便就只能再将困惑的视线转进宫里不知这尚膳监的太监们知道些什么

    审问罢。

    只不想这些太监俱是宫里混过的，便就知道些轻重，等闲的板子下去都是打不开口的，刑部无奈，便就只能上奏皇帝，由皇帝亲自发话，只生死不论，复又加重了刑罚，烙铁夹棍一系的物什尽数跟上，这才在一个已是断了三根手指的小太监口里得到一个消息，道是这夏秉忠向来是个爱财的，剐外面的人不算，连自家人也不放过比如说自己的干儿子。

    这尚膳监的掌印太监可是一份肥差，在宫中也是数得上的了，只是方得保依旧存不下银子，在宫外也只有一处小小的宅子，娇妻美妾也是一概没有。

    为什么因为他没钱。

    钱哪里去了孝敬夏秉忠去了。

    而对于夏秉忠的贪婪，方得保不止一次的抱怨过，便是这小太监也因为伺候方得保而听到过了好几回。

    至此真相大白，这方得保虽是夏秉忠的人，却是不耐夏秉忠的贪婪，在多次被勒索之后，竟是想出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主意，只将这夏秉忠直接药死。而他果然也没有被人发觉，却不想天道好轮回，自己竟也在上青楼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就送了命，由此揭开了这一桩悬案的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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