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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心中可又有适宜的人选?
这话问得程铮当即就是一哽。
可又有适宜的人选?
……有吗?
怎么可能有!
若是他身边能够有一个知进退晓事理的人指导点拨……他又何至于妄图和三妃联手以致于落到现在的境地?!
程铮心中本已有了隐隐的疑云, 只是混沌中模糊的看不清真相,此时被徐氏这么一说自己再细细一想,这才恍然自己疑惑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他太孤独了。
堂堂太子,可身边除了徐氏和程曦之外竟再无一个可以交心之人。便是清宁宫的前殿有那么多的詹事府官员又有什么用?他们都是他年幼时皇帝赐下来的, 他们心中唯一的主子只可能是皇帝!便是想办法……他也不可能完全的信任他们。
但是……也或许从某方面来说他的不信任是对的,直到今日程铮才不得不颓然的承认或许正是他的无心之举救了他一命,一个怀有他心的宁妃已经能够将他打倒如斯境地,那么这些和皇帝一心的詹事府官员若是知道了此事竟是他和三妃联手……?
程铮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却又不得不想这个问题。
只是这个问题却又不单单是詹事府的官员可靠不可靠这么简单的, 因为就目前看来……除了他们, 程铮身边竟是再无一个可用之人了!
一旦注意到这点, 程铮顿时觉得一阵心凉。
此时明明是炎炎夏日,便是吹拂进来的风也带着一股燥热的气息,可只要接触到这个想法,程铮竟是觉得有一股凛冽寒风顺着他的七经八脉爬上来,只瞬间就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堂堂太子, 身边竟无一个可信可用之人?!
曾经的程铮太过于迷信自己嫡长的地位, 迷恋到甚至于觉得很多迫切而实际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等他登上了那个位置, 这天下谁人不是他的臣工?
……可如果……他登不上去呢?
这想法令程铮几乎窒息到无法思考,可他却又不得不思考。
如果……或许……真的……那他……要怎么办?
这样想着竟是越想越是呼吸短促,程铮猛地抽了一口气, 便拽着徐氏的手道:“你总不会负我罢?!”
徐氏:“??!!”
程曦:“???”
这边清宁宫里闹得鸡飞狗跳, 那边贾政也是愁眉苦脸的回了家。
贾政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 这朝会是没有那个本事参加的,所以朝会上发生的事儿总要过几手才能得到消息,便如上次的三司会审,等到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皇帝已经下了死命令不许提起,因此他便也只懵懵懂懂的知道皇帝三司会审了太子,结果却是无疾而终。
贾政本不是一个心思敏捷之人,便是知道了这样一个消息也只能手足无措,因此提心吊胆的等了几日,不见下文之下便也只有安慰自己这是虚惊一场。
可这次贾政再不能这样自我安慰了——皇帝竟然将太子赶出了清宁宫!
这是什么?这就是废太子的先兆啊!
只需想通了这点,贾政便觉得头晕目眩,若是真的……那太子怎么办?他怎么办?最重要的是——他的元春又怎么办?
因着这般想法,贾政待坐班之后便匆匆回了府,好在他本就人缘不佳,平时也不怎么和同僚一起品茶赏酒,因此虽是行事匆匆,倒也无人留意。
如此一路乘轿回了贾府,他竟是连官服都来不及脱便径直去了后院。
此时已是日暮,即使日头并没有完全的落下去,风中却也带上了一阵清凉之意,故而贾母并未困在房中,竟是在廊下摆了一张老藤的圈椅纳凉祛暑。
贾赦之妻张氏卧病久矣,此时只剩下喘气的气力了,因此并未前来奉承,倒是王夫人,这些日子想着元春就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了,越发往贾母这里来得勤了些,便是一时半会儿见不到闺女,但是奉承奉承贾母笼络笼络下人,只要能够让元春在家所剩无多的日子过得更加顺遂些,她便也要安心许多。
因此贾政一进院子门,便看到贾母在廊下坐了,下首陪着王夫人,两人一面用小银勺饮用着冰镇的西瓜汁,一面看贾母院子里的小丫头翻绳取乐。
贾政自付是个板正的人,所谓的板正便是指他不会像他大哥贾赦一样看到伶俐丫鬟便挪不开眼,因此他眼观鼻鼻观心的走了上去,待得那群逗乐的小丫头退了下去之后才恭敬的一鞠身道:“母亲,大事不好了。”
贾母再怎么也没想到贾政竟开口便是这样的话,顿时手上一抖,骨瓷小碗里的西瓜汁便抖了出来,只是却也顾不上去擦,只一叠声的追问道:“如何就不好了?”
贾政为难的左右看看,万夫人会意,自起身将丫头婆子们赶得更远了些,便捧着一杯温温的云海白毫道:“老爷别急,且润润喉,缓缓的说。”
只是贾政又如何喝的下去?一件周围再无旁人,便低声而迅速道:“皇上竟是将太子赶出了清宁宫呢!”
“什么?!”王夫人手上的茶顿时就端不住了,她便也就这么松手抛了茶碗,只拽着贾政的官服追问道:“如何就赶出清宁宫了?!那太子还——”
“够了!”贾母便是一声断吼,两只眼睛将贾政盯了,一字一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且仔细的说了,一个字儿也不许错的!”
只是贾母虽是这样说,但贾政又如何知道?他连奉天殿都进不去呢!因此翻来覆去只能道:“听说是皇帝金口玉言让太子搬出清宁宫的,不但要搬出清宁宫,竟是连紫禁城都待不下去了,要在皇城里寻摸一个宅子呢!”
“这怎么可能?”王夫人便再是一惊:”皇上这是要做什么?这太子何等重要?怎么就能够在皇城里寻一个住所呢?”
贾政也正是一脑门的官司没理顺呢,乍听见王夫人的惊呼便也忍不住了,只没好气道:“我又如何知道?要不你自己问皇上去?”
这话却是有些无稽了,只是王夫人此时却也顾不得了,她只将手里的帕子来回的拧了,喃喃道:“这怎么可能?皇上让太子从清宁宫中搬出去?那太子要住哪里?住皇城?不!本朝自开国以来就没有被赶到皇城的太子!这太子……这太子……怎么办?元春怎么办?我的元春……我苦命的女儿啊!”
“够了!”贾母便再是忍不住了,她将手里的骨瓷碗往地上狠狠一砸,这才抖着手指指向王夫人:“你……这这妇人便是这样口无遮拦的?”
王夫人本在哭天抢地的只要去看元春,被贾母这么一责骂便也有些讪讪,只能拭去了眼角的泪珠道:“母亲,实在不是儿媳轻狂……只是元春……我的元春啊!”
贾母当即便是一哽:这个儿媳说来也并没有什么错处,只是……只是委实不会说话做人了些,和她待得久了,连自己也……也被带累的在宫中出了那般的洋相。
只是不和王夫人说话儿又能和谁说话儿呢?贾府……在同期的世家中已是落了下层,自己便是再想念那些曾经的老姐妹们也很不爱去奉承她们了,家中……张氏又是一个喘气都费力的,又如何能够说话解闷儿呢?
这样想着,贾母不由得便将心中的怒气灭了一灭,只瞪着王夫人道:“你急什么?便是……此时咱们的大丫头还没有进宫呢!”
王夫人的哭声蓦然一顿,这才恍惚中记起……似乎……好像……也许……自家的女儿还没摸到太子宫的门儿呢。
只是这本是让她懊恼不已的事儿,此时却也成了那根救命的稻草——若是……那她的元春正是要离太子越远越好哩!
如此想着王夫人便终于定了一定神,这一定神便想起以后来:“可是母亲,若真的……那我们元春却要如何是好?”
合着这是一个对家还没有攀上便得陇望蜀的想着下个了?
只是无论贾母还是贾政都未觉得有错处,贾政更是附和道;“她虽愚鲁,这话儿却是不错的,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这却是对着贾母说的了,只是贾母便再是为人老辣,遇到这样的大事也不由一时有些无措,目光仔细的在贾政和王夫人的脸上流连了一下,又重点看了一看贾政,思索了有思索,这才笑道:“这又有何难?皇上不是……还有一个嫡子吗?”
翘首以待的两人顿时恍然大悟,只是兹事体大,便由不得人不深思,因此贾政想了又想依旧疑惑道:“可是母亲……”
而此时贾母却是越想越是这个可能性——别忘记,她也是将贾赦赶出了荣禧堂的,因而觉得自己和皇帝竟是很有可能会有一两分的共同语言,便更有底气了些:“你们且冷眼瞧着,皇上对这太子可有一两分的关怀?”
贾政和王夫人便茫然的摇了摇头,这是皇家私事,又岂是他们可以知道的?
其实贾母也不知道,但她迫切的需要一点证据来支撑自己的想法没错,因此只顿了一顿:“便是不知道太子如何,那皇后却也是见的着的,恕我说句大胆的话儿,韦皇后可比当初那位风光多了,那位可还是原配嫡后呢!想来皇上对……”
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语了,只念了一声佛,倒是越发显得高深了些。
于是贾政和王夫人便努力回想,只是许皇后去世也有十年了,便是之前没死之时也是如同张氏一样卧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因此二人俱是没什么印象了,便只能支吾着表示贾母说的都对。
而贾母却却是断然道:“再不能这样了,我们竟是犯了大错哩!若是……误了大丫头一生也就罢了,竟是要把全家往沟里带哩!这般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你们父亲?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王夫人听着便觉得有些别扭:误了元春一生还叫罢了?只是贾母的辈分到底在那里,便也只能委屈的和贾政一起跪了下来:“母亲万不可说这样的话,您的福气大着呢!且等着大丫头让您成为正经的皇亲国戚吧!”
贾母便是一笑,只是终究收敛住了,只叮嘱了王夫人道:“我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足,受了这场惊吓且不想动了,你这便去大丫头那里,不但大丫头,便是她身边的那个嬷嬷也是要仔细吩咐了的,太子的事儿都别说了,一径握紧三皇子的喜好才是真!不……不但三皇子,皇后娘娘也不能落下了!让那个嬷嬷将三皇子和皇后娘娘的嗜好忌讳尽数说与大丫头听,若是她做不到,便趁早换个嬷嬷来!我便拼着这张老脸再去求一求那些老姐妹们也是使得的!已是到了这一步……万不可再走岔了道儿了!”
王夫人早已急的和什么似的,听到贾母这么说便利索的在地上叩了一个头:“母亲且放心吧,我再怎么说也是元春的生母贾家的儿媳,断不会看着她看着贾家走错路的!”
贾母嗯了一声,催促道:“且去吧,我和你们老爷还有话要说。”
王夫人便也不推脱,起身向着后院的上房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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