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娇花

    章含蕊自打无端端被点名过后,又重新把脑袋垂下,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完全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宁清阳视线掠过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章二夫人很快就推脱身子不大舒服,带着两个女儿离开。

    靖安侯夫人见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拨弄了下手中茶盏,嘴角微微勾起,才转头,就突兀对上宁清阳晶亮的双眸。

    她不由一窒,飞快把她嘴角勾起的小弧度变成一个慈爱笑容。

    也不知是不是自个儿小心思被人察觉了去,靖安侯夫人心虚的厉害,同样寻了个借口离去。

    屋中没了旁人,章老夫人摸摸宁清阳的秀发,幽幽叹了口气。

    这些年她不管事,安安静静在自个儿院里当个老太婆,可两个媳妇的心思却瞒不过她。

    老·二家的仗着宫里贵妃娘娘是老·二的同母亲妹妹,为人张狂了些,总想和老大家的掐尖比高,此前借着老大家的身子不爽利,抓了些管家权在手里,一直到现在都不肯放手。

    老大家的是堂堂正正的宗妇,要论起来靖安侯府没老·二的份,被弟妹夺了府中权柄,又哪会没微词?偏偏自个儿手段不行,拿不回自家权利。

    两人瞧着表面上和睦,私底下却没少交锋。

    老·二家的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却算漏了清阳不是任人拿捏的闺阁女子,此番被下了脸面,想必回屋之后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不对付,明明知晓府中流言不大对劲,却任由流言传出,想借了清阳的手惩治老·二,却也没想到清阳一眼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外祖母。”宁清阳小声唤道。

    “您别叹气,左右不过一件小事,清阳自个儿能处理好。”外祖母待她极好,这些年,外祖母精神不济,又哪能把府中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

    “几日后就是您的寿宴,如今哪能唉声叹气?娘要是瞧见了,定然是要伤心的。”

    章老夫人听宁清阳说起早早去了的女儿,不由敛下眉眼,“当初外祖母护不住你娘,如今也护不住你。”

    “哪会?娘意外身故,我也没被旁人欺负了去,外祖母就是喜欢瞎操心,清阳原不想拿了此事烦您,没成想还是被您知道了去。”

    安抚了章老夫人之后,宁清阳才出来,就看到不知道在院子里站了多久的章含蕊。

    章含蕊见到宁清阳,立刻朝她走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犹豫,瞧神色也有点茫然。

    “表姐在这做什么?二舅母身子不大爽利,表姐不跟着一起回去?”宁清阳窈窈往前走。

    章含蕊只好跟上,她道:“清阳……我怎么觉得你今日不大对劲?是不是遇上了烦心的事?还有刚刚……刚刚我母亲不是故意说你,她也是关心你,只是她不大会说话,如果她的话让你不舒服了,你告诉我,我去说她。”

    她声音细柔,软软的像是一方绵糖,说着说着就给人一股甜腻的滋味,是时下公子哥最喜欢的音调。

    宁清阳忽然停下步伐,她转头看着章含蕊,直到把她看的心头发毛,才忽然轻笑一声道:“表姐说什么?刚刚的事已经过去了,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我的性子表姐也知道,说话向来直来直往,想来要比二舅母还要更不会说话些。”

    章含蕊闻言不由一哽。

    依着宁清阳的意思,便是认为章二夫人说话极为难听,还直言不讳,以一个直字驳了章含蕊为章二夫人辩解。

    此番盐油不进,着实叫人难堪。

    章含蕊自认与宁清阳关系不错,还是能一起拉了帕子说悄悄话的小姐妹,从来不曾被她用这等倨傲的态度对待过,心下有些受不住。

    “清阳……是不是我惹你不开心了?”旁人只知宁清阳胆大妄为,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却不知晓她只是厌恶她厌恶的人,若能讨得她欢心,她一向不吝啬。

    章含蕊惴惴不安,本能的觉得宁清阳从那日烈王回京起对她的态度就有点儿不对,只是后来宁清阳回了荣城,十余日未见,章含蕊只以为当初感觉错了。

    而今日,宁清阳态度强硬,此前她可从没在众人面前让她没脸,刚刚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那消息是她传出去的。

    “表姐,我累了,且先回屋。”若说有什么前尘旧恨,她前世也解决的差不多了,而今懒得再与章含蕊虚与委蛇。

    章含蕊若是看上了太子,自去争那太子妃之位,她保证不拦着。

    可章含蕊非要在她面前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让人恶心坏了。

    宁清阳不咸不淡的说完,便甩着帕子领着婢女走了,徒留章含蕊一个人在原地,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把消息传给奉贤茶楼,传扬得整个京城都知道,的确是记高招,可惜算计太过,终究是漏了一步。

    奉贤茶楼才刚刚把这件事宣扬出,就被那男人给贴了封条,偏偏章二夫人还迫不及待把这事捅给章老夫人知道,谁还瞧不出她的心思?

    这等手段,实在入不了纵横朝堂数年的宁清阳法眼。

    ……

    成国公一掌掀飞婢女端上来的茶盏,顿时吓得屋中伺候的人全都跪在地上。

    成国公府世孙同样冷汗直流,想了想也扑通一声跪下。

    “蠢货!谁给你的胆子去传宁清阳和姬元飒的风流韵事?!”成国公气得胸膛起伏,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十来年的布置,会毁于今朝。

    成国公世孙垂着脑袋,被骂一句蠢货心中不服,他抬起头来,辩解道:“祖父,如何就传不得了?宁清阳声名在外,百姓可没少议论她,姬元飒也不过刚刚回京,说到底,若不是他此番镇·压了北魏,又有何资格被封为亲王?”

    屋中婢女奴才听闻此言,脑袋又狠狠往下缩了缩。

    听到世孙还敢顶撞,成国公气不打一处来,脚一抬狠狠将他踹倒,“愚蠢!宁清阳固然只是一介孤女,可镇国将军遗泽犹在,他那些个旧部哪个没看在他曾经的提携上对她照顾有加?”

    “她欺压公主,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的流言从哪里传出来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和我们沾染上半点关系!”

    宁清阳养在太后娘娘膝下,她的名声就是太后娘娘的名声,因着太后娘娘的关系,宁清阳与成国公府几位小姐也有往来,她的名声臭了,成国公府不论出嫁未出嫁的小姐岂能不受牵连?

    若是被旁人知晓奉贤茶楼是成国公府的私产,陛下问责,成国公府必定遭罪!

    成国公闭了闭眼,看着梗着脖子一副不以为然模样的世孙,心中怒火越发旺盛,他指着大门道:“滚!给我滚下去到宗祠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成国公世子闻讯而来,便看到儿子身上形容散乱,再看看气得直咳嗽的父亲,连忙给儿子使眼色。

    成国公世孙踉跄着走了,成国公世子立刻上前给成国公顺气,眼看着父亲情绪稍稍压下了些,成国公世子斟酌了一下,说道:“父亲……那边有消息了。”

    果然,成国公迅速抬起头来,再没有心思纠结奉贤茶楼。

    见父亲盯着自己,年过四旬的成国公世子连忙道:“前几日,本该传了消息回来,可儿子左等右等都没等到,立刻派人去查探,发现守在那的人全都不见了。”

    “儿子又仔细派人去查,从庄子里下人口中打听到有个穿着绛紫色锦衣且容貌昳丽的男子带人出现过。”

    大齐律例,非亲王爵者,不可着绛紫,此乃国色。

    大齐亲王爵者屈指可数,除却姬元飒外,皆是上了年纪的老王爷,再加上容貌昳丽一条,到访者身份呼之欲出。

    成国公世子眯了眼,小声道:“父亲,您说,他会不会知晓了当年之事?”

    成国公盯着地上碎裂的茶盏,右手一下又一下拨弄着左手腕上的佛珠,沉吟不语。

    成国公世子又道:“奉贤茶楼之事……或许便是他试探之举。”

    成国公拨弄佛珠的动作停下,他眯起眼,“你且上门去赔礼,为着奉贤茶楼,看他态度如何?”

    黄毛小儿倘若以为自己暂时把北魏打压了下去便以为狂妄自大,那……的确该除了去。

    ……

    宁清阳用了晚膳,便懒懒待在屋中练字,回来之后,她日日得闲,话本也瞧的腻味,只好寻了练字来打发时间。

    与此前的簪花小楷不同,她手下一纸不羁的狂草,没个十年的火候练不出来。

    瞧了瞧窗外圆月,宁清阳放下手中毛笔,净手之后,便取了本九州志,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翻过一篇,她又瞅了瞅天边越发高悬的月亮,嘴角牵起一抹微笑。

    忽而一阵微风吹来,一阵乌云挡住了窗外圆月,屋中灯盏灯芯跳跃,宁清阳搁下手中的九州志,来到窗边,托着下巴,懒懒道:“来都来了,难不成打算在窗外过一晚上?”

    话才说完,一双锦靴便入了宁清阳眼,她托着下巴的手稍稍蜷缩了一下,眼中笑意更甚。

    她缓缓抬起双眸,撅着小嘴道:“殿下何时有了当采花贼的癖好?”

    隐在漆黑之中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大喇喇的落在宁清阳脸上,狭长的眼角微微翘起。

    “采花?郡主可知本王采的这朵花是娇花还是……霸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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