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好了?”
顾知薇忙拉住崔妈妈手, “太太不是前几日还好好的, 怎么好端端的不好了?”
崔妈妈深喘两口气,道,“昨儿太太便觉得心口闷的难受,早起见老爷出去便又歇下了。
谁知中午吃了点儿高粱做的窝窝头, 整个人便捂着心口喊疼。吃了娘娘给的护心丸也不挡用,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嫂子, 你快去清华堂看看娘亲。我亲自去爹那里要了名剌, 请太医院胡太医过来。”
顾知薇行事井井有条,稍一思索便有了章程, 朝崔妈妈道, “妈妈你快回去, 清华堂里少不得妈妈,妈妈在那里, 我也安心几分。”
说着,便疾步往前院奔去。二门外守着的小厮见有急事,忙不迭往里通传, 不等顾知薇赶到,消息便传到缀锦楼。
顾苏鄂闻言不甚摔了茶盏,他哪里能想到, 妻子多年前埋下的隐疾复发, 额上青筋直冒,朝传话的小厮骂道,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快备了我的车马,去太医院接人!”
往日里清俊儒雅的学士,此刻完全失了分寸。傅仲正见此,不由忧心起顾知薇。
方才见她嫂子虽有几分脾性,可到底不是聪明睿智之人。顾至善更是一根肠子到底的人物,平日里想什么,一眼便被人看穿。
唯独顾知薇,许是娘娘亲自教养的关系,模样气派倒不似是臣子家,反倒是有了几分天家气派。
前世顾夫人过世,她便如同小死一般,在水月庵里将养了半月才好。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似的,原本就骨质羸弱,清减几分后更是楚楚可怜,看了便极为让人心疼。
若想让她安好,得保顾夫人平安无事才行。傅仲正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朝顾苏鄂拱手道,
“若是家人去太医院,少不得耽误些功夫。顾学士不如往后院去坐镇,某即刻出发,不到半刻钟便能从太医院来回,也好解大人忧心。”
顾苏鄂求之不得,忙起身超傅仲正拱手道,“劳镇北王费心,若救了内子性命,往后自当结草衔环,以报今日之恩。”
傅仲正当即转身往外行去,他所骑为千里良驹,昔日里鞑子王庭供上所用。陛下见傅仲正善骑赏了给他,通体纯黑无一杂毛,天下无驹可比。
刚出缀锦楼,正要过书房往外院去,便见顾知薇神色着急,巴掌大的脸颊走的冒汗,额上刘海微微汗湿,虽狼狈,可丝毫不损她清丽荣色。
傅仲正略一顿足,等顾知薇看见他,道,“你不必担心,我定将胡太医带回。”
顾知薇眼眶泛红,正觉得六神无主,傅仲正这话似是几句魄力,稳定她焦虑内心。正要道谢,便见他疾步往外行去。
何四牵着马早在门外等着,不多时,马蹄声声而去,顾知薇瞧瞧松了口气,也不去理会顾苏鄂如今在哪里,转身往后院行去。
傅仲正他自来说话算话,前世保家卫国暂且不说,便是平日里虽对她不爱护,可每逢年节,也少不得有东西送来。这么周全的一个人,定是可以把胡太医请来。
娘啊娘,请你一定要坚持住。您还没看见那宋姨娘沉沦地狱,还没看见顾知花生不如死,怎么就突然倒下了?
前世,娘明明是好好的啊,一家人一起在戏台看戏,虽有宋姨娘碍眼,可也算得上和谐恩爱。怎么就,好好的,突然就昏迷了!
顾知薇踉跄进了清华堂,有顾大嫂坐镇,她行事颇有章法,清华堂倒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来往丫鬟神色也不见慌乱,见顾知薇进来,忙引着她去内室,
“大奶奶在等姑娘呢。”
漫青色床帏金钩挂起,顾母呼吸微弱躺在床上。顾知薇顾不得和顾大嫂说话,往前两步扑在床上,眼泪扑簌簌落下,滴在床角。
饶是知道顾母昏迷不醒,亲眼看见了,顾知薇仍是宛如刀绞。她只恨不能以身替之,若是自己能替顾母受这份罪,这算是全了两辈子的母女之情。
颤抖手指落在顾母脸上,只见顾母脸色蜡黄,唇瓣微紫干裂,往日慈爱双目阖上,饶是顾知薇如何呼唤也没半点儿回应。
“太太可有常吃的护心药?”
顾知薇眼眶泛红,哽噎着声音问崔妈妈。
“早就给太太喂下了,是早年胡太医配的,往次太太心痛便吃下一粒,向来都好好的。谁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儿,吃了两三粒也不见好。”
崔妈妈忙拿了药瓶子过来,亲手递给顾知薇。
顾知薇接了,见巴掌大的小瓷瓶上贴‘养心护身丸’,知道是顾母常吃的药丸子。打开便闻见扑鼻腥气,闻见倒是清醒了两三分,知道这药是有用的,心底略宽了些。
仍旧抵还给崔妈妈,道,“妈妈先收好吧,等娘醒了再打算。”
说着,转身见顾大嫂眼眶垂泪,安慰她道,“嫂子安心,娘定是没事儿的!”
“我让人寻你哥哥去了,等他回来也好有个章程。”
顾大嫂不敢报希望,方才崔妈妈做主,拿金针行了五脉也不见太太清醒过来。只顾知薇来的晚,刻意瞒着她呢。
顾知薇听见这个,双手合十,走在顾母往年常拜的观音下许愿,“我娘素日是菩萨弟子,又是菩萨心肠,最是惜贫怜弱的。若菩萨有灵,好歹救母亲一命。
信女愿重渡金身,修路建桥,以偿今日之德。”
许罢抬头,见观音菩萨面色慈悲,唇角似笑非笑,手持宝瓶恩露洒下。恭敬的拜了三拜,只祈祷傅仲正快些,早日得了太医诊治,母亲怕是才能早些好。
说时迟,行时快。太医院里,胡太医刚把陛下的脉案整理妥当封存,便听见外面人仰马翻,隐隐有斥骂阻拦之声传来,忙走到前厅药房,朝外呵斥道,
“好端端的拌什么嘴?白日里你们不磨药,难不成又要等到夜里白费蜡烛?”
“不过是家人有了旧疾请胡太医诊治,偏这群人没个颜色,连我也认不得了。”
傅仲正往前两步,朝胡太医拱手道,“皇后胞妹顾夫人身子骨赢弱,早年是太医亲自诊治的,娘娘口谕,请太医尽速前往。”
胡太医原本想推诿,可一听娘娘口谕,登时收拾了药箱,也不让小徒弟背着,亲自拎在手里,朝傅仲正道,
“请。”
一路打马疾行,不到一柱□□夫便到了顾府。九重大门依次敞开,飞马直奔清华堂正门。顾苏鄂手捻茶杯,失神看向内室。
傅仲正来不及和顾苏鄂打招呼,掀开内室帘子,道了声得罪了,便请胡太医入内。胡太医年近花甲,目光精锐,见内室皆是女眷,并不抬头,只顺着傅仲正引导在小榻子上坐了,才低首道,
“请内眷回避,这就为顾夫人诊脉。”
顾苏鄂这才是如梦初醒般,踉跄往内室行去,朝胡太医道,“先生年过半百,这些是家里的后备孩子,称呼声世叔也使得,倒不必避讳这些。”
说着,便让崔妈妈整理了药箱,亲自打开帷帐把顾母腕子拿出,垫上轻薄罗帕,让胡太医诊治了。
胡太医略微两下便知没什么大碍,朝顾苏鄂拱手道,“学士大人不必忧心,贵夫人病虽急却还顺。
下官度量着是过度疲劳所致,因夜间少眠多梦,心中又有杂事堆积,情绪上闷闷不乐,郁郁不能开怀。又因近来天寒,想必是夜间着了凉,才会如此。”
“我这里下两三个药方,每日按时吃药,夫人想必长期茹素,进来必定荤素搭配,想必不日便康复了。”
顾苏鄂略缓了缓,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去。顾知薇听见顾母平安无事,焦急目色缓和,感激朝傅仲正展唇一笑。
顾知薇本就生的美艳明媚,身条纤细也是少女窈窕模样,更别说鼓囊囊的一团下,纤细柳腰不堪一握,傅仲正上辈子无数次描摹过她的这般模样,心底一热,仍是起了几分独占之心。
这样的明若牡丹的佳人,自就该生在镇北王府里,被他日夜浇灌开出娇艳嫩花来。只,傅仲正仍是保留两三分清明神色,看向一侧朝胡太医拱手的顾苏鄂,他可是个养花的人,能同意他连盆一起端走不?
顾母昏睡直到夜间晚饭时才苏醒,因她病着,顾知薇也没什么心情过生日。便是顾至善从太白楼买回的什么鎏金满钻朱钗,上缀着牡丹花倒也雍容华贵。只顾知薇哪有心思打扮,顾母又病着,她不过敷衍哥哥几句,都顺手扔在台面上。
顾至善知她没什么心思,只和她道,“好歹珍惜些放,太白楼那群小子,说是他们镇店之宝,要两百两银子才肯呢。”
顾大嫂听见倒是恼了,和顾至善道,“你是心疼你的私房钱?还是心疼给妹妹买东西?”
顾至善哪敢再说什么,只偷偷插了根玉簪在顾大嫂头上,“娘子莫醋,便是想着妹妹,也不能忘了娘子不是?”
顾大嫂心底开花,倒是不再说什么,落在内外室的珠帘上,和顾至善道,“你倒是会讨好人,娘的呢?你也准备了不成?”
“怎么能忘!”
顾至善回府便知母亲病了,虽然听胡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又见顾大嫂和顾知薇连个笑脸也无,不过是故意逗她们开心罢了。
只到底是没心情玩闹,说了两句顾至善便不再说话,顾大嫂在外把家事理清了。小戏子早早就打发她们歇下,家里面早就备下的席面,若是能留着的倒也留着,不能留的便做了晚餐呈上来。
满满一席面倒也荤素得益,只人人都没什么胃口,顾知薇不过吃了丁点儿米饭便放下筷子。至于顾苏鄂,他连饭也不肯吃,只在太师椅上坐了,目光眨也不眨,盯向内室。
婆子丫鬟守在清华堂里外,不说顾知薇顾大嫂等心神不宁,便是顾老太太听见了,知道顾母生病,也强撑着身子,让人抬着轿子过来。
顾苏鄂这才打起精神迎了出去,恭敬扶了老太太下轿子,“母亲怎么过来了?夜里风又寒,这里有儿子照看,快回去歇着吧!”
见顾苏鄂垂头丧气、只眼巴巴盯着内室,气的捶他,
“你让我如何能睡!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瞒着我?
早知你媳妇是个多心人,当年小玉那事儿就不该瞒着她。”
顾苏鄂满眼血丝,清俊儒雅的外表满是郁郁之色,朝顾老太太道,“她后来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嫌隙生了,又觉得儿子没担当,便要和离。我不准,她才生出心病来。后面读书颂经的,好不容易好了,也不知今日怎的,突然又犯起病来。”
老太太闻言锤自己胸口,只恨声道,“当年你舅舅卖地供你读书,他又只留下你表妹一根独苗苗,我想着留在自己家也是好事,谁知到底是害了你。如今家不成家,人人各怀心思,早知今日,当初听你的早些嫁出去才好!”
边说边老泪纵横,浑身力气似是支撑不住,顾大嫂和鹦哥儿忙扶她在榻子上坐了,又倒了杯香甜的玫瑰露来,顾老太太不肯喝,只挥手让她们拿下去。
顾知薇上前给祖母捋顺气,见她这般,心底又酸又涩。早年她是怨恨祖母的,她疼爱宋姨娘,又偏疼顾知花,对着自己的时候,不是问功课,便是问女红。
如今想起来,倒是样样对自己是好处多。她总归是嫁高门望族,不似顾知花那样,不止是生父不详,容貌气质都比不得她,老太太偏疼些倒也能理解。
只是宋姨娘到底是祖母的亲侄女,又是那么个贪得无厌的性子。等明日嫂子闲了查了家里的账本,也不知若是出现亏空,祖母该如何处置。
只心底想着,面上顾知薇不露分毫,只安慰顾老太太,“娘素来吃斋念佛,自有漫天神佛保佑,想必是平安无事的。祖母不必挂心,您要时刻保重身体才是,不说爹和哥哥,便是我经事儿不多,嫂子脾气又耿直,我们完事儿还等着老太太拿主意呢。”
顾老太太这才慢慢止住眼泪,见顾知薇乖巧可人疼,爱惜的拉她手腕子,哭诉道,“你是个可怜见的,知道你爹娘疼人,可谁知她闷在心里和自己过不去。如今西院里不让她出来,你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顾知薇刚要接话,便见里间传来轻咳声,眸色一喜,朝顾老太太道,“娘醒了,老太太、爹,可以安心了。”
“快,扶我进去!”
顾老太太听见这个,花白眉毛满是喜色,朝顾苏鄂道,“你媳妇如今醒了,当年崔大儒把她交给你,若知你如此不堪,想必是后悔的。你可不许忤逆你媳妇,往后只管好好待她!”
顾苏鄂拱手忙应下,唯独顾至善听见老太太这话,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什么好心的。素日里最是苛刻的人,如今娘不过是病了,便眼巴巴的赶过来,若说是没什么所图,他才不相信。
顾大嫂见他不恭敬,偷偷上前掐了他胳膊一下,顾至善疼的呲牙咧嘴,回头看向顾大嫂,“你干嘛?”
“嘘!你收着点儿,爹还在呢!”
顾大嫂指指眼巴巴看向内室的顾父,朝顾至善道,“娘病着,妹妹也没什么心思过生日。等过上几日,给她补办一个?”
“倒是不急。”
顾至善揉捏了下巴,朝顾大嫂道,“今儿个三月一,后个儿便是三月三,陛下想必总是要春狩,等到时找姨母讨个主意,看她有什么安排。”
顾大嫂觉得这事儿不妥当,哪里有长辈给小辈庆生的道理。可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点头应下,“我去里头看看太太去。”
顾母午后不过吃了盏燕窝便没了意识,昏沉沉醒来,便觉得苦涩药汁入口,好不容易清醒两分,睁开朦胧眼睛,便见顾知薇馋着顾老太太站在床前,薇姐儿面上一片忧色,便是老太太,也因为她清醒了仍是迷迷糊糊得,眼底有了几分担忧。
艰涩开口,嗓音干涩无力,“薇姐儿,娘,你们如何在这里?
苏鄂呢?还有至善?”
顾老太太见她意识恢复,又是想起身模样,忙按住她,道,“你是个不体恤自己的,醒来不说别的便罢了,找你男人做什么?!
他最是个冷心冷肺的,早年因为小玉的事儿伤了你的心,你如今病着定是他照顾不周,我罚他跪祠堂去了!”
“薇姐儿回去,娘没事儿,让你哥哥进来。”
顾母听见顾老太太提起宋姨娘,懒得搭理这茬,不理老太太的话,只朝顾知薇催促道,“今儿是你生日,娘又病了,你想必是惊魂未定的,你年纪小,眼神又清明,快回去,等会儿晚了仔细遇见不干净的东西。”
顾老太太见顾母完全不和自己说话,知道她心底积怨颇深,便是她亲自来探望也解决不了心结。叹口气朝顾母道,“如今薇姐儿大了,也该说亲了。少不得人家要打听家里面父母关系,我也是一心为薇姐儿打算才来的。
你身子不好只管好好养着,小玉那里我让她锁门静养,家里面的事儿都交给至善媳妇。”
说着,也不等顾母说什么,朝顾知薇道,“薇姐儿扶祖母出去,让你爹和哥哥来,和你娘说话。”
顾知薇担忧看了眼顾母,见她抿起苍白唇色朝自己点头,忍痛应了,扶顾老太太出门上了轿子,临上轿,顾老太太拉住顾知薇手腕,套了个沉甸甸镯子在她腕子上,“今日是你生日,偏偏家里也没热闹起来。
祖母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你祖父当年给我打的,后供你爹读书卖了出去,好不容易咱们发了家又赎了回来,就当是祖母的一片心意。”
顾知薇借着正屋的烛光,见镯子通体黄金打造,两指粗细,半点儿花纹也无,套在腕子上沉甸甸的压手。黄金年头久了,又似是经常被人摸索,纹理光亮又透着黝黑的线出来。知道这是顾老太太珍藏的东西,忙褪下来递给顾老太太,
“祖母快拿回去,既然是祖父当年的旧物,您只管留着便是,我年纪轻,带这些东西没得压了寿。”
“有什么压寿不压寿的,你只管拿着,左右是祖母的心意,不给你,能给谁呢?”
老太太不肯接,见夜风起了,吹起顾知薇裙摆,伸手整理了下她的衣领,慈爱道,“快回去瞧瞧你娘,祖母不在了,她定是开心的。”
说罢,也不让顾知薇再送,鹦哥儿扶着她上了软轿,陪嫁嚒嚒在前头打着灯笼,一行人往西去了。
顾知薇见她不收,只得握在掌心,见软轿被层层暮色吞没,才转身回了正堂。祖母这样,也不知是真心忏悔,还是为宋姨娘改日账务被查,提前做准备。
里间,顾母半拥着锦被起身,身后垫得高高的,半躺在床上和顾至善说话,“今日到底是耽误你妹妹的好日子,等过阵子我好了,咱们一家人再庆祝一下。”
“娘不必往心里去,妹妹也是不在意的。”
顾至善恭敬站在床边,烛光微闪,容貌英俊。顾母闻言仔细打量了他,见他比往年沉稳不少,床前雁足灯照在他脸上,一侧光亮一侧昏暗,倒是多了几分担当。
顾母心底欣慰,又见顾大嫂在他身后站着,忙让崔妈妈搬了小杌子过来,这才道,“我也是突逢大病,才想明白了。往日里我纵容西院放纵,伤的是我儿还有乖囡。娘做的不好,才让你们受了委屈,你们两个有娘生,却好像没娘养的一般,如今便是宋姨娘,手段都使到薇姐儿院子里。”
“便是我薇姐儿少女怀春,对外院那镇北王起了几分心思,那也不值当宋姨娘毁了她,可怜薇姐儿也不知如何才把衣裳换成你爹的,才算是逃过一劫。
想来世间英雄大多也是爱美人,便是我们主动说亲,或者略微透出个口风,他也没有不许的道理。”
顾母边说着就起了两三分恼恨之意,只许宋姨娘看上别人家的,就不许她们姑娘看上别的男人?
更何况她薇姐儿调中的,是为朝廷浴血奋战的将军,便是有了几分的不恰当,那也是父母应该去扫尾。
顾至善一听这个,倒是不意外她娘知道内情。好歹是顾府名正言顺的太太,能有什么事儿瞒过她?只,妹妹看中了镇北王,还给他做了衣裳!!!
凭什么?凭他个字高?模样出彩?
他还没亲自穿过妹妹做的衣裳呢,倒是被个外人夺了头筹。顾至善心底很是不满,连带着对傅仲正也生出几分迁怒,他什么都没做,便得了妹妹芳心,不行,得改日和薇姐儿念叨念叨,看男人,可不是只看脸就行的。
只,迎着顾母殷殷目光,顾至善一句别的话都说不出。推搡身后的顾大嫂,示意她,“你快打消了娘的念头!”
顾大嫂得了指令,笑吟吟开口道,“便是妹妹起了心思,想来也做不得真。她才见过镇北王几次,想必是不准的。我听闻外祖家的兄弟哥哥儒雅风流,不如等娘娘千秋的时候,留在咱们府里住几日?知根知底才算是便宜呢!”
顾母倒真是思索了下,道,“倒是你们做哥哥嫂子的周全,若是崔家,那再好不过。她外祖母自小疼她,我哥哥嫂子又是脾气好的,无论是到哪家,都是顶顶好的。
镇北王虽好,到底只他一根独苗苗,想着,往后恭王妃若是催薇姐儿多生可怎么办?”
顾至善和顾大嫂对视一下,心底纳闷儿,怎么好好的,娘生病了倒是挂念起薇姐儿婚事?
难不成,真觉得那镇北王不错,想把妹妹许配给傅仲正?
容锦院里,青竹松柏香气云翳,傅仲正身着白色中衣,背脊挺直,阔步坐在堂前,苍劲手腕拿了本书,也不仔细看,只盯着灯花沉思。
若他没有记错,前世并没有顾母生病的这茬子事儿。顾母后在水月庵过世,顾府是一日后才知晓的。如今才三月,顾母便发了病,那是不是说明后事可变?她会平安在顾府呆着?
她若不死,薇姐儿也不用守孝,更不用阴沉沉郁郁寡欢,每日在沁薇堂做针线,万事不理会,美人垂泪终究让人不舍。顾母平安,是今年再好不过的事情。
顾母之后便是皇叔,他如今身子连上朝都支撑不得,衰败的倒是比前世快些。前世皇叔坚持了两三年,直到他战死北地,一口气才算是散了。现在他平平安安,又是大胜归朝,总该有几分好转才是,怎么倒还不如前世。
每日药引倒也没什么大碍,可无论胡太医如何诊治也没有章程,傅仲正不由的蹙起眉头,难不成,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不成?
何四恭敬端了杯茶上来,见傅仲正面色似是不悦。试探出声,问道,
“爷可是觉得没意思?不如,奴才陪您说说话?”
傅仲正闻见茶香,知是顾知薇送来的明前龙井,茶香倒是缓解两三分疲乏,常舒了口气,道,
“说吧。”
何四闻言倒是不敢直接说什么,只和傅仲正说着闲话,
“今儿个王妃带着表姑娘去太白楼买头面,说是咱们府里面素来都是定制的,可表姑娘来的时候行囊到底不丰,衣料首饰也不新鲜,不是京城的活计。便是日夜赶工,怕是等到了五月间,娘娘千秋宴上,表姑娘也没什么新首饰带。”
“太白楼?”
傅仲正疑惑出声,“这是常达家的?”
“爷您忘了?前年常大爷打赌输给您了,如今是爷的产业。”
何四一脸殷勤,笑道,“原来是个酒楼,爷说卖酒庸俗,不如改称首饰铺子,倒也新鲜。只是名儿没改,仍旧叫太白楼。”
傅仲正刚要说话,便觉得鼻端发痒,好半晌打了个喷嚏出来,朝何四道,“继续。”
何四担忧的看了眼傅仲正,见他衣襟半开,衣襟斜斜看过去,依稀可见坚实肌肉,知道他们爷最是体壮身热的,可袒.胸.露.乳的到底不文雅,忍不住开口道,
“爷不如把衣裳穿好?”
“说你的便是!”
傅仲正低头,见胸襟盘口开了两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偏何四这般开口,倒像是他衣不蔽体似的。
何四挨了骂也不恼恨,只嘿嘿笑道,
“今儿个顾大爷去咱们太白楼给大小姐买东西,奴才做主,把咱们镇店之宝,牡丹花簪卖了出去。”
“大爷是没瞧见,顾大爷一身白衣似雪,恰巧遇见咱们表姑娘。表姑娘眼睛都直了,若不是顾大爷买了女士花簪,怕是早晚定给咱们表姑娘。”
何四见傅仲正不说话,也不以为然,继续啰哩啰嗦说道,
“奴才们想着,姑娘们都是爱少年俊俏,大爷您模样出彩,又是这般矜贵气派。那顾姑娘见您准是喜欢的,只是大爷素日爱穿玄衣,到底不如白锦惹人喜欢,顾姑娘瞧见大爷,也能有几分好脸色不是?”
“爷何时说过顾姑娘没有好脸色?”
傅仲正阴阴测测声音想起,他倒是不知道,他这个官家是个爱脑补的。他不过是回内院略沉闷了些,便被他引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除了顾姑娘?谁还能扰动爷的思绪?”
何四一脸不解,若不是得了顾姑娘黑脸,他们爷回家到现在,连半本折子也没看进去?
傅仲正懒得和他解释,起身往内见行去,刚迈过顾知薇手写的心经,想起那日少女附身写字,窈窕模样惹人疼爱,转身吩咐何四,
“把太白楼的契书找出来,明天给我。”
何四登时喜笑颜开,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得意,“我就说吧,爷是得了顾姑娘黑脸。这不,都要送东西讨她喜欢了。”
傅仲正闻言顿了下,他不过是见顾知薇在清华堂里失了魂魄般,怜惜她便想着补偿。毕竟是他未来妻子,总不能委屈了她不是。
这便是讨人喜欢?
傅仲正嗤笑一声,何四他想的太多!
一晃便过了三月三,知道三月中,顾母身子才略微康健了些,可以下床走动了。顾苏鄂因她生病,特意上本乞了休假,每日也不去别的,只在清华堂守着顾母。
顾母自打苏醒后便懒得见他,她仍是恼恨自己心软。她如今才知道这人最是无赖的,倒不似年轻那会儿,吵架后谁也不理谁,他整整一两个月不去后院,她便是夜夜垂泪也不去想他。
可年纪越发大了,顾苏鄂这斯倒是越发脸皮厚了,你若是不理会他,他便眼巴巴的在门口蹲着,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也不顾及。她去哪里,他便跟去哪里。
日子久了,顾母到底有几分心软。当初因宋姨娘进府,她和顾苏鄂起了几分嫌隙,可若论是之前,他们也算是夫妻恩爱的典范。
她素来自得自己目光,在一众清寒书生中挑中他为夫婿。顾苏鄂也不负期望,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后来更是春风得意,官途顺遂直达文渊阁大学士。
宋姨娘当初进府,她也是掏心掏肺为这个表妹打算,便是嫁不得官宦人家,小门小户或者清俊书生也是有的。可谁知她好心倒是养出个东郭先生,反咬她一口。
崔妈妈是她多年奶嬷嬷,如何看不出宋姨娘早就不是完璧之身。多次和顾母提起,要小心这人。顾母又有几分傲气,她名门望族之后,姐姐是当朝皇后,祖父父亲掌管天下半个清流世家,还惧怕一个乡野女子不成?
可便是这么个乡野丫头,狠狠打了她的脸。
刚想到此,顾母升起的两三分暖意便散了,见早膳是红枣山药粥,拿调羹舀了一勺在口,朝崔妈妈问道,
“老爷又在外间?”
崔妈妈闻言有些迟疑,顾母察觉到她的犹豫,眸色更是冷了几分,“难不成去了西院?”
崔妈妈随即摇头,而后才回道,“老爷本来是要在外间用膳的,只西院里传话出来,说是二姑娘染了病,让老爷过去呢。”
“染了病!”
顾母眉尾满是不屑,知道这是西院里的诡计,朝崔妈妈道,“你也去吃饭,等下咱们去薇姐儿哪里走一走,她是我的心肝肉,这阵子定是劳累了!”
提起顾知薇,崔妈妈满是喜意,夹了个茄鳖子在顾母碗里,笑吟吟道,“太太您尝尝这个,虽是荤的,可是用鸡汤煨出来的,吃不出荤腥味道。”
顾母许久不吃荤食,这几日因胡太医嘱咐虽多吃了几口,可不小心便积食恶心。听崔妈妈这话才皱着眉头入口,随即含笑点头,朝崔妈妈道,“这茄鳖子味道到好,虽是荤腥东西倒是清淡,给薇姐儿还有至善媳妇留一盘,她们也爱吃。”
崔妈妈笑着应下,继续和顾母说话,“厨房里还有呢,太太只管放心便是。如今不说大奶奶不似往日畏手畏脚的,行事越发大方。
咱们薇姐儿如今更是不同了,去年行事做派还有孩子气,今年倒是个大人了。若是娘娘瞧见,也是要喜欢的!”
听崔妈妈说起娘娘,顾母压着的石头总算松了些许,和崔妈妈说起掏心窝子的话,“等过阵子薇姐儿找到合适的人家,我便是立即死了也安心!”
“呸呸呸!太太好端端说什么晦气的话!”
崔妈妈连啐几口,忙转移话题,和顾母道,
“前阵子听说太白楼新上了金银箔片,用来给菩萨裹身最好。太太若是家里闷的慌,不如和姑娘去逛逛,听薇姐儿说,太太那日病着,她许给菩萨说要重渡金身呢!”
“她是个孝顺的。”
想起薇姐儿,顾母只觉得胸口疼痛也轻快几分,和崔妈妈道,“哪里用我们去买,和他们掌柜的商量了,请到咱们府里面打制便是。”
放下瓷碗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儿,“薇姐儿及笄过后,早年那些首饰也带不得了。你去把我这里的花样子拿出来,再找些金银珠宝出来,等太白楼的人来了,给薇姐儿打些首饰带。”
崔妈妈忙去准备不提,她办事儿也利落,只等到过了一个时辰,便和顾母来说,“前院儿小茗去了太白楼,他回来说,太白楼的掌柜记得咱们大爷买过首饰,说是大爷给姑娘买的牡丹花簪便是镇店之宝。
若是太太小姐们不嫌弃,他店里进来新出了好些花色,都是市面上没有的,不如一起带给太太小姐们瞧瞧。”
顾母正在看书,闻言倒是笑道,“可见这掌柜是个会做生意的,知道咱们家姑娘大了要打首饰,连压箱子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当下也不为难他,只和崔妈妈道,“若是小茗闲着,不如就让那掌柜午后便过来,你去把薇姐儿和至善媳妇找来,人多也热闹。”
崔妈妈自是应下,旋风似的去请了顾知薇和顾大嫂,母女三人倒也和乐,顾大嫂和顾知薇理账本,顾母手里拿着针线慢慢做着活计。
等午后用了饭,便见崔妈妈过来,朝顾母恭敬道,
“太太,大奶奶,姑娘,太白楼的掌柜来了。”
“做首饰的那个太白楼?”
顾大嫂闻言倒是英媒微竖,和顾母道,“母亲,这名字听着倒像是酒楼,若是我爹听见,定是要海饮几杯的!”
“罗将军自然英勇不凡,便是多饮几杯也不算什么。”
顾知薇放下手中账本,徐妈妈即刻上前揉捏她颈背,劝道,“这都理了七八日了,大奶奶和姑娘好歹姑息些身子,好歹歇一歇。”
“最迟明日便理总账来了,妈妈放心。”
顾知薇朝徐妈妈笑道,“快请了掌柜进来,咱们也见识见识酒楼出产的首饰!”
崔妈妈闻言倒是有两三分迟疑,顿了顿,朝顾母道,“是住在咱们家的镇北王,带着太白楼掌柜来的,说是有事儿要和太太说。”
“镇北王?”
顾母闻言看了眼顾知薇,见她也面露错愕,问道,“若有事他不找老爷,来后院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a~傅鹅子是个讨女孩子欢心的渣渣,一不如意就送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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