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小说:声声媚 作者:大河之楠
    清华堂里笑语嫣嫣, 傅仲正立于廊下, 身后站着瑟瑟发抖的太白楼大掌柜。

    大掌柜姓常单字一个群,他是常家亲信,早年跟随常老太爷起家,后他们常大爷把太白楼赌输给傅仲正, 这才跟着傅仲正直到现在。

    跟了新主子,自然也要把一片心往新主子这里来。要常群说, 傅仲正这样的人物, 也就在民间名声略凶神恶煞了些,不过名声这档子事儿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个事儿。毕竟哪家的爷儿们没几个脾气不是, 若是真任由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那便不是英雄是怂蛋了。

    傅仲正是怂蛋嘛?当然不是。可看着崔妈妈打了帘子出来, 朝傅仲正拱身道,

    “我们太太说, 屋子里倒底是女眷,不方便让您进去。若是有什么事儿和我们老爷说,只管去前头缀锦楼, 若不在那里,去西院也能寻到人的。”

    傅仲正恼也不恼,只盯着翠碧纱窗, 绿茵茵的倒是跟春天的嫩草似的, 惹人喜欢。纱窗后,顾知薇忙拿扇子挡脸,她听见崔妈妈的话, 好奇那人来做甚么,刚走到纱窗后便被那人逮个正着。

    傅仲正两辈子也不曾见过少女这般娇憨模样,食指微动,眸光隔着碧纱窗落在少女发间。她模样本就生的极好,黛眉红唇杏眸水汪汪,看人一眼便把人骨头酥了去。

    傅仲正本就对她有意,又度量着顾府应该是不反对的。只等探明白皇叔口风便上门提亲。可不论是恭王去试探,还是傅仲正亲自在陛下面前提了,总是没有个准信儿下来。

    眼瞅着四月陛下便要春狩,五月是娘娘千秋生日,过了六七月便是八月十五,等到九月,那鞑子又要犯边,傅仲正自己便要往北地去了。

    怎么也该早些定下来才是。傅仲正盯着少女发间的牡丹花簪,倒是半点儿也没了主意。若照他心底所想,不过是到顾知薇面前问她,若她愿意,便请旨成婚。若她不愿,他便退一步海阔天空,保护她另外嫁人。

    可只要一想到有某个人,将来揽她在怀,傅仲正便觉得从眼底反感,便是如何她也顶了他的名头过了半辈子,怎么样也不该让别人夺了她去。

    沉沉眸色落在顾知薇身上,她若有所感,抬眸朝傅仲正看了过去。目光交缠,顾知薇只觉得那人似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似的,忙低首往里间去了。

    顾大嫂在一侧看的分明,见窗外站着傅仲正,回身和顾母对视了下,朝顾知薇笑吟吟说道,

    “让我瞧瞧,怎么好好的脸红了?”

    顾知薇桃腮微微泛红,迎着顾大嫂促狭目光,顾知薇心如鹿跳,抬手摸了下发间牡丹花簪,朝顾母道,“娘,到底是恭王府出身的,怕是崔妈妈传话不利落,我…想去外面瞧瞧。”

    “你瞧他做什么。”

    顾母见顾知薇这样,暗自恼她不得体,拉着她近到身边的来,道,“你左右是咱们家的姑娘,如何眼巴巴看男人去。”

    顾知薇满腔话落在嗓子里,她只知道她早晚要嫁那人,却忘了如今两人连半个关系也无。心底登时一酸,合计着这阵子她又是做衣裳,又是张罗东西,都是上赶着的,那男人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当下脸红的桃儿一样,精明果断的样子也没有了。声音小如蚊吶,扑到顾母怀里,羞道,“是我莽撞了。”

    “如何莽撞,你想见便见就是。”

    顾母倒不是苛责子女的人,拉着顾知薇往内室走去,珠帘卷卷放下,笑道,“昔日你爹在你外祖父家读书,你娘我便不是守规矩的。他家里贫寒,连个荤腥都吃不起,我便偷偷买了点心贴补他,不知耗费了我多少散碎银子去!”

    “娘还贴补过爹?”

    顾知薇两辈子也不曾听过这样的趣事儿,当即也来了兴趣,和顾母道,“爹不是喜欢什么葱油饼大煎饼,怎么不听他说起吃点心?”

    “他还要自己的脸面呢,哪里会和你说这个。”

    顾母笑着在西厢坐下,朝顾知薇道,“快喊崔妈妈进来,左右镇北王来了也不能不给他吃茶,上一壶烫烫的糯米普洱来,请镇北王进屋。”

    崔妈妈在窗外听见,忙请傅仲正进屋,常群带着檀木匣子进去,躬身跟在傅仲正身后。

    隔着珠帘,窈窕少女羞躲母亲身后,傅仲正察觉顾母目光,躬身站立,语气倒是多了几分沉意,道,

    “顾夫人身子可好?”

    “劳镇北王挂记,多谢那日请了胡太医来,侥幸多活了几日。”

    顾母含笑看向帘外,隔着珠帘,倒是见这人身着雪锦直裰,腰间系着同色蟠龙福紋祥玉,气质轩昂,眉阔目深,心底里倒是越看越喜欢,朝他笑道,

    “如今我身子好了,倒是要谢你,若是方便,不如过两日家里摆了筵席,亲自摆酒谢你。”

    傅仲正抬头躬身回答道,看了眼顾母身后的顾知薇,见她笑意盈盈,唇角也沾染了两三分笑意,朝顾母道,

    “不过是份内之事,本该如此。”

    份内之事。顾母听到这个,面色越发欢喜起来。若说她是顾府的夫人,傅仲正贵为镇北王,年纪轻轻便是朝廷重臣,他又是恭王嫡子,独一根的独苗苗。两家人平时能有什么联系,不过是傅仲正领了陛下命令,跟着顾学士学习些政务之事罢了。

    若真要说是份内之事,倒不如说这人对她们薇姐儿起了心思。如此也好,省得她还要想着如何和娘娘开口,两人都互相有意,不止好和娘娘开口,便是陛下,想来也不会多说什么。

    当下便笑吟吟岔开话题,又说了些闲杂琐事,这才让常群拿了首饰出来。

    顾母先给顾知薇挑了些现成的头面,见颜色鲜亮倒是新打的,又见各色珠宝珍珠也是新货,订了些准备给薇姐儿做鞋子穿珠子玩。

    顾大嫂头面倒是不少,只顾母怎么会忽视她,左右也挑了两三副头面出来。又有金箔匠人亲自量了观音菩萨像,记了尺寸,等一切安排妥当也临近下午。

    只,常群看着递到手里的银票,又看了眼傅仲正,一时没了主意。

    这顾夫人不是爱贪小占多的人,偏崔妈妈送出的银子除了今日挑选的头面,连金银裹片,红宝绿玺各色珍珠也都包含在内。

    他们爷来的时候可说了,把太白楼的店铺契书都准备好,只等顾夫人同意便送了过去。现在这样,顾夫人给的银钱,他能接吗?

    顾母见他犹豫,如何不知道他心底所想,朝崔妈妈看了眼,崔妈妈识趣上前,硬塞到常群手里,道,

    “咱们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往后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不说别的,我们家老太太、太太,便是姑娘和大奶奶,样样都是信佛的,每年但是给佛祖渡身,便要花费好些金银出去呢。

    还不说女眷们常年的金银绣线,便是家里面日常的穿衣起居,头面首饰,就少不得和掌柜的打交道。”

    “今儿若是您不收,那等改些时候,便是白白送给我们家,我们也不要了!”

    常群没法子,只得羞愧看了眼傅仲正,这才收下。傅仲正倒是看见这些,他也没往心底去。不过一个区区的太白楼,这么点子的产业他还不放在眼里,躬身朝顾母道,

    “说起来,倒是有件事儿要劳烦夫人。”

    顿了顿,傅仲正眸色落在青砖地面上,顾母桌椅后,顾知薇满花粉缎鞋露出来颜色鲜亮,盯着鞋子上的明珠,傅仲正慢慢说道,

    “前几日进宫听陛下训话,他说顾表妹最善于整理家计,便是家里的账本不过几日便理了出来。

    恰我近来万事繁杂,抽不出什么思绪来理会家事,还想朝夫人借用贵千金几日。

    也不说别的,只我前头荣锦院,万事有个进退的章程便是。”

    这话说的极有内涵,便是顾母听明白这里面深意,也不由为傅仲正赞叹。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便行事如此周全,难怪陛下娘娘看重他。

    这话里话外说的是整理家事,可实际上若论起来,哪家的千金会去为男人整理家务事儿?

    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和顾知薇亲近亲近,若是她同意让薇姐儿帮他理家,那么接下来,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定下名分。

    顾母转身看了眼窈窕纤细身段的顾知薇,又回身看了眼模样俊朗,矜贵自持的傅仲正,心底满是挣扎。若她就此同意,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还想等娘娘千秋的时候,见见崔家的侄子们。

    崔家家风清正,又有哥哥嫂子那样的人物教养,想来也不会逊色这傅仲正多少。

    当下咬了下牙,忍痛朝傅仲正道,“她年纪小,不过是有几句虚虚名声,实际上低不得什么用。若说是人品模样出众,我听说,恭王妃娘家侄女儿如今在府里面住着,不如请她出手,倒是比外人更亲近几分。”

    傅仲正一听便苦笑出声,他便知这何表妹来了便是要给他挡桃花的。忙抬头见桌椅后绣鞋明珠缩回裙摆下,失望的叹口气,为自己辩解道,

    “何表妹是我娘亲自接来的,为的也是嫁人。只她早就有相好的人家,不过是没定下来不好多说什么,倒也不瞒着顾夫人,那人正是右翼将军常达。”

    顾知薇听了眨巴下眼睛,倒是听出傅仲正话语里未尽之意。疑惑的皱起细眉,若她没有记错,常达和何表妹,怕是要许久后才能成亲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顾知薇拍了拍头脑发白的额角,忍不住埋怨自己,“近来越发容易忘事儿了,是什么时候成亲来着?”

    一年后还是两年后,左右现在那两人互不相识,哪里来的相亲相爱成亲呢?

    傅仲正哪里知道,自己辩解几句便招惹了顾知薇怀疑,见顾母再三拒绝,傅仲正只得令谋他法。余光见常群拿着银票子满脸不知所措,旧事重提朝顾母道,

    “若是太太担心劳累姑娘,依我看倒不如把这太白楼拿去练手,又有常掌柜的顶着,定是出不了什么差错。”

    “这...”

    顾母如何不知,表面上说的是太白楼荣锦院的账务,实际上是在问她,可愿意让顾知薇插手了解他的住所。转身见顾知薇头低垂,眼神左右也不看,不知在想什么,又见顾大嫂似是有了几分意动。

    “若是你相信我这天魔星,便交给她便是,也不多管,只等到五月间娘娘千秋筵过后,若有好的,再让她来。”

    顾母颔首同意,常群在一侧听了,虽不明白可知道事情重大,忙躬身把店铺契书递给崔妈妈,由她转交内室。

    目的达到,傅仲正也不多留,便和常群告辞出去。

    只他不知道,顾知薇等他走了,才慢悠悠出了外间,坐在那人做过的椅子上发呆。这个人,倒和上辈子有许多不一样了。

    前世他何曾到过内院?又何曾如此亲切和顾母说话过。顾知薇越想越觉得不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似是被自己忽视了。明明应该可以想起来的,偏偏她缺忘了。

    一直到晚间洗簌过,徐妈妈殷勤服伺顾知薇上了床,被寝香软,顾知薇昏昏沉沉欲睡,听着徐妈妈在耳边念叨着杂事儿,

    “今日前院荣锦院的何四亲自过来,说是他们爷近来睡的不踏实,姑娘您前阵子送去的青竹松柏香丸倒是用完了,问问姑娘可有没有,若还有,还请姑娘宽容些给他们些,也省得他们爷夜间睡不着。”

    顾知薇闻言猛的惊醒,“傅仲正他要松柏香丸?”

    “是呢,说是夜里睡的不踏实。我想着便是大老爷们儿,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哪里又不迷信的人。不过是借着姑娘的青竹松柏,图个平安的意思罢了。便让芍药包了两包给他,等晚间再回姑娘。”

    徐妈妈笑吟吟把锦被拉好,朝顾知薇道,

    “姑娘好歹今儿个早些睡,不是说过了二十,便该姑娘去议事厅理事了?那可是五更天便要起呢,连日头还没出来呢。”

    顾知薇只觉得不对,把傅仲正前后行径思索了下。那人从北地回来,如今事事想着都不对,他是北地的将军,岂能是怕做噩梦不成?他前世落下这疾病,是今年秋季,鞑子满族犯边,以报傅仲正屠杀王庭妇孺之仇。

    血战持续几日,鞑子抱着必死之心攻城,北地兵力不足,凤城溃败。后来是嫂子父亲以身殉国,等傅仲正驰援赶到,罗父铁血汉子早被铁骑剁成肉末,自此傅仲正才落下夜间难眠的毛病。

    顾知薇越想越觉得那人似是不一样了,他前世若是在书房里见到自己,恨不得隔着几十尺,连一句话都不和她说的。倒是她醒来只顾着整治宋姨娘,倒是把傅仲正忘的干干净净。

    若他也是重活一世的,那么那些个出格行径倒也说得过去。不管是提议让她在荣锦院写心经,还是今日里在后院和娘说什么要把荣锦院的账本送过来,要顾知薇说,这些都是前世的傅仲正干不出来的事情。

    只万般心续,没有一个人能说。顾知薇叹口气,滑进香软的被窝。下一刻,便见徐妈妈起身去外间,不多时转身回来,一手端着个针线盒,一手拿着软尺,朝顾知薇道,

    “我最近瞧着,姑娘怕是又宽裕几分。即姑娘不困,那咱们不如来量量尺寸。我也好放宽了裁减,省得等五月份娘娘千秋,姑娘连穿出去门的衣裳都没有。”

    量量尺寸,量的是哪里尺寸,顾知薇一想便知。近来她也觉得胸口两团沉甸甸的不招人喜欢,不止是穿衣裳麻烦,便是日常起居,或者稍微走的急了些,她便觉得酸胀疼得难受。

    徐妈妈这阵子熬夜做的小衣,不过穿上半个月便要换掉。顾知薇见布料都是新鲜样式,倒是心疼的提过两次,左右她穿一两次便不穿了,不如松法些,不用小衣兜着,只拿布条子捆住不就好了。

    徐妈妈哪里肯同意,每日里和顾知薇斗志斗勇,她最是明白为何顾知薇会如此,追根溯源是娘娘赏下来的燕窝。

    偏她们姑娘想不到这里去,晨间的雪燕一次也没停下。再来姑娘今年十五,从正月到现在便窜高了三四指,徐妈妈度量着,她们姑娘如今这么长高,每日劳心费神的,怕是顾不得来月事。

    等过些时候身子缓下来,来了月事,便是真正成年了。

    这些徐妈妈心底一清二楚,也并未瞒着顾母,甚至偶尔和顾母说些闲话,只为让顾知薇每日饮食度量有了分寸,身子平安康健,她便阿弥陀佛万事顺心了。

    顾知薇知躲不过去,半跪在床上任由徐妈妈量身裁衣。软尺冰凉如蛇一般,顾知薇冷冷打了个寒蝉,玉白肌肤登时起了几分痒意,仰着脖子朝徐妈妈道,

    “妈妈可好了?我觉得倒是没宽裕几分,这才二十天,能宽裕到哪里去?!”

    徐妈妈抿唇不肯作答,腰肢肩颈都一一量过,这才朝顾知薇道,

    “姑娘是个聪明人,如何就在自己身子上犯糊涂。要知道这世间便是金银珠宝,姑娘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偏姑娘糊涂,前些时候因为宋姨娘不肯好好吃饭,如今又因为这里鼓囊囊的羞人不肯让奴才给您量衣裳。”

    顾知薇倒是不妨徐妈妈说起这个,见她面色阴沉沉的,便知她心底怄气,忙拉着徐妈妈衣袖道,

    “好端端的,妈妈怎么说这个。要我说,世间待我最好的便是徐妈妈了。便是娘也常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妈妈您日夜跟着我,知道我脾气秉性。

    我如何会和妈妈生气,不过是因老去量它,觉得羞脸。”

    徐妈妈见顾知薇小脸通红,星眸潋滟眸色招人喜欢,知道她是个在室姑娘,仍是迈不开男女这关,忍不住坐在床脚,推心置腹道,

    “按理老奴不该给姑娘讲这些,可天底下大事儿莫过于夫妻敦伦之乐。姑娘您如今身子骨软和,又生的这般容貌,将来少不得专房独宠。”

    “可天底下的男儿素来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咱们不往远的说,只说说咱们大奶奶。昔日姑娘见大奶奶那个模样,刚从北地里过来,模样虽英武可连个女儿家的身段也无。

    她在咱们府里两三年,不说和大爷相敬如宾,大爷便是她屋子里也很少歇着。

    自打姑娘二月间和大奶奶好了,又是帮着大奶奶整治衣裳首饰,又是给她珍珠粉敷脸,如今不止大奶奶换了个人一样,便是大爷,也不似以往那样在外头花天酒地,这不,没到下衙的时候便往家赶。”

    顾知薇模糊觉得这话不对,嫂子之前模样是不出彩,可嫂子到底是罗家出身,哥哥又素来想要弃文从武的,夫妻两个倒也恩爱。

    至于哥哥去外头吃酒,并不似旁人那样宿在馆子里,夜里还是回家的。

    更何况,若说论美色,后宫里姨母虽模样出众,又贵为一国之母。可往来伺候的女官宫女不见得模样逊色,这么些年也不见姨父另找,可见还是有夫妻恩爱鹣鲽情深的例子在。

    想明白了,顾知薇转身朝徐妈妈,郑重其事道,“便是世间寻常男儿,定是以色取人。若有那品行高洁的,比如姨母和姨母,鹣鲽情深二十载,姨母不曾有过生育,难不成她就因此失了陛下欢心不成?”

    徐妈妈闻言只是低叹口气,她的傻姑娘啊,便是像陛下那样的男人,整个朝廷能翻出几个呢?便是他们老爷这样的,对太太如此上心,还不是西院养着个宋姨娘。

    当下也不再劝,只拿着花样子给顾知薇挑,“姑娘可瞧瞧,都做成什么样式儿的。是牡丹花的好,还是梅花的好,或者松柏青竹,也都做的。”

    顾知薇倒也没什么心思去挑,只选择了个梅花并青竹递给徐妈妈,道,

    “妈妈早些睡,这些活计不着急,若是没什么空闲,给针线房做也使得。”

    “针线房便是糊弄人的,姑娘可不能听她们的。”

    徐妈妈吹熄床盏等,又放下层层帷帐,这才转身往外间行去。不过是给姑娘做几件贴身小衣,她能累到哪里去。

    等第二日鸡鸣,天色不亮,芍药便点了蜡烛进到里间。顾知薇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她素来自以为是心胸宽广不过的人,可昨日被徐妈妈勾起几丝遐思,不由的想起傅仲正来。

    他倒是不曾听说过什么宠妾宠姬,便是家里面清秀些的小厮也没有一个。因和常达走的近,可常达武将出身,后来娶的又是何家表妹。

    思来想去,傅仲正都不会像哥哥爹爹那般让人生气,只,话是这么说,心底也有几分笃定。

    等见到何四恭敬送上来的账本,顾知薇握紧调羹的手,仍是忍不住紧缩了两三分。

    忍不住问向躬身站着的何四,“如今天还不亮就过来,你们爷呢?他在哪里?”

    何四听见顾知薇开口问他们爷,别提心底多欢喜。想他何四自以为是爷身边儿一等一的贴心人,自然明白他们爷的心事。不管是从早先让顾姑娘写字还是如今眼巴巴送了账本过来,无一不显示着,他们爷很重视顾姑娘,这种重视和对何表妹的重视不同,是要把她迎娶回家,菩萨一样伺候着的。

    当下便带了几分恭敬,躬身答道,“我们爷昨儿个歇在了缀锦楼,早起四更天便和顾老爷上朝去了。临走前吩咐奴才,除了太白楼、荣锦院的账本子,另外还送了两万两银子过来。

    说是自荣锦院东门起,量了二里半地,陛下准许我们爷自起府邸,还请姑娘帮忙张罗着准备些日常器皿,也好有个找补。”

    自起府邸。顾知薇闻言又是吃了一惊,又是和前世不同的一件事儿。前世明明姨夫准备过继傅仲正为太子,不过是敬王一派以傅仲正民间多有凶悍之名拦下,始终未能如愿以偿。如今倒是和前世完全不同了,姨夫不说过继傅仲正,怎么还允许他自立别院。

    “姑娘?姑娘?”

    徐妈妈见她毋自沉思,瓷碗里雪燕早就凉透,忙换了碗热的在她旁边儿,笑吟吟道,“姑娘可是觉得这事儿烫手?依奴才看,倒不如中午和太太商量了,也好万事有个章程。”

    顾知薇略一回神,只恨自己上辈子才疏学浅,朝堂里的纠纷到底是弄不清楚。问了那何四可曾用饭,赏了他些散碎银子,便往议事厅去了。

    今日是顾知薇轮值,顾大嫂前些时候把家里丫鬟婆子早就安排了差事。只因宋姨娘这些年的账本亏空到底是没查出来,青橘一家仍在柴房捆着,便有相好的婆子,见这么长时间过去主家也没发落,又见顾知薇一个坐在上席,手里捧着个小奶狗,雪旺旺不大一点儿,黑溜溜的眼珠格外机灵。

    心底越发觉得顾知薇好打发,欺她年小又是这般出色容貌,定是心底没有什么成算的,动了两三分劝导的心思。

    “愿我们也不该说这话,只青橘嫂子管着采买,样样都耽误不得,不说宫里面娘娘三节赏赐,便是家里面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姑娘们的胭脂水粉,素来没有晚了时辰。要我说,姑娘不如开开恩,您又是个仁慈人儿,不如饶了他们一家罢。”

    “饶了他们?”

    顾知薇抬头便见一身宽体胖的婆子出来,问她,“你是哪家的,当的什么差事。”

    “奴才男人是后门上守门的,诨名是柳家的,因大奶奶仁慈,许了奴才在厨房看管瓷器的活计。”

    柳家的一听顾知薇问她,忙笑吟吟上前道,

    “那青橘嫂子,昔日和奴才说过几句话,她素来是最知道礼节的,想必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大奶奶要罚她。要我说,大奶奶倒底是不如姑娘仁慈,好歹留他们在府里面也是个活路,总比卖到外面强啊!”

    “照你这么说,我不放了她,便是我不仁慈?”

    顾知薇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婆子一眼,接着道,“难不成家里面的规矩便是摆设一样,她既然犯了错,少不得要罚她。你若犯了错,少不得要罚你。

    便是每日里说话逗趣也就算了,逢着正经事还仗着自己有几分体面说情的,连你一起罚!!”

    那婆子初始听了还高兴,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只跪在地上朝顾知薇道,“姑娘好歹饶过我一回,我也是看他们可怜便起了心思,若是故意的找事儿是绝对没有的,姑娘宽恕我一次吧。”

    顾知薇倒是不理会她求饶,索性起身在婆子间盯着她们道,“我知你们有些人,拿了西院的好处,便想方设法的替她说话。要我说,你们才是真正的愚钝。

    便她如何,不过是个姨娘出身,早年太太身子骨不好,掌了两三年的权,如今太太身子骨好了,若有谁再是冥顽不灵,知错不改的,也别让我,做出难堪的事情出来。”

    说着,朝跪在地上的柳婆子道,“你为青橘一家说话倒也是忠义之人,只到底是违了大奶奶意思,便是太太、老太太听见,怕也是不高兴的。”

    扬唇朝徐妈妈道,“拖到二门外剥了衣裳,打她十个板子,再革她半个月的米银!若有再犯的,加罚一倍!”

    “是!”

    徐妈妈带着几个健壮婆子,扯着那柳婆子下去,呜咽求饶之声隐隐传来,议事厅的婆子丫鬟这才觉得冷汗直流,她们觉得这顾知薇是个面慈心软的,可谁知这人最是手黑不过。便是大奶奶这半月不曾料理一人,大小姐当值第一日,便罚了人板子。

    顾母晨起醒来,便是听见顾知薇怒打柳婆子,睡意顿时去了,忙抚掌朝崔妈妈道,“我这个薇姐儿好脾气,倒有几分娘娘的气派出来!”

    崔妈妈也忙奉承她,然后才笑吟吟道,“咱们姑娘不止家事理得清,厨艺也精通,听小厨房人传话,说是姑娘要亲自给太太下厨熬粥呢。”

    “她如何会做饭?”

    顾母不肯相信,笑道,“她怕是只会吃的,不说别的,但是家里的米面想必都分不清,快让她回来,别胡闹。”

    “姑娘说了,太太最近茶饭不思的,让她着实有些担忧。本该吃些鸡鸭鱼肉进补,可母亲不爱荤腥,若是论起来,倒不如喝一些稀粥对身体也是好的。”

    崔妈妈端了青盐茶水来,朝顾母道,“我偷偷去瞧了,太太放心,颇有几分架势呢!”

    顾母这才罢了,只忧心看着小厨房,唯恐顾知薇出了什么岔子。

    要说顾知薇并非心血来潮,上辈子家破人亡她也是自己生米煮粥,对她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厨房门口窗棂上的花纹极为素雅,但是配这厨房到也不显的突兀。窗棂中间的缝隙中缕缕炊烟飘过,带来淡淡的饭香。

    只是这饭香明显有些重油重辣的意味在里面,着实不符顾母的身体情况。

    顾知薇直接莲步轻移,推开虚掩着的门便进了厨房。厨房里的丫鬟听见推门声连忙回头。见顾知薇进来便急忙迎了上去。

    “姑娘怎么来了?想吃什么吩咐厨房便是,没得脏了姑娘的身子骨。姑娘怎么还亲自过来了”那丫鬟眉头见都显着担忧,对顾知薇的担忧显得越发真切。

    “无妨,母亲最近茶饭不思,我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便想做点粥给太太调养调养,你只管忙你的去,留个人烧火,便不必来了。”

    顾知薇见那丫头生的白胖可爱,年纪不过十岁左右,又见她说话伶俐,很是喜欢,附身拍了拍丫鬟的手,朝她笑吟吟安慰道。

    说罢起身,见这厨房内也算敞亮,一式五间开阔厨房,阳光从窗棂落下来再地上印起一个个福字花纹,窗明几净倒也干净的很。

    案桌上的厨具有条不絮的摆着,顾知薇一眼便可以看见这里都有什么食材。

    顾知薇直接走到了装米的地方,这里米的种类也不在少数,但是什么进恭的绿粳米、稻花香、暹罗来的长米等不计可数。但是仔细挑选了一下,顾知薇便决定用绿粳米。

    这种米很是珍贵,皇家庄园经过一代代精心培育,才有如此香糯米粒,触手略长,微带余香。在太阳底下仔细看了,见色泽晶莹剔透,透着单单的绿意,周身细长,烹煮时会泛出独有的香气。

    可这些对于顾知薇来说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这种米营养丰富,对于大病初愈或者病中的人来说是极好的补品。

    思及此,顾知薇便决定了做什么,山药红枣对于顾母来说是再好不过。

    顾知薇直接将米舀出来放在一旁的小瓷盆内。瓷盆的外面绘着古色古韵的画,想来这简单的瓷盆也不便宜。顾知薇翻转盆地,见上刻着皇宫内造,便知道这是宫里面姨妈赏下来的。

    如今爹娘都在,姨夫仍旧是皇帝,她们用这些御制品倒也说的过去。只等姨夫姨妈去了,敬王上位,这些原本是赏赐的瓷器皿,便是爹和哥哥的催命符。

    略叹了口气,顾知薇抛下换掉厨具的年头,如今顾家家大业大,又是姨夫赏下,用这些也算合理。米落瓷盆发出珠帘落玉盘的脆响。顾知薇往瓷盆里舀了一勺水,水哗哗的往下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米给淹住了。

    顾知薇将袖子往上挽了挽,伸手在瓷盆里搅拌。原本清可见米的瓷盆里瞬间泛起了白色的米浆。但这米浆和顾知薇的手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

    只见顾知薇的手在米浆里搅了搅,手指都附上了一些水珠。在光的照射下整个手掌显得玉白可爱。

    一旁的小丫头已经看的入迷了,只是顾知薇洗米洗的认真。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旁小丫头的痴迷眼神,这妥妥的是一个迷妹。

    顾知薇将米里的水倒出来,洗过的绿梗米更加的剔透。将这些米倒进烹饪用的器具里然后往里面加了一些水,清流的进入直接将绿梗米盖上了一层朦胧。

    这才是刚开始做完这些,顾知薇从案桌下面的篮子里抽出一根山药。山药长的细长均匀,没有丝毫的破口。周身有些地方覆着土壤,细长的须就这那样杂乱的长在上面,看着就很是新鲜。

    顾知薇直接将这根山药放在流水的跟前清洗,随着流水的冲刷原本覆在山药身上的泥土也随之干净。顾知薇给山药搓洗了一下就彻底干净了。

    将山药放在案板上吸干净水分拿起一旁的小刀将山药那层褐色的外衣削下来。这细长的山药皮就跟听话的小狗似的,你让它往东它绝不往西,让它往北它绝不往南。

    让它不断,它铁定不断。只见那山药的外衣就像被顾知薇施了魔法一般被削的细细长长。

    顾知薇把削好的山药放在案板上,把周边的多余物清理干净才开始切山药。

    削完皮的山药非常的滑,一不小心就会切到自己的手。但是这山药就稳稳的停在顾知薇的手掌心,不见丝毫的滑动。

    一旁的丫鬟都惊呆了,要知道她是个厨房打杂的,也被吩咐过切过山药的,为此手上还留下了疤痕。她们大小姐倒是天资聪颖,从没下过厨房便做的如此之好。

    她从来没有见过去皮山药这么乖过,在小姐的手上乖的被切成块。直到整个山药切的差不多了也不见它动弹分毫。

    顾知薇将切好的山药放进锅里面,还需要一些红枣,这红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些个头大的枣都有顾知薇小半个手掌那么大。

    挑出来一些红枣过一下水,水流一冲本就红艳的枣更是泛着一层亮光。将枣擦干,顾知薇拿着小刀手腕一番就将枣核取了出来。

    切成拇指大小的块,将切好的枣放入锅内。锅里红白交织夹着梗米淡淡的绿看着就很有食欲。不等顾知薇出声,小丫头就极为有眼色的点着了火。

    火苗在炉中跳动,一点点的将锅中的梗米染上热意。顾知薇就在一旁等待着,时不时用勺子绕着锅中搅拌。粥逐渐的沸腾,顾知薇轻轻的推了推粥,将锅盖盖上。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整个厨房都笼罩在一股奇异的米香里。路过的小厮神情都有些痴迷,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两步快要撞树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小厮痴迷的深吸几口气,才恋恋不舍的离去。厨房内顾知薇将锅盖掀开,里面的梗米已经煮烂,只留下淡淡的米形,粘稠软烂中山药和红枣还是块状,红白搭配在一起,看了便让人很有食欲。

    顾知薇拿起一旁的小碗盛了一份,白色刻着翠竹的瓷碗,配着山药红枣梗米粥也分外的清新自然。

    精心熬制的一碗粥,母亲应该会很是喜欢吧!

    作者有话要说: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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