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平原吹来,裹着粗糙的沙砾。
地上初初抽芽的草已经开始泛黄,空气干燥得让人嗓子眼生疼。
四面八方都是黄土色。
安娜被晒得头晕眼花,虚弱地靠在狮子的背上。
吹笛人将自己裹在斗篷之中,完全不受气候影响。
他们离开了温泉村,继续往南走,跨越草原,去寻找第二个灾害移民的地方。
吹笛人曾说:“你长得不像游牧民的孩子,不过反正顺路,就往这边走走看吧。”
现在,他们已经在黄沙荒原里走了近半个月。
安娜感觉自己头发里全是沙,每天喝进去的水还没流过嗓子就干了。不过比起干燥的气候,她还有别的事情更值得担心。
比如永无之心。
比如逐渐展露出危险性的吹笛人。
安娜把脸埋进狮毛中喘气。
“累了吗?”吹笛人把她黏湿的额发撩起,“休息会儿吧。”
他从狮子身上取下货架,搭了个简单的帐篷。
这片荒漠没有人烟,也找不到住的地方,所以半个月来他们只能风餐露宿。如果吹笛人使用魔法,旅程会轻松很多。
但他几乎不这么做。
“……因为我转化魔力比较麻烦。”
安娜问起时,他总是这样含糊其辞地解释。
安娜揣测是永无之心的限制。
但是没有永无之心,吹笛人也一如既往地强。魔法在他手中就像呼吸般自然,不管什么沙漠怪物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安娜想不通他平时为什么不用魔法。
“安娜?”吹笛人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要喝点水吗?”
安娜有气无力地摇头。
她知道壶里已经没有水了。
游牧民在严重缺水的情况下,会杀骆驼喝血。接下来,吹笛人该不会杀狮子放血吧……他会从哪个头放起呢?雄狮子头大一点,雌狮子头温顺一点……
安娜想着想着,渐渐开始眼花了。
“来。”吹笛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甘洌的水沾湿她的嘴唇,一点点滑入喉中。
安娜感觉自己迅速活了过来。
吹笛人放下碗:“渴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凝聚水元素很简单的。”
“……那平时为什么不用呢?”
吹笛人笑了笑:“等安娜渴了再用。”
他拍了拍安娜的头,垂眸掩下隐忧。
果然,魔力转化还是很成问题。
“欲.望”是魔女的燃料,“永无之心”则是转化燃料的动力装置。失去这个装置,单靠自己来取得燃料是很麻烦的。就算成功取得了,也没办法储存。
如果想自己汲取力量,最简单的办法是性接触。
早年魔女们都是这么做的。
后来,伊格纳茨制造了“永无之心”,让魔女能够通过更多的渠道来攫夺“燃料”。但无论何时,“爱.欲”都是最污秽可口的。
相比起这种简单易得的材料,吹笛人更热衷于复杂诡诈的计谋。
他窥探人心,挖掘并实现那些扭曲的渴望,以此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但是这地界根本没有人。
一个也没有。
如果有永无之心在,他就不需要考虑地域问题,全世界的“欲.望”都能为他所用。
现在这样下去不行。
吹笛人计算着接下来的旅程,斟酌着问安娜:“你想学习魔法吗?”
“魔法?”
“嗯,可以让你以后的生活方便一点。”
安娜点头同意。
等找到故乡,说不定他们真的会分离。到那时候,她就要靠自己保护自己了。
吹笛人和她坐在帐篷里,躲避夜晚的寒风,研读最基本的咒语。
“一般是从元素魔法学起……”吹笛人翻阅着从真理之环学生那里弄来的魔法教材,脸上的表情非常茫然,“应该是吧……我看看……”
安娜也凑过头去看:“《魔法基本理论》,编写者伊格纳茨。”
基本理论啊……
啊……
不行啊,这不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道理吗,要怎么讲授出来呢?
伊格纳茨在真理之环教了这门课十几年。
真不容易。
吹笛人思索的时候,安娜已经把书翻开了。
“……物质是客观存在的……但是,从物质中感知到的魔法具有主观偏移特征……也因此,魔法的基本理论建立在客观物质与主观意识的这二元之上……”
字认识,但是一句话也看不懂。
安娜看向吹笛人,结果吹笛人也在看她。
他微笑道:“这个对安娜来说太难了,你没有一点理论基础。我们从实践学起吧,”
吹笛人教她画一些简单的魔法阵。
安娜画魔法阵倒是挺厉害的,方是方,圆是圆。
但是怎么让魔法阵启动起来,这是个问题。
必须要感觉到魔力在按轨迹运动。
“感觉到了吗?”
“感觉不到。”
“再感觉感觉。”
“没有感觉。”
“现在有感觉了吗?”
“感觉想睡。”
……
吹笛人给安娜盖好了被子。
他在帐篷另一端睡下,考虑再三后,还是在附近施了个保暖的咒语。
这个咒语消耗不大,可以维持整晚。
他希望明天能遇上沙漠怪物,从它们身上获取一点资源。
不过荒漠里的生物本来就少,弱小的不顶用,强大的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威胁,从而自动远离。还是得赶紧找到绿洲才行。
吹笛人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夜半,他被安娜推醒了。
他睁开眼,安娜跨坐在他身上,努力伸手去拉他的枕头。
“对不起,吵醒你了……”安娜小小声地说,“我想拿你的斗篷盖着。”
“没关系。”吹笛人把枕边的斗篷交给她。
安娜爬回自己的位置。
吹笛人迷迷糊糊地睡了几分钟,突然又醒过来。
安娜想要盖斗篷,说明……保暖咒失效了?
吹笛人探出手感受了一下,确实已经没有魔力流动了。
施法咏唱是有失败率的,不过这点不适用于他。
他的魔法从来不会失败。
但是这个魔咒的持续时间远小于预想,真的有点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失去永无之心太久了吗?
吹笛人揉着额头,慢慢坐起身。
外面月光很亮,或许可以出去狩猎。
没有性接触的话,杀戮欲也是不错的魔力来源。
忽然,他听见安娜闷声问道:“雷奥哈德,你也很冷吗?”
她把口鼻都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对不起,我学不会你的魔法。”她低声道。
吹笛人漫不经心地回答:“那是因为我不会教。”
安娜把自己的被子往他那边扯了一点:“你可以靠过来。”
她的手穿过被子,摸索着找到了吹笛人的手。
吹笛人感觉到她指尖有点凉,但掌心是温热的,而且很柔软。
在平时,他一定会回握她,并且安抚她好好入睡。
但是今天他突然甩开了手。
“安娜,我把狮子牵进来,它身上很暖和。”
吹笛人起身走出了帐篷。
门帘放下之后,他对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安娜的体温还残留在他掌心。
他发现,对于从欲.望中汲取力量的他而言,意识到“安娜是女性”这件事,其实埋藏着很大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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