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音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到了午饭时间她才清醒过来。
她伸手往床旁边摸索了一阵,空的。
迷迷糊糊中徐晚音喊道:“林回……”
床边的椅子上, 一个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忿忿道:“林回,林回, 就说你重色轻友吧,你看看屋里的人是谁?”
徐晚音从床上坐起来, 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没掩饰自己的失望:“臭蚊子, 是你啊。”
郁文叉腰:“啧,老徐, 你再这样我要伤心了啊,谁哄都没用。”
徐晚音笑道:“我错了, 现在几点钟了?”
“十二点半, 我服了你徐大小姐了, 大晚上独自买醉, ”郁文戳了戳徐晚音的脑门, “我还以为你这人不开窍呢,结果是个情圣,了不得。”
徐大小姐手往门口一指:“呸呸,别用那种词语形容我,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郁文直接上手扒徐晚音的衣服:“你矫情个啥,咱俩谁跟谁啊, 又不是没看过你这小身板。”
徐晚音瞪了眼郁文:“那是我以前没弯,不知道避嫌。”
郁文一脸嫌弃:“我又不喜欢你这类型的,要喜欢也喜欢颜值特高的那种,比如说周游。”
徐晚音提高了嗓门:“周——游——郁文她——喜——”
郁文赶紧把徐晚音嘴捂上:“怕了你了,我就是开个玩笑,别乱喊啊大小姐。”
“那你先出去。”
“好好好,我在楼下等你。”
郁文转身离开房间,徐晚音把门反锁了,洗漱收拾好,又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千金。
她换了身米色的毛衣和格子外套,柔顺的头发压在鸭舌帽下,宽松长裤拖在地面,衣服一点陈旧的痕迹都没有,整个人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没受过什么苦的人。
徐晚音在南方算是个子高的,但她就跟没长骨头一样,站在哪儿就靠在哪儿,从来不爱好好挺直腰杆,还好有张俊俏的脸撑着,才让人觉得这不是吊儿郎当,而是散漫随性。
下楼的时候,五双眼睛把她看着,像看着出巡的公主。
徐晚音被盯得心虚:“嘿嘿,小姨你什么时候来的?”
肖岚这会儿没了脾气,对她笑道:“睡醒了?快下来喝粥,专门给你熬的。”
徐晚音小跑过去,搂着肖岚的手臂撒娇。没见过她这样的其余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徐晚音则有恃无恐地扬起下巴。
肖岚倒是想起件正事:“对了,你们训练得怎么样?”
徐晚音喝着粥,差点被呛到,随后头埋得低低的。
郁文、周游和林回也沉默不语。
徐晚音说:“训练了两天吧。”
每天一小时,正儿八经地训练了两天,没毛病。其他时间要么在逗孩子,要么在追女同学,要么在打游戏。
真是罪恶感满满。徐晚音不好意思在肖岚面前露底。
肖岚挑挑眉,心中了然:“那你们演奏一个试试,正好陈叔和我都在,可以给你们指导指导。”
徐晚音:“……要不晚点?”
“就现在,我时间不多,要去公司处理事情。”
肖岚挽起衬衣的衣袖,周游注意到她袖口有颗嵌了蓝宝石的纽扣,很好看。
“好吧,我没意见,”徐晚音仗着底子好,其实无所谓这种临场发挥,她问郁文她们,“你们呢?”
林回和郁文都点了头,表示没问题,周游却在神游,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晚音又叫了声周游的名字:“周游,你不舒服啊?脸这么红。”
肖岚发现周游正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不自在地把手背在了身后。她差点把周游追自己的事忘了,这会儿记起来,又是一阵苦恼,躲也躲不掉,总不能告诉徐晚音说你朋友想和你小姨谈恋爱。
周游目光黯然下来,淡道:“我没事。”
林回不经意朝周游那边看去,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但她也不敢肯定。
徐晚音皱眉,总觉得大家心里都有秘密,但以她那单纯的脑子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想不出所以然,徐晚音索性省下心力不去想,全心投入到训练里去。
曲子是徐晚音新写的,林回改了歌词,原来那首酸不溜秋的情歌就跟脱胎换骨似的,变成了完全另一种感觉的歌。虽然缺乏练习,四人意外默契,没什么磕绊地就弹完了整首歌。
肖岚初听歌词,还蛮惊讶这几个高中生居然这么通透,听说是林回写的,暗自赞叹这孩子的未来可期。
肖岚摘下耳机,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曲子,说道:“‘我以一切的荒芜拥抱你’这句音再高一点。”
徐晚音试着提高了一个八度。
肖岚还是不满意:“还可以再高一点。”
徐晚音听话地照做,如此反反复复,徐晚音终于忍不住问:“小姨,再高能行吗?我都要用上美声了。”
肖岚说:“我就是想起来《波西米亚狂想曲》这首歌,也许可以试试美声。”
一直沉默的林回在这时说:“肖阿姨,我有个意见。”
肖岚说:“嗯,听听林同学的意见。”
林回说:“这首歌应该由舒缓转沉郁,如果变为高音,就违背了这首曲子的初衷……”她顿了顿,继而肯定道,“这首曲子,讲的是求不得,无法传达心意。高亢的风格不太合适。”
闻言,徐晚音悄悄看向林回,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林回什么都知道。
肖岚沉吟片刻:“或许你说得对,那再试试把调子降下来。”
徐晚音于是降了一个八度,重新演奏了一遍这首歌。
肖岚听着听着,忽然微笑起来:“倒是有点如泣如诉的感觉,林回说得不错,沉郁一些或许更好。”
陈济舟在一旁没说话,肖岚望了他一眼:“你这个老前辈都不提点意见?”
老前辈陈济舟摸摸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哈哈哈,我觉得都还行,那个贝斯手,你是叫周游吧?我觉得你很好,有点我当年的风范。”
周游冷着脸,朝陈济舟点头表示谢意。陈济舟只觉得后脖子一阵发凉,暗忖:“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朝气都没有……”
徐晚音问:“陈叔,那我呢?”
陈济舟没多想,说道:“你的吉他水平,可能在同龄人里是数一数二的。”
徐晚音骄傲地扬着下巴:“我要是第二,谁第一啊?”
陈济舟往旁边的林回看了一眼,笑道:“当然……”
林回轻轻咳嗽了一下。
陈济舟:“没有人比得过你的。”
徐晚音满意了,毕竟这是来自她最喜欢的乐队的成员的夸奖。
郁文又问道:“陈叔,你们当年参加红馆的比赛,有什么必胜的诀窍吗?”
时隔太远,陈济舟都快想不起来当年的事,等仔细翻找回忆,才觉时间飞逝。
陈济舟说:“嗯,没什么诀窍,顾柏和廖旭喜欢打桥牌,比赛前我们四个打了两通宵的桥牌,结果睡懒觉差点没赶上初赛……”
柏舟乐队死忠粉丝徐晚音和郁文:“.........”
有点幻灭。
陈济舟继续回忆往事,想起顾柏那人,不禁笑起来:“顾柏就是个不太消停的人,跟他组乐队,把我们仨折腾得够呛。当年我们初赛之后刚刚小火,顾柏一开心喝得微醺,跟人互殴进了局子,主办方险些取消我们的比赛资格。好在……好在顾柏那人混归混,他就是个神仙啊,就是命里注定要出名的,他往那舞台上一站,嗬,那叫一个光芒四射,没人比得过他。神仙和人比赛,人怎么赢得了?”
陈济舟说着这里,眼神染上了一抹浓厚的忧郁。他没有继续提后面的事,乐队在比赛后毫无悬念地火得一塌糊涂,他们俨然成了国内的摇滚先驱。可惜乐队内部渐渐开始分崩离析,几个人各自有了各自的打算。
林全有了孩子一直想回归家庭,廖旭沉迷商业活动,而陈济舟越发迷茫不知所措。无数人找上顾柏,让他单飞,顾柏从一开始的严厉拒绝,变成了考虑接受。
很明显,单飞对顾柏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顾柏不知为何一直犹豫不定。他也是在这时候染上的酒瘾,经常一个人在别墅里喝得烂醉,陈济舟刚开始常常去看望顾柏,后来也腻了,没有人会对酒鬼日复一日地保存耐心,陈济舟觉得这样堕落的顾柏简直无药可救。
陈济舟去顾柏家的次数越来少,几个月都不见得能去一趟。半年后再去顾柏家,是得到了顾柏去世的噩耗。
媒体都说,柏舟乐队解散是因为顾柏去世。实际上陈济舟知道,即使顾柏还在世,柏舟也不会再继续下去了。曲终人散的故事,即使很现实,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发生。
陈济舟摇头,手摸进口袋,拿出一支烟,没有点,只是这样能让他不那么焦虑。
他走了两步上前,借下周游手里的贝斯,闭着眼,熟练地弹了一小段节奏。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陈济舟弹的节奏是柏舟最出名的那首《心气》。
少年的骄傲,肆恣,放纵。
中年的迷茫,徘徊,妥协。
几乎每个乐队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单飞的主唱,分裂的成员,初心不在。仿佛无解。
就像刚认识时,徐晚音信誓旦旦地对林回保证过,她们的乐队不会这样。林回本质上很现实,她那时不太信,不是不信徐晚音的真心,而是不信命运会偏向自己。
她觉得幸运儿这三个字和自己无缘。
“林回,别担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徐晚音仿佛心电感应般察觉到了林回有些动摇的情绪,她低下头,用只有她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一定会。”
良久,林回释然地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林回这里开始释然。倒不是说她对乐队有偏见,而是她生活起伏是很大的,小时候家财万贯,后来变得揭不开锅。她见证了乐队对她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自然会排斥。
这几个人都是有摇滚人物原型的,但林回原型不是摇滚乐队的人,因为她的目标和摇滚完全不搭边,她巴不得早点过气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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