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入围赛

    “北冰洋乐队进！下一个Antischool乐队做好准备！”

    冤家路窄, 俩乐队比赛的顺序都是连着的。

    徐晚音拿起放在一旁的吉他，懒得再给廖梓星他们一个眼神, 头也不回地朝前台走去。

    大赛的评委总共有五位，分别是三个国内摇滚乐队的领军人物和两个制片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核桃皮乐队的主唱马远和铁箱乐队的主唱童钧。

    在柏舟乐队出现之前, 马远和童钧分别代表了独立摇滚（indie）和垃圾摇滚（grunge）的先驱力量，国内音乐市场刚刚接受流行乐的那段时间, 这两种特立独行又与传统风格迥异的音乐传入国内后，立刻引起了一阵摇滚的热潮，许许多多独立的乐队陆续出现, 因此才有了第一届摇滚音乐比赛。

    如果说顾柏的出现代表着摇滚音乐的巅峰，巅峰之后就逐渐没落, 那说马远和童钧是中国摇滚教父则毫不夸张。

    徐晚音她们虽然并不能算是这两位先驱人物的死忠粉，但对于两位前辈还是非常尊敬的。走到前台上来, 几个人先是鞠躬表示敬意, 然后才抬起头来等评委们提问。

    马远和童钧抱着泡了枸杞的保温杯, 喝了一口热枸杞茶, 把提问的机会让给了稍微年轻的红日乐队的主唱何梦。

    何梦试了试话筒, 几个摄影机的镜头就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他看了眼节目组给的提示词，问道：“你们是北冰洋对吧，听说，你们鼓手名字叫林回，很巧，柏舟乐队的鼓手也姓林，请问你和林全有什么关系吗？说起来, 柏舟的林全好像已经十年没有出现在荧幕前了。”

    何梦的这句话一说出来，乐队的人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林回其实还算好的，徐晚音明显地露出了一丝怒气。她们明明没有想过要拿林回的是林全女儿这件事去炒热点。

    而很明显的是，节目组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知道了林回的身世。而这个秘密不可能是肖岚泄漏的，虽然肖岚手下的玺周传媒是本次比赛的策划方之一，徐晚音很明确地告诉过肖岚不想用林回身世炒作，肖岚答应了就不食言，徐晚音是相信肖岚的。

    如果不是肖岚手下的玺周传媒的意思，那就只有可能是另一个主办方普旭传媒做的。徐晚音眼神不善，正要抢着说话，只听林回答道：“可能姓林的比较喜欢打鼓，毕竟名字里都带着两个木，就像两个鼓棒。”

    很委婉又聪明地避开了这个问题，没有正面回答，就不算撒谎。

    然而节目组似乎并不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何梦根据提示词继续刨根问底：“听说，林全有个女儿，你和林全长得还挺像的，不会这么巧吧。”

    非常明显的意图，徐晚音忍不了了，抢在林回回话前说：“你逮着鼓手问这问那有意思吗？演出好不好跟她姓什么，长啥样有任何关系？”

    直白又不客气地怼了评委何梦。

    不光是几个评委老师，连摄影师都差点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几个摄影机的镜头都快怼在徐晚音的脸上了。

    林回不禁无奈地闭上眼，徐晚音第一次上电视就这么暴躁，播出去的话不知道会被观众骂成什么样。

    安静了许久，一直没说话的马远突然哈哈笑出了声，指着徐晚音说：“你这女娃，叫什么名字来着？”

    童钧提醒他：“徐晚音。”

    马远抚掌大笑：“哈哈对对对，徐晚音。说得不错！好的音乐就是好的音乐，和创作它们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完全没关系。不过啊，你知道坐在你面前的人都是谁吗？”

    马远说着，一一介绍过去：“我就不用说了，时无英雄，竖子成名而已。童钧老师，中国垃圾摇滚的第一人；何梦老师，现在国内最火热的独立摇滚乐队主唱，旁边的刘力，张楠，许悠老师，著名音乐制作人，创作的唱片从八十年代的童钧到九十年代的柏舟，都是非常经典又卖座的。女娃娃，你在他们面前傲，没关系！只要你拿得出好的作品，大家都是你叔叔辈的人，不会介意你傲，那是你配得起的。你有这个实力吗？”

    徐晚音看着马远，说道：“马远老师，您的音乐配得上独立摇滚先驱的名号，不是什么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她说道这里，顿了顿，“我有信心，也相信我们乐队的实力。”

    马远说：“好，那请你们开始吧。”

    徐晚音朝林回她们颔首示意，林回坐在架子鼓前，举起鼓棒交叠着，轻轻敲了三个节拍，三二一数完，轻缓地前奏响起。

    徐晚音弹奏起吉他，低头对着话筒道：“我们乐队带来的曲目是《The best world is end》，请各位评委欣赏。”

    前奏轻缓悦耳，流畅自然，但算不上特别。五个评委今天一天也看了快二十个乐队了，有些审美疲劳，于是在前奏响起后都有些兴致缺缺的。

    马远也有点失望，觉得这小女娃不过就是和很多年轻一样，清高目中无人，实际上半瓶水响叮当，没什么实力。

    变化从第一句歌词开始，鼓点在这时强势有力的进入，配合着之前轻缓的音乐风格，有些反差感但又不会违和，力量与柔情，搭配得恰到好处，节奏一高一低，如坐过山车，是非常令人享受的音乐。

    原本兴致缺缺的评委不由坐得直了一些，马远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和童钧在低声谈论什么，而被徐晚音怼了的何梦也不计前嫌地轻轻跟着节奏鼓掌。

    “我想学的东西课堂从来不会告诉我，

    我常常想问我学校里的老师，

    为什么约翰列侬的忌日不是世界末日，

    为什么我们没有为大卫鲍伊哭泣而死，

    为什么1999年后的时代不曾消逝，

    世界，世界早已经走到了尽头

    人类依旧放任着自己的平庸

    最好的世界已经完了

    最好的世界已经完了......”

    徐晚音的嗓音很亮，如夜莺鸣啼，一声声地叩问着“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美好的人会离世，让人类变得更加平庸无趣。无论是编曲还是歌词，都和契合她的嗓音，或者说，她这个人也是。

    舞台上的徐晚音，无疑是迷人的，讨人喜欢的。这种迷人没有针对性，不光是摇滚受众，还有其他类别的音乐爱好，哪怕平时不怎么听摇滚的人，都会喜欢这样的人：目中无物，冷峻俏丽。

    马远不由地恍惚起来，他有一种预感，今年的乐队比赛冠军已经出现了，这个以前他都没有听说过名字的北冰洋乐队，恐怕会让今年的夏天疯狂起来。

    十一年过去，真的有人要接替顾柏了吗？

    演奏完毕，弦音和鼓声残留了许久，终于停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场内不约而同的沉默。

    徐晚音抱着吉他：“各位评委，我们演奏完了。”

    何梦平静了一下心绪，对徐晚音她们笑道：“谢谢北冰洋乐队带来的表演，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其他评委有什么看法吗？”

    马远：“看法？看法是，她们应该是比赛以来，我听到的最好的，就是不知道之后还没有更好的。”

    童钧相比起来要严厉一些，给乐队扣了点错：“结尾稍微有些仓促，感觉就像来不及练习了，所以干脆断在这里。”

    郁文说：“童钧老师说得没错，不过这是我的问题，我家里出了点事儿，所以一直没和她们排练。今天的曲子我们比赛前只合过两三天。”

    童钧鼓了鼓掌：“小小瑕疵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们这年纪能写出这水平的歌已经很不错了。我当年还不如你们呢。虽然结果要等今天结束才会出，不过我看了一下分数，已经可以提前恭喜你们晋级了，恭喜。”

    何梦说：“那么就请你们暂时回去等通知吧，请下一组乐队上来表演了。”

    徐晚音她们没做停留，鞠躬后从一侧出去。遇到廖梓星进来，徐晚音朝她翻了个白眼气乎乎地离开。

    *****

    “我就知道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结果另一个主办方是廖旭手下的公司！廖梓星这个叉烧包，明的搞不过我们就知道搞阴的！气死我了！”

    徐晚音坐在外面等结果的时候顺手查了一下“普旭传媒”，发现公司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廖旭，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明明林回没有告诉节目组身世背景，节目组却能挖到她的身份并有意识的让何梦问出来，好达到炒作的效果。

    林回打完鼓，身上有些出汗，她把领带解开了一些，往里用力扇了扇风，才好受了一点。徐晚音骂廖梓星骂得起劲，作为真正受害人的林回却很淡然的模样。

    陈济舟在外面等林回的消息，没想到听见徐晚音臭骂廖梓星，他皱着眉头问道：“阿回，怎么了？”

    “节目组的人知道我和柏舟乐队的关系了，恐怕会拿我炒作，可能连我爸去世的消息也会透露出去。”

    陈济舟神色凝重：“怎么会这样？普旭传媒是你廖叔的公司，廖叔不会允许公司这么做的，他……如果他还……”

    林回接着他的话说：“如果他还健在，可惜廖叔已经去世了，公司是廖梓星的舅舅在管，廖梓星可能就想拿我们炒作。”

    毕竟红馆大赛的收视率一年年降低，需要有一些噱头和卖点，也要比以前更有娱乐性，才能保证收视率。

    陈济舟说：“不行，我去找廖梓星谈谈，我不接受你爸去世了这么多年了还被拿出来消费。”

    林回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微沉：“陈叔……算了吧，我爸已经去世了，死后是非功过，他也不会知道。我不管廖梓星对我做什么，但为了这虚无的名义去和活人撕破脸皮我做不出来。”

    “那怎么办？”

    林回淡道：“我不介意别人给我扣二代的帽子，而且我只是鼓手，不是主唱。并不会真的让人觉得这个乐队是靠着柏舟的名气晋级的。”

    说着她看了看徐晚音，徐晚音亦看了看她。林回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徐晚音挺好的，大家会喜欢她。”

    徐晚音听见林回的夸赞，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连耳根子都染上了抹红晕。

    大概十几分钟后，廖梓星的乐队回到了后台等候区，路过林回时，语气骄傲地对林回说：“要不要比比看我们俩谁的分数更高？”

    林回微笑：“不必了，我不在意。”

    陈济舟看着她俩，欲言又止，但林回说得对，廖旭去世后廖梓星肯定也不好受，他一个长辈又怎么好意思去责备朋友的遗孤。

    陈济舟想了想，说道：“梓星，林全叔叔已经退出圈子了，他生前不想再踏进圈子，去世这么多年后，就不要在节目上提到他的名字了吧，不然对林回也是伤害。”

    他年轻时其实脾气并不好，不然也不会跟顾柏他们一起并称为甫南小流氓，现在年纪大了，在小辈面前反而没了气势，只能温和地好言相劝。

    廖梓星动了动嘴皮，但没说话。

    这时下午场的所有乐队成绩出来了，投放在屏幕上，分数显而易见。

    最高的是北冰洋，97.83分，而排在第二的才是antischool，96.33分，只比徐晚音她们差了1.5分。

    徐晚音见状，冷笑了一声：“嘁，居然只领先了1.5分，看样子只练三天确实不行呀。”

    输给了徐晚音，是廖梓星最不能接受的事，哪怕只有微弱的1.5分，而她始终觉得，这1.5分就是因为林回在的缘故。

    要不是有林回在，徐晚音的乐队怎么会领先？她的乐队虽然不错，但比不过林回的，林回那么天才，那么聪明的。从小就是这样，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组乐队的，什么乐器都很快就能学会并掌握。她在这方面永远比不过林回。

    廖梓星看着得意忘形的徐晚音，眉头紧锁，最后也是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可以去告诉舅舅，让他在宣传比赛的时候不打林叔的旗号，但是我有个条件。林回，你必须退出北冰洋。”

    徐晚音把林回抱在身后：“廖梓星，你特么神经病吧？！她爱去哪个乐队去哪个乐队，关你什么事儿？我不许你威胁她！”

    廖梓星摊了摊手：“那我就不管这事儿了，舅舅一直都以我的意见为主的。”

    林回轻轻拍了拍徐晚音的手，笑着摇头：“没事，我不会退出乐队的。我爸在地下知道这件事，也会理解我的做法，不会不开心的。”

    听林回这么说，徐晚音才咬咬牙，不再和廖梓星追究什么。从第一天见面那天起，她就跟廖梓星相看两厌，她莫名地不喜欢廖梓星，却说不上原因，但她知道不只是因为廖梓星是林回的前任。

    她似乎很明白廖梓星的想法，对林回还念念不忘，想要翘墙角抢回林回的心，但她仅仅就是想要跟人争抢一样东西，不想输给别人，而不是因为真的喜欢林回。哪怕不是林回，是顾回，陈回，刘回，她都会想尽办法去夺取。

    徐晚音替林回不值，当初怎么招惹上了这么一个人，令人反感。

    知道结果后就不必待在红馆，徐晚音觉得和廖梓星呼吸同一片空气都很难受，廖梓星想得也一样，于是两队人分左右两路离开，都没有看对方一眼的意思。

    肖岚不是小孩子，自然不像徐晚音那样莫名的有情绪，她想起刚才廖梓星的模样，说道：“这个廖梓星和晚音脾气倒是挺像的。”

    徐晚音听肖岚这么说，几乎是炸毛了起来：“小姨！谁和那个粉毛像了？！”

    肖岚眯了眯眼：“我觉得挺像的，尤其是这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她不知道徐晚音和廖梓星之前发过一架，还一起进过局子，但发现徐晚音角色越来越难看，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好了，我们徐晚音独一无二，谁都不像。”

    徐晚音嘟囔道：“这才对……”

    心里却不太是滋味，不由的嘀咕起来，像吗？

    林回之前明明说的不爱自己，却又同意了和自己在一起，很突然，也让徐晚音觉得惊喜。但现在反应过来后，徐晚音才觉得哪里不太对。

    就像她们在操场上的那次对话，她明明只是对林回很好奇，林回却对她说什么不要喜欢她之类的奇怪的话。

    刚认识的时候，林回明明好像不是很喜欢自己，却也会为自己做很多事，还在危险的时候替自己挡下了酒瓶。林回真的可以为一个不喜欢的人做这些事吗？

    她这样做，到底是因为喜欢的是自己，还是因为喜欢的是像廖梓星的自己？

    徐晚音心里咯噔了一下，某些念头生根发芽之后，就再也难以除去。她走路都变得恍惚起来，连周游和郁文她们对晋级的欢呼都忽视了。

    徐晚音的世界安静的只有来自内心的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在说：林回爱的是你啊，廖梓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说过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而另一个声音在说：你怎么这么蠢，林回每次骗你你都不知道，她爱的是廖梓星，你不过是有点像廖梓星罢了。

    理性告诉徐晚音，不要想太多，林回现在的选择已经很清楚了。可感性让徐晚音却不得不去在意这些事，明明知道是在无理取闹，却还是会很在意的一些事。

    “徐晚音，喝点水吗？”

    林回递给徐晚音一瓶新的矿泉水。

    徐晚音接过水，却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继续出神。

    林回察觉到徐晚音有些不对劲，“刚刚唱了这么久的歌，嗓子不会不舒服吗？喝点水吧。”

    徐晚音有些反常的平静，她面无表情地拧开瓶盖，喝下一大口水。水珠沿着她的脖子往下流，打湿了一点衬衣的领子，她也不在乎，继续倒着水，半瓶水就这么粗鲁地被她喝完了。

    林回只有提醒道：“喝慢点，呛着。”说着，还用手去擦了擦徐晚音衣领上的水珠。

    徐晚音抓着林回的手腕，淡道：“我自己来。”

    她从包里拿出手绢细细地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很是认真的模样。林回想起最开始见到徐晚音时，徐晚音就是这样，随时随地拿着一个手绢，觉得这也不干净，那儿也脏，非要用手绢擦个好几遍才算罢休。

    这段时间来，林回都没怎么见她这么讲究过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徐晚音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生疏感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林回收回悬在空中的手，移开了停在徐晚音身上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徐：我这次是真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