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照片,赵记者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走。
直到走出老远,才大大地吐出一口气,大口呼吸起新鲜的空气来,什么人啊,把自己的院子弄得这么脏臭,也住得下去?
陈大年脸色也有点黑,记者要来采访的消息,他是早就通知下去了的,这林文丽平时看起来也是挺机灵一姑娘,今天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好歹也是要上报纸的,连身好点儿的衣裳也不舍得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村真的穷成这样呢!
“赵记者,我们再去砖窑看看吧?”希望陈庆祥那臭小子能给他长点儿脸。
赵记者脸色不虞:“那快点去吧!”
她对今天的采访任务已经失望了,本以为即将看到的又会是一个又小又混乱的乡下土砖窑,没想到远远就听到机器轰隆作响。
走近一看,砖窑所在地形开阔,几孔大窑整齐排列,砖胚、烧好的红砖、还有烧窑用的煤炭,都堆放得整整齐齐,规划合理,工人们走来走去地忙碌着,井然有序。
她原本有些担心的会看到工人们都光着膀子干活的辣眼睛现象也并没有出现。
对,这才有点像样子嘛!
赵记者加快了脚步。
迎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一笑一口大白牙……
陈庆祥正忙着接受采访的时候,林夏禾正急匆匆地往隔壁三塘村赶去。
想想口袋里揣着的两百多块钱,她的脚步轻快到飞起,马上就能让她姐脱离那火坑了呢,林夏禾想着就忍不住想笑出声。
她可真能耐呀,说了要攒够钱让她姐离婚的,这才第二天呢,就弄到钱了。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林文丽能挣钱呢,要是换成她三叔家,哪怕她去闹破了天,也弄不回来那么多钱。
“夏禾,来找你姐呀?”
“在那边地里呢,我刚过来的时候见着她了。”
“好嘞,谢谢啊!”
林夏禾在地里找到的林秋兰:“姐!”
刘秋兰赶紧放下手里的锄头走过去:“夏禾你怎么来了呀!”
“姐,你可以离婚了,我已经弄到钱了!”林夏禾兴奋地说。
“啥?”林秋兰没听明白。
林夏禾左右瞧瞧没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沓的钱:“姐,你快看,咱们有钱了,你不用再留在那个家里受气了!”
林秋兰楞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赶紧用双手捂住那叠钱:“你胡说什么呢,你哪里弄来的钱!”
“我找林文丽要来的,当初收的一百块,还有那些彩礼折合五十,这些当年都花在林文斌身上了,另外这两年林老太每个月让我给林文斌寄五块钱,一共寄了一百二十块,我都问林文丽讨回来了,全在这儿呢!”
林秋兰惊讶极了:“文丽她,她怎么肯把钱给你?”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掏出来的钱,走吧,姐,咱这就找贺家的人去!”林夏禾说着拉起林秋兰的手就要走。
林秋兰却用力地甩脱了她的手:“不行!”
林夏禾愕然:“怎么了?”
林秋兰涨红了脸,低着头说:“不行,我不能离婚的。”
林夏禾一时心急,高声说:“怎么能不离婚呢,那人这样打你,你想继续留在这里被人打死不成?咱们昨天不都说好了吗?只要有钱还了彩礼就离婚!”
“不行的,他们肯定不能放我走的。”
贺保金名声不好,当初是遇上林老太贪财才娶上的林秋兰,要是让她走了,以后要再想娶上媳妇可就不容易了。
林夏禾说,“放不放你走,可不是光他们说了算的,要是他们不肯,咱们就去找……,找妇联给咱们做主!”
“妇……妇联是啥?”
林夏禾其实也不太懂这些:“哎,先别管那么多了,先去找了人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对了,今天有记者来咱们村里采访呢,实在不行,咱们找记者帮忙去。”
林秋兰简直要被她大胆的想法吓坏了:“不行不行,这么丢脸的事去找记者,以后你在村子里还想不想做人了。”
“这有什么丢脸的啊,打人的又不是你!”
林秋兰不安地说:“你说记者,是来采访砖窑的吧,咱不能去添乱,不然村长指定得生气的。”
“好吧好吧,不找记者,那我们先去找贺保金,先跟他说明白了,他要是不同意,咱们再另想办法。”
“别,我不离,真离了婚我能去哪里呀!”林秋兰又着急起来,当初在林家她跟夏禾住的那屋子,早就被三叔占去了,她真回去了也没有栖身之地。
“能去哪里,当然是跟我在一起呀!”林夏禾理所当然地说,她想都没想过让林秋兰回林家,那跟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有什么不一样。
“那怎么行,那是你婆家!我要真住过去,别人怎么说你,你男人也不会乐意的。”
林夏禾“嗤”的一笑,那毫无存在感的男人,他的意见重要吗?
“没事,他不会回来的了!”
“夏禾,你怎么能这么说,他要是一直不回来,你一辈子守活寡吗?”
“那不然怎么样,也不是我说他能回来就会回来的啊!姐,我想过了,你不就是怕离了婚,对咱们俩的名声都不好,在村里会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嘛!”
“我倒是不怕,横竖我这辈子也没什么盼头了,倒是你,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这辈子就……”林秋兰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对呀,咱们都还这么年轻,怎么能这辈子就这样了呢!村里待不下去,那咱们就搬走啊,咱们搬到县城去住,别人都不认识咱们,就不会说三道四了。”
“你别哄我了,咱们农村人,哪能搬去县城住啊!”说到底她就是不相信。
林夏禾心好累,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
她也知道,对林秋兰来说,让她离婚,是一件能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的大事,她一时鼓不起这个勇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但是,就很气!
气得她狠狠地用力踩着脚下的土疙瘩。
“姐,我饿了,还没吃早饭呢!”林夏禾气鼓鼓地说,就算再生气,她也不能真就不管林秋兰了,怎么也得去她家里看看情况再说。
林秋兰果然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怎么那么晚还没吃,快,到家里去,姐给你做。”
走了两步,又有些迟疑地回头说:“待会你可别乱说话,不许提离婚的事。”
“行啦,我不提就是了。”
“走快点儿。”林秋兰的脚步有点匆忙,这个时候,估摸着贺保金应该不在家,她婆婆也不会留在家里干活的,肯定上小卖部门口那大槐树下找人磕唠去了。
趁着家里没人,赶紧给夏禾做点儿好吃的。
反正不管她在家里做什么,婆婆和男人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她就是怕他们对夏禾不客气,让夏禾心里难受。
没想到回去一看,家里不但有人,而且还挺热闹的。
“村、村长?支书,你们怎么都来了?”林秋兰惊讶极了。
村长和支书是村里最大的官儿了,这突然一下子全都出现在自己家里,不由得林秋兰不心惊。
支书主要是做思想工作的,态度更好一些:“秋兰回来啦?我们听说贺保金平时对你态度不怎么好,这个呢,也是我们平时工作不够仔细造成的,让你受委屈了,现在我们已经对贺保金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他也跟我们保证过,以后不会再随便动手打人了。”
林秋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村长也接着说:“一个家庭呢,最重要的是以和为贵,贺保金同志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快,保金,给你媳妇赔个不是。”
贺保金低头耷脑地走过来,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她婆婆赶紧说:“就是就是,咱保金最是老实的,哪会打人啊,就是有时候喝多了两口子闹着玩,哪个多嘴的胡说八道,秋兰,你赶紧给支书和村长说说,闹着玩呢!”
这贺保金足足比林秋兰大了有二十岁,长得尖嘴猴腮,一口的大黄牙,整个人又干又瘦,肩膀往前佝偻着,林夏禾瞧着,他站在她姐身旁,都能当她爹了。
想到她天天都得对着这样的人过日子,真是满心的不舒服。
还有她婆婆,一看就是个刻薄相,不是好相与的,林秋兰这么好的脾性,在这个家里都不知道被磋磨成什么样呢!
就连当着村干部的面,也还敢这样颠倒是非。
偏偏林秋兰是个没脾气的,居然还低着头应了声:“是,闹着玩的。”
林夏禾真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村干部都在,趁机把这事抖落出来,让村干部给做主让两人离婚呢!没想到林秋兰居然这样说。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忽然剧烈地呛咳起来。
林秋兰的婆婆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哟,这不是夏禾嘛,这是怎么了呀?”
林秋兰赶紧说:“妈,夏禾还没吃饭,我去给她弄点吃的。”说完,拉着林夏禾就急匆匆地往厨房里去。
她婆婆在背后大声说:“夏禾啊,来到这儿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啊,想吃什么让你姐给你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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