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是真的吗!”
周一见到吕淮,他满脸激动地把手搭在谢安桌上,看着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得到肉骨头时摇尾狂欢的小奶狗。
谢安知道他在说什么,应了一声:“嗯。”
吕淮开心地原地蹦跶好几下,背着包从他椅子后面绕到里侧,拉开椅子坐下后,探过脑袋来问他:“是不是我爸和你说什么了?你怎么就答应了?我求了你那么久你都不肯答应,我爸到底说什么了?”
他连着抛出好几个问题,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解释:“我没有跟我爸说我要跟你去三高的事,我什么都没和他说。”
“我知道,不过你爸说,你把我锁骨上有颗黑痣的事跟他讲了?”
吕淮兴奋的神情一滞,见谢安黑下脸,脑袋往边上缩了缩:“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跟我爸提起你的时候,顺嘴就讲出来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我爸是我最亲的人,所以我想让我爸可以多了解你一些。”
谢安的几个字是从牙根里挤出来的:“我不是你兄弟。”
“谢安…”
“我是你第二个爸!”
“……”
谢安打算把英语书抽出来,结果书页被其他的书压到,往外一扯,清晰响起一阵“撕拉”声。
谢安的心情越发糟糕。
他拍拍吕淮:“换个位置。”
吕淮不明所以,但看他神情凝重,不敢迟疑,急忙站起来:“谢安,怎么了?”
谢安一屁股坐到吕淮椅子上,双腿往桌底下靠脚的横杆上一搭:“把我抽屉理一理,理得跟你的一样干净就行。”
“……好。”
“除了这个,你还跟你爸说我什么了?”
吕淮将抽屉里的书一本本往外放,闻言立马摇头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因为很少有人锁骨上有痣,所以我就不小心跟他提了下,我没想到我爸会记这么清楚,可能他也觉得稀奇。你别不高兴,我也可以跟你说点我爸的事,隐私一点的也可以,这样下次你们再碰到,你也可以跟他说这个,这样一人一次,就扯平了。”
谢安:“……不需要,谢谢。”神他妈就扯平了!知道是隐私还给我往外说!
“谢安,你还没跟我说,我爸是怎么说服你考一高的?嗯……他就周五找了你,那他才花几个小时就让你改变主意,好厉害啊!果然不愧是我爸!”
“……”
谢安当时放完话没多久,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被鬼附身了,类似的话他也从周兰芳那儿听过不知多少次,却从没改口过。
结果吕尧不过抽了几口烟,拉着他吹了会儿风,就让他屈服了。
承诺的话已出口,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大人之间聊了什么,小孩子别多管。”
“……”
“吕淮,答应我一件事吧。”
“嗯?”
“我第一次见你爸时,被你爸逼着叫了他好几声爸,事实上你一次也没叫过我,算来算去我怎么都挺亏的,不过现在补上也不晚,你叫我一声爸听听。”
“……”
“谢安,其实我觉得你当时,叫我爸叫得挺开心的……”
“……”有这样一个儿子,实乃他谢家家门不幸!
……
谢安准备以一高为中考目标的事,除了吕淮,最开心的当属周兰芳二人。
周末他带着章遇去串门,周兰芳正拿着三支香,对着家里供奉着的唯一一尊菩萨像虔诚叩拜。
她忙把谢安也拉过去:“小安,快过来跟我一起拜拜菩萨。多亏了菩萨啊,今年家里才能有这么多喜事。”
谢安不信这些,但也不好拂周兰芳的兴致,拉着章遇过去,学着周兰芳那样,像模像样地叩拜三下,才算完成。
“老胡说你最近学习可认真了,这次期末考,说你都进年段前一百了,你这进步的速度,可真跟骑着火箭一样快啊。周姨这颗心,总算放下了,好孩子好孩子,可把周姨高兴坏了。”
女人说这话时,脸上又喜又想哭的神情,让谢安觉得心里跟有只手在揪着一样,怎么难受那只手就怎么扯。
他唯一怀有愧疚的,就是这两个真心待他却从未求过回报的人。
他不由自主地抱住她,温声道:“周姨,之前是我不懂事,我太过任性,伤了您这么多次,很谢谢您一直陪着我,我以后不会再这么任性了,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报答您和胡叔的。”
周兰芳想笑,眼泪却一下子流出来,她拍着谢安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温柔:“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过得好,就是我和你胡叔最希望看见的了。想通了好,想通了就好,周姨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以后啊,就继续这样下去,不要再变回之前那样了。”
“我不会了,我向您保证。”
……
真正开始学习的谢安,学习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
天生就比别人聪明的人,就是老天爷特意赏了一口饭。
谢安之前把这碗饭扔在角落积灰,现在重新拾回来,味道还是同以前一样,丝毫未变。
他的成绩是直线往上升的,中考前的那次模拟考,甚至冲进了年级前三十。
谢安二十九,吕淮第九,排名的差距,正好是两人的身高差。
当时他从五百多名直接窜到两百多名,难免会有人在暗地里散播作弊藏小抄之类的流言。
他一概未理会,直接用每一次刷新的成绩排名干脆利落地打那些人的脸。
最后当看到谢安的照片贴在公告栏的光荣榜上时,围观的人,除了感叹这人深藏不露外,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
很快,中考如约而至。
考前一晚,谢安破天荒地失眠了。
他倒是不紧张,但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
最后索性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上时往章遇床上看了眼。
被子被他踢到一边,短袖下摆被往上掀起一半,露出他那比雪还要白的纤细侧腰。
谢安走过去帮他把衣服拽好,又把他脚边的被子拿来,盖在他的肚子上,做好这些,终于听见窗外响了一阵的细细敲击声。
他走去开窗,是吕淮。
吕淮穿着校服,指指谢安身上的短袖,小声说:“谢安!去把校服换了,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他轻声朝外先跑了。
谢安奇怪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特意来找自己,但还是先去换好校服,关上铁门时发现,院口停着辆车。
吕淮见他出来,打开车门坐进去,一只手从车里伸出来,朝他招了招。
谢安坐进车里,驾驶座上坐着的正是吕尧。
吕淮一脸兴奋:“爸!出发!”
谢安问:“去哪儿?”
“去海边看日出!”
这是个新奇的体验,但——很棒。
吕淮从包里掏出一袋饼干,拆开递给他:“我翻来翻去睡不着,就去敲我爸门,让他带我出去逛逛,然后想到现在去海边的话,应该还可以看见日出,就来找你了。”
“如果我没醒呢?”
“那我只能和我爸两个人去了,不过,还好你醒着,看来你也跟我一样,睡不着。”
“你好像对两个人去看挺遗憾?”
吕尧幽幽冒出一声,谢安顿时脊背一凉。
吕淮倒是不害怕,他轻轻笑:“三个人去总比两个人去好玩,爸你别多想。”
说完,他脑袋一歪,整个人靠在谢安肩上:“不过我现在突然有点困,谢安,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可以吗?”
“嗯,你睡吧。”
车厢里安静下来,谢安往前看了一眼,吕尧的脸映在后视镜中,他似乎没睡饱,眼睛底下有两道淡淡的浅痕。
“你也睡一会儿,到了会叫醒你们的。”
醒着的就两人,吕尧显然是在和他说话,他点点头,小声应一声好。
闭上眼前,脑子里无端闪过一句话。
吕尧,是个很好的父亲。
……
三人计划得非常完美,等太阳真正从水平线上升起的那一刻,车里的三人,全都仰着脑袋睡得入迷。
低低的闹钟声响起,吕尧皱着眉将手机拿来看一眼,顺手关掉闹钟。
车子正对着海,刺目的太阳光直直扎过来,他仅余的困意,也被这强光腐蚀得一干二净。
“吕淮,谢安,起来了。”
吕尧连叫两三声,谢安才睁开眼。
亮光从挡风玻璃外射进来,被前方驾驶座的椅子挡去一大半,他没被波及到,打着哈欠问:“尧叔,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吕尧也不觉得惭愧:“嗯,今天升得太早了,比我预想的快一些,差一点,你们就能看见了。”
“……”
吕淮才醒来,听见两人的对话,嘴巴一瘪:“爸,你怎么不把闹钟定早点。”
“太阳没跟我打招呼,今天提前上班了,没事,日出天天有,等考完试,爸再带你看一回。”
吕淮委屈:“那不一样。”
“都是太阳,今天升的和过几天升的,哪儿不一样?你爸我懂你是想做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中考前特地来见一次日出,既有意义还能带给你无形的信心,但事实呢?你考的好不好,跟你今天有没有看日出没有一点关系,至于你要的特殊意义,你现在才几岁?
“你的人生中将会出现各种更有意义的事,若干年后,你如果再想起这天,可能连当时是谁和你一起过来看的日出都忘了,你只会模糊地记着,你那天来看了日出,日出很美,至于怎么美,你形容不出来,那么,它的意义,其实也就没有了。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等你几十年后再次想起这一天,一定会记起,是你和谢安还有你爸我,一起来看的日出,可惜因为你爸闹钟定的不对,最终错过了日出。所以,这不就把我也记住了吗?为什么会记得谢安呢?因为你睡得太舒服,口水流了一大堆在谢安校服上,你们都没发现吧?”
吕淮:“……”
谢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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