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DownbytheSallyGard

    哈利·纳蒂森大学化学楼。

    为了调查失踪婴儿的事情,Reid不久之前来过一次这里,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Sword工作的地方。顺着现代化的走廊,Reid绕到了一道蓝色的双扇门前,办公室门外展览着一副海报,第一作者的地方写着Sword的名字。——看来这就是Sword的研究项目,Reid一目十行地扫视了一边海报,同时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Sword今天好像为了一些收尾工作,必须要来实验室一趟。于是他们只好约在实验室见面。——Reid认为这件事有必要当面告知Sword。

    没过多久,Sword就开了门。她似乎心情不错,问了好之后就让Reid进入了办公室。Sword穿着一件白色的实验袍,似乎刚刚从实验室出来。

    这件办公室兼实验室并不大,一面是办公桌,隔着一道带门的隔断,另外一边就是实验室。办公室里采光效果一般,只有一扇小窗户,靠着墙排着三四张办公桌,仅有一张上面摆满了收拾停当的纸箱,看来属于昨天刚刚正是毕了业的Sword。

    “实在不好意思。”Sword说道, “虽然已经毕业了,但是今天实在有个本科生的项目需要我帮忙。”Sword的桌子是最靠近实验室的哪一张,她直接从另一张桌子前面,给Reid抽了一把椅子。

    Reid点点头,环视着略显冷清的办公室,偶然看见Sword桌上的纸箱里放着一沓最新的《新科学家》——Reid能清楚地记得,那是最早见到Sword的那几次,他推荐给Sword的读物——她现在还在看吗?Reid这样想着,又惊觉Sword正在看着自己,连忙走过去坐下,仓促问道:“办公室里就你一个人吗?”

    Sword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叹了口气说道:“教授给他们放了假,他们上礼拜开始,就一起旅游去了。”没错,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轮到已经毕了业的她来这里加班。

    早晨的阳光明朗活泼,照射在Sword的办公桌上。这里是她过去几年工作的地方,似乎她就应该是这样年轻而充满期待,好像长长的暗影都追不上她……Reid这样想着,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把Dipole的事情告诉她。

    Reid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对上Sword的视线,对她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关于Dipole的事情,他因为病情恶化,被转移到州立医院了。”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一句话的时候,他往往倾向于直言不讳。

    可是刚刚说完,Reid就明确地看见Sword脸上的线条僵了一下,然后她愣愣地抬头看向自己。一种已经很久没有在Sword脸上看见的情绪蔓延开来,淹没了她闪着光的眼睛。Reid开始措手不及地为自己的直言不讳感到后悔。

    “你……你没事吧。”Reid关切地前倾,不自觉地语速加快。“这种情况之前也有过先例,他会继续在警方的监控下……”

    “……我希望……”过了好一会儿,Sword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希望他别死太早。”

    Reid被Sword口中一种近乎冷酷的语调镇住,停下了话头。但是他明白Sword的意思。一年过去了,血线的线索并没有找到多少。在这样的情况下,Dipole如果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似乎也太便宜他了。

    似乎就让人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是最后的赢家。

    Sword发现Reid看着自己,才恍然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声音才闷闷传出:“和Dipole谈判的那天……他一开始不愿意写下有关血线的事,我告诉他,如果他照做了,他就可以自己选择结束生命。”Sword顿了顿,“但是后来……”

    Reid记得那天的事情,因为Dipole自己的要求,他不能确实听见审讯间里的对话,但是最后他走进审讯室的时候,听见Sword警告狱警,Dipole有自杀倾向。

    Reid听见Sword接着说:“当时他已经说了自己该说的。就算他自杀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我让他活着,纯粹是……”Sword不再能继续说下去。

    她让Dipole活着,完全是出于想要折磨他的心理。她以为几年后的自己已经改头换面,不该有这样施虐狂一般的想法,结果刚才她又毫无防备说出了那样的话。

    有些事情她虽然还隐隐不愿放弃,但心里知道已经几乎没有可能了。然而即使是这样,Sword也不愿意让Reid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冷酷心思,害怕看到他脸上那怕一点点失望的神色。她苦笑着,几乎不敢看Reid的脸。

    Sword脸上的这个苦笑刺得Reid胸口发疼。他急忙想说一些劝慰的话,但是又无从开口。他知道,Sword正因为知道自己有缺陷,才格外害怕显露出一点点恶意,他明白她的彷徨,更明白这不是一句“如果我也是你,我也会这样做”可以开解的。

    这一年,她总是一副轻快明丽的样子,好像旧日的阴影再也没办法抓住她。但是……

    Reid静静地看着从小窗中洒出的阳光斜斜地在屋内徘徊,似乎是因为云朵的关系,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就在这时候,Reid觉得空气里似乎有什么阻塞消除了,他叹了口气,慢慢开口:“Sword……你还记得芝加哥的案子吗?”

    Sword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次,因为凶手释放的气体……我想起的是佐治亚州墓地的那天。”Reid说道。

    Sword觉得头脑略有些混乱,她回想起几年前的那一天,她从墓地的通道中出来,在守墓人的小屋里,第一次遇见被Tobias绑架的Reid。

    “那时候Tobias给过我两剂盐酸□□。”Sword惊诧地望过去,看见Reid脸上带着苦笑,似乎在竭力维持声音的平静,“你来的时候,我才从幻象里出来。”

    Sword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她只记得,Reid被绑在椅子上,额头上有干涸的血迹。她知道Reid似乎在与什么痛苦对抗,但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他身上的伤。

    “那之后,BAU来到了现场,Tobias因为反抗而被击毙。我要求看一眼尸体……”Reid说道,“就在那时我拿走了他身上剩下的药。”那两只冰凉的小药瓶握在手里的感觉,Reid还清楚地记得,这清晰的感觉也成为了他这些年来,噩梦的来源之一。

    当时Sword在与Reid对话的时候就已经晕倒,剩下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更不可能记得。但回想起那之后几天,她和Reid见面时他的状态,他的恍惚和走神,Sword终于恍然大悟。但她只觉得自己说不出话,Reid就平静地坐在不远的地方,带着一种无奈的笑容,深深看着自己。

    她跟着他的光走了那么多年,那样美好的一个人,Sword想道,为什么这么多苦难,发生在他的身上?她深知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公平”,可是这是Reid啊,这是她的Doctor Reid,为什么世界会这样对待他?

    Reid看向Sword,刚想要继续话题,反倒看见她的表情里流露出感同身受的痛苦,他被这种感情震动,一阵温暖的血液流过,不自觉带了宽慰的语气,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此时的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过去每一时刻自己的叠加,过去的自己所经受的挣扎,现在的自己也在分毫不少地承受着。

    旧的暗影那么长,但不论要走多久才能走出去,总要继续走下去。更何况——

    Reid想起那一天在芝加哥的地下室里,因为毒气,他陷入错乱的回忆和幻觉里,是因为Sword的形象,他才得以保持清醒。

    Reid抬起头看向Sword,发现她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

    在早晨冷清的阳光里,Sword叹了口气对Reid说道:“我的教授有一个博士后的位置给我,但是……我想继续调查血线。”

    最近一年,她虽然也接过其他案子,但只要和血线有关,她就立刻跟进。但是或许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又要兼顾学校的事情,案情总是没有太大进展。听到Dipole病重的消息,Sword知道她或许需要抓紧了。

    她想让Dipole亲眼看到最后一个血线成员锒铛入狱。

    为此,她需要将自己全部的精力放在调查上。

    州立医院,特殊病房。

    警卫看守的病房内,几台闪烁着指示灯的医疗仪器时不时发出鸣响,恪尽职守地维持着病人的生命。而墙上一只挂钟滴滴答答地走动着,却像是在嘲笑他时日无多。

    Dipole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不去看这只挂钟。

    右手边的墙上是一扇有防护栏的窗户,窗外的景象是十分单调的楼宇。即便如此,这景象仍然象征着外面真实的世界,Dipole不能说自己不想念。

    但他更想念的是亚特兰大的那座房子,他想念他的Muriel,他想念Muriel的聪明,她知道什么时候顺从,会让自己和别人都少吃些苦头,哪怕他知道正因为她的聪明,她才能从自己的手里逃开,自己才会忍受着病痛,躺在这里。

    Muriel,Muriel,Muriel。

    他迫切地想知道,她到底还打不打算继续无谓的抗争。

    真是遗憾,Dipole想道,他可能看不到Sword最终服从天性的样子,也可能等不及在报纸上读到她的“作品”……

    不过也不用担心……Dipole注视着窗外暂时栖息的麻雀,他确信,Sword会亲自来找他的。——当然,如果是她足够幸运的话。

    这样想着,Dipole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几天后,哈利·纳蒂森大学。

    虽然哈利·纳蒂森大学以医学和生物化学闻名,但其他学院也有不少是全美名列前茅的,比如说心理学。几年前,Sword放弃FBI的职位,来到哈利·纳蒂森大学进行化学研究,但她并没有放弃学过四年的心理学,当然现在的她不可能再去旁听全都学过一次的本科课程。Sword加入了大学里心理学院的社团,常常参加社团举办的学术活动。

    Sword刚刚毕业,然而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学年还没有结束,Sword还是收到了心理学院发来的邮件:学校邀请了一位心理学界的专家嘉宾来进行客座演讲,所有注册的心理学院学生或者社团成员都可以旁听。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继续追查血线,但Sword把手上已有的线索翻看了一遍又一遍,依旧一筹莫展。这封邮件在这个时候寄来,Sword叹了口气,决定休息一会儿,去参见这个讲座。

    如果按照Sword一般的习惯,她会选择坐在前排,然而这次演讲实在太受欢迎,等她进入演讲厅的时候,只有最后一排才有空位。Sword无奈,只好坐了进去。

    不久,演讲就开始了,这一次演讲的嘉宾是 Sharp,一位有神经科学背景的心理学家。她这次演讲的主题是心理学的神经学基础。

    讲台上的教授已经放了几页幻灯片,忽然身后的大门传出了开合的声音,大概是有人来了。Sword不动声色,把放在身边的书包挪到了地上——整个演讲厅没有别的座位,迟到的人只能坐在她这一排。

    果然,刻意收敛的脚步声在Sword身边停下了,然后在Sword的余光里,一个影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Sword皱了皱眉,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忽然睁大了眼睛。

    Reid,在她身边坐下的正是Reid。

    Reid可能早就发现了她,此时并不显得惊讶,对Sword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前方,似乎是在专心听讲座。

    Sword眨了眨眼,也转过脸去继续听讲座。

    其实在这里遇见Reid并不奇怪。演讲嘉宾Vanessa Sharp可以说是某一学说的奠基人,全世界都享有盛名,Reid其实离哈利·纳蒂森大学不远,如果他最近没案子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来的理由。

    只是……这样的场景,通常都是Reid站在讲台上,对于Sword来说,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让人不习惯。

    一个小时之后,讲座结束。

    “所以……”Reid看着听众两两三三地离开,在后排对Sword说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对心理学感兴趣?”

    Sword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点了点头。这几年她一面和公孙理做PI,一面需要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其实不再像以前一样有时间看书了,但她还是能尽量抽些时间,去读一些她感兴趣的著作。虽然离开FBI的时候,Sword心里觉得自己很大可能性不会再见到Reid了,但那些焦头烂额的日子,每每拿起一本与心理学有关的书,总觉得自己是在听Reid说话。虽然她不再给Reid写信了,但当自己顺着参考列表一篇一篇看下去的时候,总觉得Reid在为自己一点点解惑。

    Sword心里觉得无可救药,微微低头,提起书包朝演讲厅外面走。

    留心观察Sword的反应,Reid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接过话题。他忍不住脑海里揣摩猜测着,脚步却跟着Sword来到演讲厅外面的走廊,之间Sword轻车熟路,顺着大大小小的走廊,朝最近出口走去。Sword所选择的这走廊是教学楼后面的办公区,来往的人很少,与教学区截然不同的安静。

    “——从这里下去就是教学楼后面的停车场了,我也经常从这里走。”走廊里,Sword终于开口,解释自己的路径。

    Reid点了点头。这次活动的演讲厅位于理学楼,与Sword经常出没的化学楼相距胜远。这里似乎是大学比较老的建筑,采用明显的20年代风格,事实上在Reid停车的时候,看到停车场对面有一栋似乎正在计划重建的老楼。看指示牌,理学楼里有不少科目的教学在这里进行,看来Sword对这里十分熟悉。理学楼的正门外是狭窄的小路,后面才是停车场,如果从正门走,要多走五分钟的路程才能绕到露天停车场。

    不久,不远处的走廊尽头就出现了一扇透明的玻璃大门,透过门外阴天下停车场的景象,Reid意识到他们马上就要离开教学楼了。想到这里,Reid忽然说道:“其实……这次我本来想在演讲之后和你见一面的。”

    走在前面的Sword停下脚步,转身看Reid。

    Reid顿了顿,观察Sword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亲自去了一趟州立医院。”

    Sword知道Reid的意思,他应该是去检查Dipole的情况的。她也明白Reid为什么显得有些犹豫,因为上次他提到Dipole的时候,自己的反应实在有些强烈。于是Sword点点头,表示自己没关系,示意Reid继续说下去。

    “我和他的医生谈过。”于是Reid说道,“……可能最多就是两个月了。我把Dipole的指标给其他地方的医生看过,他也得到了类似的结论。”

    Sword低下眼睛:两个月,两个月内查出血线剩余的成员,这可能吗?

    “我也检查了对他的看管。”Reid说道,“病房内有监控,病房外24小时有值班警察,安全起见,能和他接触的除了警察就只有医护人员——”

    说到这里Reid皱了皱眉头:在去检查病房外看守情况的时候,他透过病房靠近走廊的窗户,看到了Dipole。距离有些远,他不能确定Dipole是否看见了自己,只是他注意到Dipole的眼神里,依旧有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地狱业火在燃烧,没有任何因为大限将至而悔过的意思……

    察觉到Reid话语里不自然的停顿,Sword抬了抬头,问道:“怎么了?”

    Reid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Sword在走廊中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我要——回事务所一趟……”

    Reid看着Sword在走廊中转身,跟着她往大门走去。或许是因为风的关系,挡住太阳的云被吹开,在Sword开门的那一瞬间,外面的光线变得强烈了起来。

    紧接着,Reid就看见不远处一栋高楼上,闪过了一丝强烈的反光。本来就有些不祥的预感,加之多年外勤的经验,Reid心中警铃大作。这可能是什么,但可能什么都没有……

    “小心!”Reid喊道。顾不得许多,他朝前一步,一手拉住Sword开门的手腕,另一手将她另一边的肩膀朝后转,几乎将她整个人朝室内转过去。失去了开门的作用力,大门缓缓回荡。

    Sword脑海中一片空白。

    就似乎与此同时,一声巨响和玻璃打碎的声音同时传来,在Sword意识到那是枪声的瞬间,又一声枪声传来,这时,Sword感到自己的手臂一阵灼痛。低头看去,只见白色的袖口已经被鲜血侵染。

    狙击手。

    意识到这点,Sword想要转身去看Reid,却发现有重力压在自己背后。

    Sword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咬咬唇勉力转过身,一头褐色浓密卷发就滑落在她的肩头。脑海中嗡嗡作响,Sword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哭叫出声了,但却依旧坚持着让自己和Reid进入了走廊上最近的一扇门。——这似乎是一间狭小的员工休息室,现在空无一人。

    外面的枪声没有继续下去。

    Sword颤抖着拨下了911,并在等待接通的时间里飞快地检视着Reid的情况。Reid还能勉力睁着眼睛,但是脸上的血色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向上看着Sword,眨眼的间隙里一次又一次尝试睁开眼睛。

    Sword在他身后找到了弹孔,位置恰好在右边的肋骨中间。弹孔中还在流出鲜血,夏天的薄外套几乎被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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