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奚幼琳最讨厌回想她和卫真灼之间发生的那点破事,因此还不过半分钟,她很快就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个话题。
就这样回过神后,奚幼琳伸手抚了抚身下柔软的床单,忽然间感受到了之前被忽略的热度。
眼下到底是盛夏,即便今天天气并不算晴朗,但到了夜里温度却还是节节攀升了上来。奚幼琳一个人静了一会儿,很快就察觉到四周似乎越来越热了。
她抬眼环顾了一圈房间,便看见一旁果然有空调。而端详半晌后,她又发现四下都并没有遥控器的踪影。
蹙着眉坐了一会儿后,奚幼琳就撑着床沿站了起来,缓慢地挪动到了一方梳妆台边,打开了抽屉找寻。
卫真灼之前和她说过有什么只管用就行,因此奚幼琳下意识就以为这个房间里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翻的,不会有卫真灼过于私人化的痕迹。
可她没想到,为了找遥控而翻到最底下那个抽屉时,甫一打开居然迎面就是一本厚厚的旧册子,上面印着花体的“JOY TIME ALBUM”,页边伸出了几张硬硬的相纸棱角,可以想见这就一定是相册。
一种打探到了对方隐私的微妙感倏地袭上心头,奚幼琳半蹲在原地,就这样呆呆地盯着那本厚相册看了半天,最终才像是忽然清醒了似的,猛地伸出手将抽屉合上。
她才不感兴趣呢。奚幼琳关上抽屉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不顾腿上疼痛就几步走到了窗边,忍着心里乱糟糟的烦躁看向窗外。
这个地段奚幼琳相当熟悉——外面不远处就是车流涌动的城市中心大道,因此卫真灼家书房这一面的环境其实称不上安静,入夜后更是显得有些吵闹。
也难怪卫真灼把书桌整个儿都搬去客厅那一面了。奚幼琳面无表情地听了会儿嘈杂的车流声后,就稍显烦乱将窗帘又打开了些,企图感受一点窗外的风。
盛夏的夜持续升温,眼下楼外的风自然也是热的。奚幼琳撑着窗台不怎么高兴地站了会儿,就忽然从风的热度里闻到了一点熟悉的奇怪气息。
是烟味。可似有若无的烟草气味里,似乎又夹杂了些突兀讨厌的甜。好像是……青苹果的味道。
到这里奚幼琳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一定是卫真灼在抽烟。
这种奇怪味道的烟,整层楼多半也就只有卫真灼一个人抽吧?
这样想着奚幼琳就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随后伸手将纱窗向上一推,微微探出了些身向外看去。
这一眼过去果不其然——书房旁的小阳台里,卫真灼正靠在栏杆上,指间拈着一根烟,昏暗光色中看不清表情,只显得身姿格外单薄。
她似乎是被奚幼琳给吓到了,在纱窗猛地打开的那一瞬间,卫真灼肩头就微微一缩,连带着手也一抖,指间那一点泛着猩红火光的烟就直接坠下了楼去。
“……”卫真灼才点燃这根烟还没过十秒,烟掉下去的那一刻她下意识想要扶着栏杆往下看,但此刻到底奚幼琳正在一旁盯着她,于是卫真灼就硬生生忍住了去看的冲动,面色如常地向对方回看了过去。
“抱歉。”卫真灼沉默了几秒,开口就是道歉:“吵到你了?”
奚幼琳实在不喜欢听她说这两个字,因此闻言便忍不住就微微蹙起了眉。昏暗中她隔着段距离盯了卫真灼几秒,随后才答道:“没有。是你的烟味,难闻到我了。”
“……”卫真灼实在不知道接一句什么好,因此两人到这里又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那我不抽了。”最终卫真灼选择了妥协:“你去睡吧。”
眼看着卫真灼转身就要走了,奚幼琳握着纱窗把手的指节便紧了紧,又补了一句:“你这个房间很热。”
“我没找到空调遥控器。”她看见卫真灼停下了转身的动作,便继续道:“你找一个给我,我受不了。”
卫真灼倒是忘了这一茬。眼下天气正热,她自己也是因为感冒了才不开空调,可奚幼琳又没感冒,今天大半天都待在没空调的地方,肯定热得够呛。
于是卫真灼立刻就带着点歉意答道:“好,我拿给你。”
奚幼琳见状也不在多说,“唰”地又放下了纱窗,随之后退几步坐进了房间的小沙发里。
另一边卫真灼很快就到了她门外,敲敲门后走了进来,弯腰从壁柜里找到了空调遥控器递给她:“很热吗?”
奚幼琳坐在沙发上叠着腿,姿态颇为懒散地伸手接了过来,随口答道:“还好。”
而后她就支使着卫真灼去给她关窗。卫真灼顾虑她腿不方便,也就由着她支使,把门窗都关上了。
“你……”关好门窗后,卫真灼就略带忧虑地看了眼奚幼琳的腿:“还疼吗?”
说不疼自然是假的。奚幼琳从小到大就极少受伤,连手指破个口都要被家中父母关心许久,更不要说是今天这种连走路都吃力的伤。
眼下她刚刚洗过澡换了身轻薄睡裙,双腿便没了遮掩,暴露在视线之下,卫真灼因此也能够一眼看见她白皙皮肤上已经淤开了好几块痕迹,显得相当可怜。
而面对卫真灼这样的问题,奚幼琳就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作出回答。
卫真灼知道奚幼琳这个人好面子,就算是真的疼,她也一定不会和自己说。因此她也没有期待奚幼琳给出答案,问过后就只是等了几秒,随后再次开口道:“你要休息吗?我扶你过去?”
她指了指床的方向,那儿离这里还有好几步的距离。
奚幼琳眼看着卫真灼就要过来扶她,不由得立刻感到了一阵不自在,像是猫满背的软毛都竖立了起来,不自禁地开始警觉。
可她一面这样紧张,另一面又渐渐不知怎么忽然感到一阵奇异的受用。
——卫真灼平日里可以说是相当不买她的账,偶尔一起开会时奚幼琳支使她拿个什么东西、做个什么事,卫真灼都总是回一句“抱歉没有时间”,拒绝被她指使。
可今天不同了,今天奚幼琳能感觉到自己不论让卫真灼做什么,卫真灼都会照做。甚至此刻她还什么都没说,卫真灼就主动要来扶她。
这是何等空前的享受。
奚幼琳这样一想,心里那点戒备感便忽地一下烟消云散了:既然卫真灼乐意扶她,那就让她扶便是。
可是奚幼琳没想到,在她这样不做反应的默认之后,卫真灼扶了她一下没扶稳,随后居然就直接伸手绕过她膝弯,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你……”奚幼琳一瞬重心不稳,下意识伸手攥住了卫真灼肩头,靠在她身上。
这个距离过于亲密,奚幼琳感受着卫真灼胸前的柔软和热度,甚至能够依稀听到对方的心跳。
眼下这动作若是放在平常,其实可以说是相当冒犯。但此刻奚幼琳到底腿不方便,因此这也就勉强还算合情合理。
卫真灼抱着她几步走到床边,很快就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咳。”收回手后,卫真灼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
奚幼琳撑着身子坐在床上,闲闲地看了卫真灼一眼,企图从她的神态上捕捉到一点局促。可卫真灼将手挪开后脸上还是一派淡然,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见状奚幼琳也只好半信半疑地挪开了视线。
“你……”室内一派静谧之中,卫真灼在她床边站了会儿,忽然欲言又止:“今天……”
卫真灼磨蹭了好半天也就只这三个字,随后五六秒过去始终没再说下文,只垂着眼睫,神情看起来不知怎么有些迷茫。
奚幼琳实在受不了她这样吞吞吐吐,半晌过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沉默:“今天什么?算我求求你,能不能要说什么就快说。”
“算了。”卫真灼被她这么一催,反倒立刻就选择了放弃,摇头否认道:“也没什么。”
奚幼琳听她这回答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想再看见她了,就别过脸沉下声音说道:“……行。我要休息了,麻烦你过来了一趟,晚安吧。”
这倒是很明显在赶人了。卫真灼识趣地应了一声,回道:“好,晚安。”
她说着就退出了房间,伸手带上了门。
卫真灼其实当然是有话要说的。可或许正是因为想说的太多,方才一时半会儿她才根本没能理出头绪。
可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最想问的那个问题无非就是“你到底是不是讨厌我”。
——如果讨厌,那么到底为什么今天要来?可如果不讨厌,又为什么总表现得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问题诚然有很多,但这个却是其中最让卫真灼感到无解的。
然而她同时也知道,就算方才她没有沉默、就算她真的将这个问题直接问出来了,奚幼琳应该也根本不会回答,而多半只会似笑非笑地看她,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她们之间的沟通真的很难。卫真灼对此有清晰的认知。
于是她此刻出了奚幼琳的房门,就还是有些无奈地并未离开,而是合上门后就站在了墙边,垂眸沉思。
——要不还是再敲门,进去问问吧。卫真灼犹豫地看向身旁,指节蜷起来捏了捏。
她没有离开,房间内奚幼琳自然也是能发觉的。卫真灼一定就还在门口,她盯着眼前紧闭的门,心下难免有思绪徘徊不定。
她也知道自己方才莽撞了,没能把握好节奏。一旦刚才她稍微再耐心一点,说不定就真的可以引导卫真灼把她想说的说出来。
但这个机会还是遗失了。
此刻卫真灼就在门外还没离去,奚幼琳隐约觉得这或许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良机。于是她忍着腿上的疼痛站起来上前几步,视线落在了眼前的门上。
——要不要开门?如果开了门,她就一定要平心静气一些,态度好一点,问问卫真灼心里到底有什么话一直想对她说。
这样想着,她就伸出手去搭上了门把,垂下了眼睫。
门里门外的沉默之中,时间分分秒秒流逝。两人不知道都各自在想些什么,眼下即便是都靠到了门边,却谁也没有先动作。
卫真灼无法下定决心真的去敲门,奚幼琳也没能真的做好耐心面对卫真灼的准备。她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在心里赌气般想着:卫真灼一定还在,她为什么不敲门?
门外卫真灼所思所想却也相差无几:奚幼琳一定就在门后,也一定知道自己还在——她为什么还不开门?
两人隔着一扇门各自在心里较劲,谁也不肯先迈出那一步。
于是这一番较量到了底,也还是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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