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真灼始终记着奚幼琳的腿,因此等到饭后一切都收拾妥帖,她便拿出了昨天在医院买的药,提醒奚幼琳用。
“没事儿。”奚幼琳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这个淤痕也就看起来可怕点而已,其实不痛,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说这话时看起来若无其事,卫可真灼却没有受骗。
她记得前两年的时候听奚幼琳自己说过——因为很少生病,奚幼琳从来都不怎么喜欢用药。不管外伤药还是内伤药,都是如此。
可眼下奚幼琳若是真的无碍便算了,不用就不用。但卫真灼明明看着她连路都走不妥帖,怎么可能是真没事?
想不到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儿似的,难不成用个药还要人哄?
卫真灼心里默默想了一番,最终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让她去哄奚幼琳,简直光是想想就实在别扭。
于是她到底还是选择了放弃,只是拿着药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至少用了,还能好得快一些吧?”
奚幼琳闻言抬起眼睫和她对视,拄着下巴忽然笑了:“怎么……你关心我啊?”
这话一出口,奚幼琳就看见卫真灼神情微微愣怔,随后甚至很快就别开了脸,语气轻且淡地说道:“……我只是不想每天都抱你。”
话音一落,奚幼琳登时就“啧”了一声。
她下意识想反驳,说些诸如“谁让你抱了”“那你不抱就是”之类的话,但仔细一想,这么说又实在显得幼稚。
于是一番沉默,她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两人一站一坐静了片刻,最终卫真灼忽然下定决心似的抿抿唇。然而她刚准备回身去说点什么,就听见奚幼琳先她一步妥协似的开了口:
“——行了,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用就是了。”
她说着就微微探身从卫真灼手里拿过了药,指尖几旋扭开了瓶盖。
卫真灼没想到她这就答应了,倒也还不算特别任性。她看着对方将瓶盖拧开后有些无从下手的样子,不由得靠过去矮下了身,提议道:“我帮你吧。”
再怎么说奚幼琳也半是因为自己才受了伤,要是表现得太冷漠,卫真灼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于是她径直就接过了奚幼琳手里的药,试探性地握住了对方的脚踝。
奚幼琳也没说话,此刻只是垂眸望着她。
“如果疼的话就告诉我……”卫真灼原本只是想提醒她一句,可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立刻闭了嘴。
奚幼琳的腿很纤细,膝盖小巧却棱角分明,非常漂亮。这是卫真灼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她的腿,指腹上传来的触感微温而光滑,让她不知怎么就感觉自己有些脸红。
就这样混混沌沌心不在焉地揉了大半天的药,卫真灼忽然听见一直没开口的奚幼琳说了句话。
“你说什么?”卫真灼没听清,便仰起脸看她,追问。
视线之中奚幼琳此刻的神情有些少见,纤长的眼睫轻轻颤着,眼底的神色有些模糊迷离。卫真灼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想法,觉得这神情或许可以被归为落寞。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讨厌我?”她的声音很轻,没了平日里的骄矜清冷,带了点低迷。
卫真灼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手上动作就顿了顿,也跟着垂下了眼睫。
按理说就算是出于礼貌,她此刻也该立刻否认这说法的。可此刻有太多问题她自己也没想明,更何况扪心自问——她真的就一点都不讨厌奚幼琳吗?
其实还是有些讨厌的。讨厌她有时候略显过分的骄傲和气势凌人,讨厌她偶尔出现的莽撞和唐突。况且卫真灼的性子总是偏慢,因此常常也会觉得无法适应她节奏里的急促。
因此真的要回答这个问题时,卫真灼在这个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刻就没有再顾及礼貌,而是半晌过后如实答道:“可能……有一点。”
奚幼琳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诚实,一时被她握着的腿就下意识往回收了收,想挣脱她。
心里有不可控的低落一分分蔓延,奚幼琳强按下那些不明的情绪,咬咬牙继续问道:“你真的也……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喜欢”两个字咬得很含糊,整句话听起来也断断续续且低得不可思议。
这个问题简直像是在自取其辱,可奚幼琳不论如何也还是想问——毕竟尽管卫真灼说了“可能有一点讨厌”,但那也不妨碍她同时可能有一点喜欢。
可奚幼琳忘了,卫真灼从前从来没有对这种问题做出过正面回应,今天答了一句“可能有点讨厌”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所以面对这个有关喜欢的问题,卫真灼最终就也只是不语。
她低垂着眼睫,微乱的额发遮了眼底神色,心态其实颇有些像上课时被老师点到了答不出的问题,乱糟糟又毫无头绪。
就这样奚幼琳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不由得哂笑般“嗤”了一声,打破沉默。
“算了,”一笑过后,奚幼琳的语气又恢复了常态,“开玩笑呢。这种问题,你不需要回答。”
“唔。”听她这么说,卫真灼才松了一口气般重新动作了起来,指尖划过奚幼琳的小腿骨,随后收回。
她收回手后拧着药瓶盖子,将地上放着的东西都收捡了起来。药已经上完,伤也已经敷过,该告一段落了。
可卫真灼还不想离开。她半蹲在奚幼琳身边迟迟没有抬头,心里思绪翻涌。
奚幼琳还以为她是被自己这两个问题给吓着了,不由得心里又开始质疑自己是否过于冒进。
可她没想到,这样的沉默没过去几秒,就听见卫真灼开了口:
“那你……讨厌我吗?”
卫真灼说完便仰起脸看向了她,眼底的情绪十分清澈,满是疑问意味。
奚幼琳被她这样看着,一时心跳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微加速。可她到底记着卫真灼之前给她的答案——那句话和那段仿佛被拉长了的沉默,至少能让她心里堵上一个星期。
因此在对方平静的等待里,她就只是抱臂哼了一声,说道:“你想知道啊?”
她看着卫真灼的脸,慢悠悠地将腿收回来交叠起,眯了眯眼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来,答道:“……我不是可能,也不是有一点——我就是挺讨厌你的。”
她语气相当冷酷,带着点难以察觉捉弄似的笑意。这样说完后她就有种大出一口恶气的快感。
其实这做派还真是挺幼稚的。奚幼琳心里忍不住想着。
但说到底,再幼稚的把戏也成功让她心情好转了。奚幼琳此刻连唇角都没忍住要上扬,只好按捺着抿住。
好在卫真灼也没心思去看她表情,而是在听完她的回答后就重新垂下了眼睫,闷闷应了一声“哦”。
听了这回答,卫真灼心里其实没有什么波动,毕竟她也没指望奚幼琳能给出什么温暖人心的回答。
卫真灼只是心里毫不意外地想着:如果奚幼琳刚才说了不讨厌,那才是足够让人吃惊。
她心里这样安慰了自己几句,就收起药离开了客厅,去浴室洗手。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时机不对,但到底活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她还是自认会一点。就算奚幼琳这个人变幻莫测、难以揣摩了些,她也还是能从刚才的对话中感觉到对方语气里玩笑般的轻佻感。
不论她是不是真的讨厌我,但至少她现在对我还一定不是喜欢。
卫真灼这样想着,即便心里早有了准备,这一刻却还是感到了意料之外的失落。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想让奚幼琳稍微喜欢一点自己的。
不需要那种过分浓烈的喜欢,更不需要恋爱似的过分亲近,她只需要一点朋友间的喜欢,就足够了。
但目前看来,好像还远远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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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卫真灼再量体温,就知道自己发烧的毛病大体是好全了。只是这场感冒还有几分后劲余威,她偶尔还是会咳嗽。
但不论如何,眼下这状态也算是能去上班了。
店里的工作这些日子归在颜含馥手上,卫真灼让她能处理的就处理,不能处理的就留下来,等她身体好了回去亲自过目。上午两人通电话时卫真灼特意问起,就知道这将近一周居然也积下了好些工作。
要去和区内两所小学沟通教辅订购问题,要和合作机构的教师协会负责人开个会,还要去见一见陵大的几个教授,一起商量本周读书会的选题。
今天已经到三点了,卫真灼放下温度计后看向时钟,觉得事不宜迟。
还剩几个小时可以用来工作,她打算下去书店先和顾客开个会。
刚换好衣服,卫真灼就想起了家里还有个奚幼琳。
奚幼琳此刻正坐在她书桌边,戴着副防光眼镜看邮件。卫真灼倒是极少看见她认真工作的样子,不由得趁着扣衬衫扣子的工夫多看了几眼。
“我要去工作了。”领口扣到胸前,卫真灼就停了手到她身前,隔着张书桌向她问道:“你要不要下去?去的话……我带你一起?”
其实这个问题只是出于客气礼貌罢了,卫真灼想都没有想过真的要带奚幼琳下去。
奚幼琳心里也知道这一点,但她就是异常看不惯卫真灼明明没这个意思却还要多嘴问一句。于是她闻言就看鬼一样看了卫真灼一眼,堵道:“——想什么呢?我才不和你一起下去。”
她语气里带了明显的惊讶,甚至还有些似有若无的嘲讽。
卫真灼听完,就感觉自己真的有被冒犯。
一句客套话而已,分明只需要两个人互相客套一番就能和和气气过去了,可眼下这情况——
不得不说,奚幼琳还是那个奚幼琳。这才是她们的正常私下交流。
卫真灼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着,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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